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記者 鄒永勤
“加入鑫慷嘉,幸福千萬家!”這句在近半年來十分火爆的洗腦式宣傳語句,突然變得極具諷刺意味,原因是作為宣傳主體的“DGCX鑫慷嘉數據”交易平臺(下稱“鑫慷嘉”)正身陷“爆雷”傳聞中。
繼6月底接連出現提現暫停、平臺崩潰等事件后,日前一張疑似是該平臺高管“黃先生”在微信群留言諷刺會員的截圖在網絡上廣為流傳,從而將鑫慷嘉爆雷一事推向高潮。根據相關當事人在網絡平臺上的公開反映,鑫慷嘉的會員人數高達180萬,涉及金額或超過100億元,“黃先生”則是鑫慷嘉的創始人黃鑫;相關截圖顯示,他已經身在國外,并已將平臺的資金卷走。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經濟觀察報記者經過多方暗訪發現,仍有不少會員對這一平臺抱有僥幸心理,林大松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向記者表示,現在網絡上關于鑫慷嘉的負面信息滿天飛,但多有失實之處,“目前鑫慷嘉確實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很多會員開始懷疑并謾罵,但我仍然堅信公司,畢竟黃先生擁有一定的國企關系,哪能說跑就跑呢?”
那么,在鑫慷嘉事件中,這位關鍵人物“黃先生”到底是誰呢?
黃先生是否就是黃鑫?
真實的鑫慷嘉目前處于一種什么狀況?2025年7月9日,記者來到深圳市龍崗區南灣街道寶嶺社區龍泉別墅8區K70棟,即深圳鑫慷嘉大數據服務有限公司(下稱“深圳鑫慷嘉”)的注冊地試圖一探究竟。但在現場,記者并未發現有與鑫慷嘉相關的企業標識。記者經多方查詢后得知,因“通過登記的住所或者經營場所無法聯系”,深圳鑫慷嘉已于2月份被深圳市市場監督管理局龍崗監管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對此,林大松向記者表示,運營鑫慷嘉的主體是貴州鑫慷嘉大數據服務有限公司(下稱“貴州鑫慷嘉”)。出于推行所謂“四大戰區”發展策略的需要,他們雖然亦分別在很多地方注冊了一些公司,但主要是為了廣告宣傳,并沒有實質性的辦公,深圳鑫慷嘉就屬于這一情形。
天眼查平臺信息顯示,林大松所說的貴州鑫慷嘉成立于2021年3月1日,由黃鑫、邵馨慷、王彥嘉三人出資,持股比例分別為35%、35%、30%。很顯然,“鑫慷嘉”這三個字分別對應著三位股東的名字。但在2024年4月,黃鑫、邵馨慷、王彥嘉將股份全部轉讓給劉海亮從而退出,公司法定代表人亦變更為劉海亮。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天眼查信息,從參與創設到退出,黃鑫從來沒有在貴州鑫慷嘉擔任具體管理職務。在貴州鑫慷嘉“主要人員”一欄中,亦沒有姓黃的人士。那么,被視為鑫慷嘉靈魂人物的“黃先生”,究竟是誰呢?
“在內部我們往往稱呼他為‘先生’而不帶‘黃’字。一來,‘先生’一詞是高雅的尊稱;二來,因他身份特殊不方便拋頭露面。”林大松表示,雖然公司并沒有明確黃先生是誰,但通過“在石油領域鉆研多年,有國企背景”的人物資料介紹,大家都認定了他就是創始人之一的黃鑫。
天眼查平臺信息顯示,黃鑫在2019年至2021年期間,曾是貴州南方石油工業有限公司銷售分公司(下稱“南油銷售”)的法定代表人;目前分別是遼寧南油石化有限公司(下稱“遼寧南油”)的法定代表人兼董事長、貴州南方石油工業有限公司(下稱“貴州南油”)的副董事長。
鑫慷嘉是如何運作的?
記者留意到,鑫慷嘉之所以能夠在短短幾年內便迅速做大,更多的是采取“國企身份”的宣傳策略,以數字貨幣為支付手段迎合熱點,并通過“拉人頭”入會的方式快速聚攏資金,這跟以往常見的“龐氏騙局”頗有不同之處。
在打造“國企身份”標簽方面,除了一個虛假難辨的黃先生外,鑫慷嘉還曾有過更為露骨的“擦邊球”行為,比如,其交易平臺一開始使用的名字居然是“中國石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它和龍頭央企中國石油(601857.SH)有關;直到2023年9月,其交易平臺的名稱才改為“鑫慷嘉”。值得注意的一個細節是,在名字改為“鑫慷嘉”后僅半年,黃鑫等人便將股份清空從而退出了貴州鑫慷嘉。
在“拉人頭”入會方面,鑫慷嘉更多的是向熟人入手進行展業。家住南山區的秦小姐,近期便遭遇過這一情形。據秦小姐向記者介紹,春節期間,一位多年沒見的高中同學突然聯系上她,向她推介鑫慷嘉,并在其后的3月份邀請她參加了鑫慷嘉的4周年慶典,極力游說她加入鑫慷嘉。
“礙于老同學的臉子,我本來是打算入會的,但后來看了她發過來的資料,發覺存在傳銷的嫌疑,所以最終還是拒絕了。”秦小姐向記者表示,在她明確表示不參加之后,這位老同學竟然拉黑了她。
記者從秦小姐發過來的資料看到,鑫慷嘉將全國劃分為所謂“四大戰區”,每個“戰區”又分為省、市和縣(區)級,以不定期聚集(以喝茶聚餐為主)和微信建群的方式進行宣傳,并通過會員發展下線的方式“拉人頭”。
與此同時,鑫慷嘉根據會員“拉人頭”的數量不同,將其劃分為9個級別,獎勵標準亦逐級遞增。這種金字塔式的組織架構和拉新人投資逐級分成的模式正是典型的傳銷模式。
林大松就是在熟人的介紹下加入鑫慷嘉的。“這是一個股友推薦的,我考察了個把月才在今年1月份開戶入會的。一來是盛情難卻,二來是查證了黃先生確實有很強的國企背景,三來是想參與一下虛擬貨幣這股火爆的浪潮。”他說。
據林大松介紹,由于鑫慷嘉是通過USDT(泰達幣,是一種將加密貨幣與法定貨幣美元掛鉤的虛擬貨幣)參與項目和進行資金結算,所以他先把資金轉給上線,由上線兌換成等值的USDT并入金。之后,鑫慷嘉每天給林大松生成兩個信息碼,他每天只需要在固定時間(下午1點和晚上8點)把相應的信息碼復制粘貼至交易端,賬戶便會在幾分鐘內自動完成止盈為0.5%的買賣交易,成功率高達99%。
“一天跑兩次交易便是1%的收益,這種不用動腦子便能躺賺的感覺,其實是挺舒服的。”林大松表示,其余時間,他們會把黃先生提煉出來的宣傳術語分發給微信好友,由于這些術語極具誘惑力,所以效果挺好。
那么,平臺最高峰時是否真如網絡上所說的那樣,會員人數高達180萬?“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就我進來這半年時間的觀察,公司的會員數確實像火箭一樣增長。”林大松說。
還能“東山再起”嗎?
