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新君
人老了真的太難了,我不缺房不缺錢,兒女也出息,可如今年過70歲了,卻感覺一無所有。
我叫老張,今年71歲,年輕時候我總覺得,人活著就得爭口氣。
我爹娘是煤礦工人,一輩子在井下刨生活,指甲縫里的黑泥就沒洗凈過。
我上初中那年,父親在井下被落石砸斷了腿,然后臥床不到三年,就走了。
臨走前他拉著我的手說:“兒子,咱不當挖煤的,咱得站在太陽底下掙錢。”
這話我記了一輩子,也激勵著我努力學習,最終參加高考,并考上了縣城的電力學校。畢業后分配到供電局,拿到了人人都想要的鐵飯碗,也讓母親跟著過起了好生活。
工作第四年,經人介紹娶了老伴,結婚第二年,她就為我生下一雙兒女。
年輕時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我滿心期望:將來得讓他們讀最好的學校,考名牌大學,不能像我這樣,一輩子就守著這一畝三分地。
后來,我的一雙兒女也出息,兒子考上了上海的大學,學計算機,畢業進了家互聯網大廠。
女兒去了廣州讀師范,畢業后留在那邊教書,現在在一重點小學當教導主任。
看著他們在大城市工作又安家,我跟老伴有難一陣子,是開心的晚上睡不著覺。
60歲那年我退休,第一個月拿到7200塊退休金,在我們這小城里,算得上是高收入了。
我跟老伴合計著,先去海南過冬,再去新疆看草原,年輕時沒功夫去的地方,老了都得補上。
頭兩年確實舒坦,我們跟著旅游團跑了大半個中國,老伴脖子上掛著我給她買的玉墜,逢人就說這是我老頭給買的。
鄰居們見了就羨慕:“老張真有福氣,兒女有出息,自己手里又寬裕。”那時候我也覺得,這輩子值了。
誰能想到,好日子就跟搭戲臺似的,說拆就拆了。
四年前的一天早上,老伴去樓下倒垃圾,結果滑了一跤,后腦勺磕在臺階上倒在地上。
雖然及時送醫了,但情況很嚴重,醫生搶救三個多小時才出來。
我當時在外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煙抽了整整一包。
給兒子打電話,他說在國外出差,簽證出了點問題,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回來,說完就給我轉了十五萬。
打給女兒,響了半天沒人接,再打就關機了。我握著手機,指節都攥白了。
后來才知道,她那天正帶著學生參加比賽,手機放在更衣室去了。
雖然醫生極力搶救了,但老伴還是沒手術成功,老伴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還沒閉眼,但臉色白得像紙。“孩子們……回來了嗎?”老伴聲音小得像蚊子哼一樣。
“在路上了,馬上就到。”我湊到她耳邊說,其實心里跟明鏡似的,她可能等不到了。當晚推出手術室不到6小時,老伴就走了,而女兒是第二天早上到的,等兒子回來的時候,老伴已經入殮了。
處理完后事,兒子和女兒都勸我跟他們走。
兒子說上海的房子大,有間朝南的臥室空著。女兒說南方暖和,適合我養老。
我都沒答應,感覺自己離不開和老伴同住半生的房子,并且也覺得孩子們上班那么忙,我去了凈給他們添亂,兩代人過日子,哪能沒摩擦?
