舊時上海老家有一部棕色圓矩形的“無線電”。“無線電”是早年我們對收音機的稱呼,它忙不迭地為眾人服務,哥哥們要聽京戲、音樂,姐姐們要聽尹桂芳,全家圍坐一起晚餐時,共聽滑稽“姚周雙檔”,笑得噴飯。
學齡前,姐姐們一直陪我收聽一檔兒童節目,播音員是著名的白荷小姐。兩位姐姐一時興起,帶我去電臺參加白荷小姐主持的唱歌活動。平時喜歡大呼小叫的我,到真得用嗓子時已沒什么亮音了,只能用嘶啞的喉嚨對著話筒唱了一首歌,獲贈安慰獎數字餅干一包。首次電臺之旅,讓我隱約有了無線電與電臺關聯的概念。學了藝術之后,聽說白荷小姐就是上海戲劇學院的臺詞老師朱銘仙,她還被特邀到我們電影學校講過臺詞課。
高中時,無線電換成小小的了。哥哥姐姐們有的已工作成家,有的去外地求學,我成了使用無線電頻率最高的人。聽得最多的是“電影剪輯”和“文學節目”。孫道臨老師、黃宗英老師、林彬老師等藝術家樸實傳神的演播是我難以忘懷的啟蒙。
1961年在上海電影??茖W校表演系二年級的時候,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部的年輕導演潘霞前來錄制廣播劇《假小子》。蒙臺詞課莫愁恩師推薦,開啟了我的演播之路。說來慚愧,此劇內容已然模糊,但卻記得報酬之事。因播的是主角,我竟然獲得一筆“豐厚”的稿費。從沒有掙過錢的我喜出望外,當時正在準備排練畢業公演劇目《第十二夜》,老師要求我們穿高跟鞋練習走路,于是,我用這筆稿酬在上海婦女用品商店買了平生第一雙高跟鞋。
初次與廣州文藝界朋友相聚是在當時的廣州市體育館。我朗誦了《只因為我是一個青年團員》,詩人李季的大作。沒承想這次聯歡促成了我與廣東人民廣播電臺幾代人的攜手。嚴雪雅、白慶芬、白玲、何江平、彭雪珍、謝倍偉等一代代文學音樂編輯、錄音師,既是我的合作者,又是我的一位位老師,為我錄下了《項鏈》《白雪公主》《漁夫與金魚的故事》等文學作品,還有不少廣播劇和專輯《回眸一笑》。我與廣東電臺的友情也一直延續到現在年輕的一代。
錄制《紅樓夢》
我的語言條件并不好,母語是上海話,上海人在普通話發音上的短板,我幾乎全有。記得在電影學校的一次下鄉演出報幕中,我把“兩個小伙一般高”報成了“兩個小伙一半高”,笑煞眾人,羞煞自己!
在學校的時候,時時有老師把關,到了工作崗位上,就要靠自己了。除了向前輩們請益,電臺廣播給予了我直接審聽及修正語言的平臺。我能聽到自己真實的語言水平,有語音問題,有表演問題。秉著日拱一卒的意念,我制定了適合自己的語音練習方案、朗讀各類文學作品、熟悉各種不同的演播語態,希望能駕馭話劇、演播等多類別的語言藝術。學校和上海的文化大環境給我打下了一定的審美基礎,工作實踐中,前輩藝術家的作品是我的標桿。
錄制《回眸一笑》
演播給予我文學上的滋養不能低估。我在學校閱讀的文學作品是遠遠不夠的,參加電臺的演播,極大地彌補了我在文學閱讀上的欠缺,不僅提升了我中外經典文學作品閱讀量,也因為演播,相對地有了深度閱讀。
除了在廣東電臺錄制了較多的文學節目外,與中央臺的蔡淑文導演也合作了《桃花扇》《屈原》《我的第一位老師》等廣播劇,得以與金乃千老師、胡慶樹老師、張家聲老師等名家合作,用聲音塑造了沒有機會在舞臺上塑造的李香君、嬋娟等心儀角色。金乃千老師是一位德藝雙馨的藝術家、教育家,他在舞臺上已成功塑造了屈原、毛澤東的形象,我也早就傾心嬋娟一角。記得我在屈原給嬋娟喝酒前那段戲中,加了幾聲咳嗽,乃千老師十分高興,覺得戲接得順暢合理了。謙和儒雅的他總是鼓勵我,鼓勵一起演播的李邦禹,讓本與他不熟悉的我很快進入狀態,配合甚是默契。上海電臺文學編輯、導演孔祥玉曾邀請我與乃千老師共同演播了《楊開慧》,兩次合作,得益匪淺。然乃千老師不幸英年早逝,令人感傷!
金乃千老師
千禧年元月,在首都中山音樂堂,舉辦了《百聽不厭》——名人名家名段朗誦會,我有機會與鐵路文工團的著名演員張炬老師合作朗誦了《嬋娟之死》,雖則沒有穿上人物服裝,也算是了我扮演嬋娟的小心愿!正是這些藝術歷練,我才能在不期而至的外國電視劇配音中、在接受中央、山西、廣東、安徽等臺演播《紅樓夢》的重大挑戰中平添了勇氣和信心!
電臺,我的學校!我的另一方舞臺!
原標題:《夜讀|姚錫娟:“無線電”延伸出的往事》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姚錫娟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