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生事

文/石清華

剛吃完晚飯，孫子和往常一樣：吵著要去看火車。穿過熱鬧的東廣場，來到鐵路的外墻邊。

外墻邊有一塊高出廣場約一米、長滿綠草的長方形高地。火車一叫或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時，立馬把雅各布抱到我的脖子上騎著，兩手抓住他的雙臂。他騎在脖子上看著火車“咔嚓咔嚓”地走過，“哈哈”地笑個不停。我告訴哪是貨車，哪是客車，是綠皮火車還是和諧號。長長的貨車一般兩分鐘就過去了，但孫子騎在脖子上卻不肯下來，說我還要看火車。

“下來玩一會，爺爺背不起啦，火車來了再背你，好不好？”

“我要坐在爺爺的肩上等火車。”

要說很大一會兒道理才肯下來。一般到七點半時會找合適的理由離開。

離開時，我和白云分別在不同的點看護，他則在廣場上的成人、孩子中間穿來跑去，我們不得不跟著他跑，哪怕跑得氣喘吁吁也在所不辭，免得他碰了別人或別人碰了他，無論誰碰了誰，都令人不快。

他跑到七個奶奶跳舞的地方停下來，站著看她們跳舞。她們都騎著電瓶車來，可能離廣場不遠不近，從她們的說話聲判斷：武漢的本地人。大約是與“工農兵”大學生同時代的“知青”吧。在轟轟烈烈年代的青年們，熱情不缺乏，知識可免談。人生觀一旦定格，要修改卻挺不容易。孫子看了會兒也跟著她們甩手扭身挪腳步，但不到兩分鐘，即跑到小孩子多的地方玩去了。玩了會兒又來，這樣跑來跑去，我們跟得有點累，但必須隨時跟著。

當孫子再次跑回舞者旁邊時，有一個小妹妹抱著小玩具跑過來，我們趕緊抓住孫子，才只身子相擦而沒有相撞。此時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孩緊挨他們撞過來，男孩嚇得下車，孫子已經擦到后輪鋼圈，撲倒在地。男孩的自行車倒向另一邊，后車輪向后稍微滑動一下，正好壓在了雅各布右手肘關節上一點，孫子嚇得“哇哇”大叫。白云趕忙把孫子抱起來，我輕輕地搖了搖他的右手臂，不像是骨折，緊張的心頓時放松了許多。

“雅各布，把右手搖一搖。”

孫子把右手上下左右搖一搖，可以肯定沒有骨折，至于有沒有如軟組織損傷之類的還不能確定。

我幫男孩把自行車扶起來，輕聲細語地問：“你今年多大啦？讀幾年級？”

“十三歲，讀初一。”

“你稍稍等一下走，不要怕，看看這個小孩有沒有受傷。即使受傷了，也不由你負責。”

男孩個頭較大，兩眼看著我點點頭：“嗯。”

我給兒媳婦打電話要她來看看。這時，那幾個跳舞的老太婆聽到我說話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而男孩是本地人。也許我不注意形象，雖然已經四十多年不當農民了，卻仍然沒能脫胎換骨，看上去一副鄉巴佬模樣。這幾個舞者可能是想一展當年傲視農民的雄風，讓一個鄉下人看看姑奶奶是多么地了不起。她們幾個停下舞步，氣勢洶洶地走來：你在此人生地不熟的，還想怎么樣？哎呦，我們都是從“東風吹，戰鼓擂”的豪邁歌唱中走來的，現在世界上，還有誰怕誰？她們中一個花白頭發、滿臉皺紋、嘴唇上翹、殘牙微露的老婦，說話中氣不足卻響亮：“我們都看到了，小伢兒沒有碰到你的孫子。”

“我沒說他碰到呀，但他的自行車倒下時壓到了我孫子。”

“又沒受蠻大個傷，你怪人家小伢兒干什么？”

“你看我怪人家小孩了嗎？”

“讓小伢兒走吧，不然的話，我報警了。”

“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出警，是對公共資源的浪費。如果你想報警，那你報吧。不過由此產生的費用，由你承擔。”

嘿，這老家伙還蠻會說的，不像個鄉巴佬。即使如此，你一個外地人，見了本地人也得讓呀。殘牙老太婆于是以命令的口氣說：“你讓人家走，嚇著人家小伢兒怎么辦？”

“如果我孫子受傷了，你負責嗎？我責怪、威脅了孩子嗎？”

殘牙老太婆見往日屢試不爽的辦法今日居然無效，很是無賴又想挽回一點面子。將手機揚一揚還想威脅一下：“小伢兒，把你媽媽的手機號告訴我，叫她快點來。”

哪知站在一旁不大講話的男孩很不耐煩地說：“你們不要把事情搞大了，等會兒沒事就可以啦。”

那幾個老太婆見此蔫了下來，也不好再說什么。

兒媳婦很快到來，她醫藥學專業畢業的，了解相關知識。她不緊不慢地拿起雅各布的手臂看了看、摸了摸、搖了搖，親切和藹地問：“雅各布，痛不痛？”

“不痛。”

“你走一走，把右手搖一搖。”

雅各布以為是媽媽叫他做游戲，他一邊快步走，一邊輕輕搖，面對著媽媽“哈哈”大笑：“媽媽，我的游戲做得好不好？”

“做得很好，爸，雅各布沒事。”

我拉一拉男孩的手說：“小朋友，沒嚇著吧，沒事，你玩去吧。”男孩騎上自行車歡快地走了。

遵紀守法，不做虧心事、不挑事、不惹事，但走到哪里也不怕事。

（2022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