我當時還琢磨著,自己身體硬朗,每天早上去公園打太極,下午跟老伙計們下下棋,晚上看看電視,一個人也能過得挺好。
可沒過半年,就出了岔子。那天我在菜市場買了塊五花肉,想自己燉點肉吃,剛走到單元樓門口,突然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已經躺在醫院病床上,旁邊守著的是老鄰居王大爺。他說我倒下的時候,臉都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醫生說我是高血壓引起的腦供血不足,得按時吃藥,不能累著。
出院回家,打開門,屋里冷冰冰的,灶臺上還放著那塊沒燉的五花肉,已經變味兒了。我看著那塊肉,突然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塊。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給兒子打了個長長的電話,跟他說我住院了。
他在那頭急得不行,說明天就回來。
我說不用,就是跟你說一聲,掛了電話,我坐在沙發上,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呆,直到天亮。
后來女兒抽空回來一趟,給我買了臺智能音箱,說有事喊一聲就行。她還想給我找個保姆,我說不用,我自己能行。
可她走了沒幾天,我就發現自己是真不行了。
有天晚上起夜,腳下一滑,在衛生間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最后還是拽著毛巾架才撐起來的。
沒辦法,只能找個保姆。中介給介紹了個姓劉的大姐,四十多歲,看著挺實在。一開始還行,她做的菜合我口味,家里也收拾得干凈。
可過了倆月,我發現不對勁。
我放在抽屜里的零錢,總莫名其妙少幾張。有一次我故意放了張五十的,第二天就沒了。
我問劉大姐,她支支吾吾說可能是自己不小心碰掉了。我沒戳破,心里卻跟明鏡似的。沒過幾天,我發現她偷偷拿我冰箱里的排骨,給她兒子打電話,說晚上燉排骨吃。
我當天就跟她說,不用再來了,工資一分沒少給她。
女兒知道了,非要接我去廣州。
我說啥也不去,最后她沒轍,說那去養老院吧,她考察了一家條件不錯的,有醫生有護士,住著放心。我琢磨著也行,養老院里都是同齡人,說不定能交上幾個朋友。
那家養老院我真去住了幾天,確實氣派,門口有噴泉,院子里種著不少花。房間是兩人間,帶衛生間,比我家還干凈。
頭幾天是挺新鮮,早上跟著大家做早操,中午在食堂吃飯,下午看看電影。可沒過多久,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食堂的菜看著花樣多,可吃著沒味兒,燉個雞,連點鹽味都沒有。跟我同住的老李,脾氣古怪得很,晚上睡覺打呼跟打雷似的,我根本睡不著。
有天半夜,我起夜,聽見走廊里有哭聲。出去一看,是護工在訓一個老太太,說她又尿褲子了。
那老太太縮著脖子,跟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一句話都不敢說。我看著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要是哪天我也動不了了,是不是也得受這窩囊氣?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東西回了家,還有十來天的費用都沒去退。。
回到家,看著屋里熟悉的擺設,心里稍微踏實了點。可空蕩還是空蕩,尤其是晚上,讓我很是孤單與寂寞。
去年秋天,我把城里的房子租了出去,收拾了幾件行李,回了老家。
我爹娘早不在了,可老家還有個弟弟,比我小6歲,一輩子沒離開過村子,守著幾畝地過日子。
他兒子在鎮上開了個雜貨鋪,離得近,三天兩頭就來看看他。
我回來那天,弟弟和他媳婦在村口接我,手里還提著個保溫桶,里面是剛燉好的雞湯。他們把老家老房子收拾得干干凈凈,西廂房還給我騰了出來,鋪著新褥子。
晚上吃飯,弟媳婦給我夾了塊雞腿,說:“大哥,你別嫌棄,家里條件不好,可咱有口熱飯吃。”我啃著雞腿,喝著白酒,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酒雖然沒有我平時喝的貴,可喝著暖心。這雞腿燉得也不如老伴燉的爛,可吃著卻很香。
如今在老家待了快一年,我才算明白,人老了,圖的不是住多大的房子,手里有多少錢,圖的是個熱乎氣兒。
弟弟沒啥大本事,可他兒子每天早上都來給他送新鮮豆漿,孫子放學就往他懷里鉆,喊著“爺爺抱”。
晚上吃完飯,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扇著扇子聊天,那種熱鬧勁兒,是我在城里住再好的房子也換不來的。
看著弟弟一家子如此幸福,我突然就想:如果當初兒子和女兒沒走那么遠,就在縣城找份工作,是不是現在也能經常回家看看我?是不是老伴走的時候,能多見孩子們幾面?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就像地里的莊稼,種下去了,長出來啥樣,就得認啥樣。
只是有時候,看著弟弟抱著孫子在院子里轉圈,聽著他媳婦在廚房喊吃飯,我還是會忍不住想,這輩子掙了那么多錢,培養出那么有出息的兒女,到底圖個啥呢?圖到最后,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所以人老了真是難啊,就算不缺房子不缺錢,兒女出息,老了也還是一樣難逃老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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