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在福州軍區干休所休養的全國戰斗英雄時來亮被安排到了南昌郊區蓮塘鎮。
當年,時來亮隨二野四兵團大軍南下,參加過解放南昌的戰斗,時隔多年他重回舊地,顯然又有非同一般的感受。
時來亮在參觀蓮塘紀念碑時,一個偶然的情況下,他了解到這是一處無名的英雄紀念碑,當地有一名工作人員告訴他,埋在此處的55名烈士是當年13軍37師110團在參加謝埠戰斗犧牲的,五十年代初南昌革命烈士陵園建成后被遷葬在這里的,但是因為缺乏資料,無從考證烈士的名字。
仰望著這座烈士紀念碑,時來亮心中涌起了無限的傷感,因為他自己就是13軍37師110團的一名老兵,眼見戰友犧牲后,卻連個名字也留不下,痛心之余他做了一個決定:
“一定要查找出謝埠戰役中犧牲的戰友姓名。”
一
1949年4月20日渡江戰役后,我二野、三野百萬大軍在解放南京后,繼續追殲殘敵。其中陳賡率領的二野四兵團在放棄原來接受南京的任務后,轉而沿浙贛線南下,至5月17日抵達武漢。
為了截擊從武漢撤往江西的國民黨軍殘兵,陳賡命令13軍沿贛江北上,兵鋒直指南昌。
至5月19日,13軍37師110團先頭部隊已經抵達了撫河,隨時準備進擊南昌。那時候南昌駐扎有國民黨軍桂系夏威兵團數萬人,仍有較強的實力。
當時,撫河對岸就是謝埠鎮(位于今青山湖區羅家鎮板溪村),此地位于南昌東南部,是戰略咽喉所在,南昌縣政府那時就駐扎在鎮子上,并配有一個縣保警大隊約幾百人防守,不過本身戰斗力并不強。
5月20日,我軍派出偵察部隊渡河,并派出作戰科幾名干部化妝成國民黨軍軍官到縣政府談判,并嚴正警告他們:
“我們是解放軍,長江、黃河都沒能擋住我們,小小的撫河能攔得住嗎?你們只有配合我們,這也是給你們的一次立功機會。”
談判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于是110團用小船從容不迫的渡河。
至5月21日凌晨時分,已經運送了兩個營到了謝埠,并順利的占領了縣政府。
不料,我軍在謝埠的舉動,已經引起了盤踞南昌的敵人注意。
1949年5月21日上午,夏威在察覺我軍強渡撫河的情況下,拼湊起了一支上萬人的殘軍猛撲謝埠,110團率先與敵交火,37師師長周學義接到消息后,立即率領下轄111團強渡撫河增援,政委雷啟云也在當天下午,率領109團渡河。
應該指出的是,即便是面對上萬人的攻勢,37師仍打的游刃有余,這不光是因為當時我軍氣勢如虹,而是37師本身就是二野頭等的主力師。
37師追溯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土地革命時期的紅一軍紅三師7團,抗戰時期為129師下轄386旅,旅長就是大名鼎鼎的陳賡,而109團的前身就是386旅772團。
37師在謝埠打了一天,直至傍晚時分才停止,109團因為投入戰斗比較晚,保持了很好的戰斗力,因此還在戰后負責追擊殘敵,一直追到了牛行火車站才停下。
謝埠之戰后,夏威兵團再也不敢在南昌停留,連夜逃走。
1949年5月22日,南昌解放,當時陳賡下令,要求四兵團所屬部隊不許進南昌,繼續追擊殘敵,而進入南昌城的部隊就只有800人,陳賡率領的兵團部也沒有進入南昌,而是駐扎在不遠的蓮塘。
時至今日,南昌縣蓮塘鎮斗門村陳賡司令部遺址,后來新中國成立以后,當地政府在蓮塘修建了革命烈士紀念塔,以紀念解放南昌的謝埠戰役中犧牲的烈士,不過當地政府因為缺乏相關資料,他們只知道犧牲烈士所在部隊的番號為37師110團,卻沒有烈士名單。
不過,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作為全軍乃至全國的戰斗英雄,時來亮其實沒有參與謝埠之戰。
二
1949年4月的馬鞍山阻擊戰中,時來亮在戰斗中,敵人射來的一發槍榴彈在他身前不遠處炸響。