“大家好!我是黃先生。我已經在國外了。每個人的智商與他的財富是相匹配的。因為你們的財富與智商不相匹配,我要讓你們匹配一下,我只是拿走了你們不屬于符合你們智商的財富。希望你們能感謝我、感恩我,能銘記這次的我賜給你們的教訓。”
上述廣為流傳的微信截圖內容打碎了不少鑫慷嘉會員們對“黃先生”的濾鏡人設,再加上從6月26日開始平臺出現無法提現的情況,鑫慷嘉爆雷事件成為了近期的網絡熱搜。
“一系列的負面消息確實對鑫慷嘉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目前會員們分為兩大陣營,一部分開始抱怨上線并揚言要走司法途徑,而另一部分則依然相信公司與黃先生,打算與公司共渡難關。”林大松表示,當前網絡上的信息很多都是虛假的,比如平臺的交易系統只不過是癱瘓了一兩天,現在會員是可以如常打開操作的,“只不過因為稅收風波,你要先補交10%的稅收后才能交易與提現,且手續費提高至50%。”
“由于當前處于敏感時期,留下的會員被要求暫停展業三個月,大概將在10月份恢復如常,屆時提現的手續費也會下調至正常水平。”他進一步介紹稱,未來他們的重心可能會放在香港那邊,因為公司剛剛才在香港注冊了新公司。
天眼查平臺顯示,一家名為“鑫慷嘉科技有限公司”的私人股份有限公司于6月23日在香港特別行政區注冊成立。
在林大松看來,鑫慷嘉在三個月后東山再起是大概率事件。但現實可能更殘酷,因為從鑫慷嘉成立那天起,或許就已注定了其爆雷的不歸路。
正如前文提到的,鑫慷嘉的全稱是“DGCX鑫慷嘉數據”交易平臺,其中的“DGCX”是迪拜黃金與商品交易所的簡稱(英文全稱:Dubai Gold and Commodities Exchange),是中東地區最大的衍生品交易所之一。鑫慷嘉不但在名字中用上了“DGCX”字樣,并在對外的宣傳中聲稱與“與DGCX合作進行投資”。
但四川省宜賓市珙縣打擊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今年4月份發布的公告顯示,“DGCX”從未在我國注冊營運機構,也未獲得我國金融監管機構的批準和許可,因此“DGCX”在我國不具備合法運營資質。與此同時,DGCX的母公司DMCC(迪拜多種商品交易中心)也已經發布了警示聲明:DMCC未授權任何機構使用其下屬機構DGCX 的官方標志;DGCX也未推出任何此類應用程序或平臺。
作為鑫慷嘉的運營主體,貴州鑫慷嘉的實繳資本一直為零。在黃鑫等人名義上退出股東行列后,貴州鑫慷嘉便因“通過登記的住所或者經營場所無法聯系”,多次被貴陽市南明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最后一次是6月25日。第二天(6月26日),平臺便出現無法提現的情況。
天眼查平臺顯示,早在5月18日,貴州鑫慷嘉就曾發布公告稱,“因‘決議解散’,擬向公司/農民專業合作社登記機關申請注銷登記,請債權人自公告之日起45日內向清算組申報債權”。公告期為5月18日至7月1日。
在此日期前后,全國一批帶有“鑫慷嘉大數據”字樣的公司亦出現了異動,比如重慶鑫慷嘉大數據有限公司于5月份改名為重慶紫添文化科技有限公司,蘇州鑫慷嘉大數據服務有限公司于7月3日發布簡易注銷公告等等。
實際上,近期包括四川、廣東、江西、湖南等多地監管部門紛紛對鑫慷嘉進行了風險提示,尤其是在珙縣打擊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小組的公告中,更是直指鑫慷嘉是“典型的傳銷模式”。
此種平臺,已注定無法“東山再起”。
(作者 鄒永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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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永勤
深圳采訪部記者 重點關注金融市場交易主體(主要包括公私募基金、社保基金、證券公司、創投公司等等),以及華南區上市公司的發展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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