因為距離較近,時來亮負了重傷,彈片插進他的下顎、頸部及腰部,暈倒后被后面的擔架抬下了陣地,也幸虧搶救的及時,時來亮才活了下來。
基于時來亮率領部隊頑強守住了陣地,上級授予他大功一次。
至此,時來亮已經獲得了兩個特等功,八次大功。
要知道,此時的時來亮還不過只是一個入伍不到三年的兵。
新中國成立后,時來亮陸續出任連長、營長、團副參謀長、團參謀長,奉令守衛祖國的海疆,但也許是因為戰爭年代多次受傷的緣故,加上不適應海疆氣候,他的身體并不是很好,甚至到后來,時來亮每天都要打4次麻黃素針、吃5次氨茶堿藥。
最糟糕的一次,時來亮昏倒在工作崗位上,被部隊直接送到地方醫院搶救才醒過來,后來部隊醫院接過來以后,給時來亮全身做了一遍檢查,發現他身體狀況已經特別差,住院期間醫生給他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
后來組織上聽說了以后,下了嚴令要求時來亮留在醫院養護。
1964年7月,因身體原因,時來亮從福州軍區離休,轉入福州軍區干部療養所(后為江西省軍區第一干休所)休養。
在那個特殊年代,時來亮也不可避免受到影響。
1970年,時來亮被疏散到南昌蓮塘,之前我們也說過,蓮塘是解放南昌時,二野四兵團兵團部所在地,陳賡就曾駐扎在此地。
出于對老首長的敬重,時來亮參觀了兵團部舊址,還去了蓮塘革命烈士紀念碑。
也就是這次參觀,直接改變了時來亮后半生。
參加謝埠戰斗的37師110團就是時來亮的老部隊,后來在110團一直干到了團副參謀長,時來亮對老部隊有很深厚的感情。
時來亮聽說埋在蓮塘烈士紀念碑下55個烈士都沒有留下姓名時,心里油然而生一種責任感:
“一定要查找出謝埠戰役中犧牲的戰友姓名。”
從1970年開始,時來亮便不顧病痛,四處奔走,只為了求證這55名烈士的情況,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么一走就是四十年。
也是到了新世紀以后,時來亮為戰友奔走的舉動才引起了關注,隨著《集結號》上映后,人們也把時來亮視為電影中的“谷子地”原型。
經過時來亮苦心追尋,有十個烈士的名字被發現,后來刻在了烈士紀念碑上,供后人瞻仰。
三
2013年,已經退休的63歲小學教師楊建國也投入到考證蓮塘烈士紀念碑下埋著的烈士的情況。
楊建國是土生土長的南昌縣八一鄉人,從小就是聽著大人們講述革命故事長大的,除了八一南昌起義外,大人們聊得最多的是當年解放南昌時的謝埠戰斗。
可也許是因為此戰規模太小,除了南昌本地人以外,其他地方的人多數都不知道這一仗。
楊建國考證這些烈士的生平,也沒有更多好的辦法:
“一個是看首長的回憶錄,再一個就是通過革命后代聯系上了13軍軍部,得到一些資料,加上時老尋找到的,一共找到了28位烈士名字。”
2014年,楊建國聯系到了陳賡大將的后人,陳賡的女兒陳知進還把父親的手稿拍了照片給他,那是陳賡將軍的一頁日記,上面清楚的記錄了陳賡與南昌的“四次緣分”。
“今日(1949年6月6日)冒雨到南昌,這是我歷史上第四次到此。第一次一九二七,蔣匪南昌叛變,我險遭不測,逃入武漢;同年八月,南昌起義從起義起至退出南昌止,我和李立三擔任肅反工作,是為第二次;一九三一,在一次戰斗中我受傷,返滬醫治,被捕,押解南昌,蔣匪曾親自見我勸降,我始終不屈,是為第三次;這次則以勝利者姿態來此。前三次入城,或為亡命客,或為階下囚,或者站不住,但均表現了我黨之艱苦奮斗。無有前三次,則無今日人民之光榮。特志之,以紀此行。”
根據13軍提供的一些資料,楊建國發現,當年參加解放南昌的很多戰士都是來自山西、河南。
幾經辛苦,楊建國查到了犧牲在南昌的幾名山西籍烈士的情況,然后自費去他們家一一拜訪,至于犧牲的河南籍的烈士,因為資料太過簡單,根本無法尋找。
楊建國通過走訪,查出了28個烈士的名字。
不過,順著延伸的資料查證,又發現了一個情況。
即謝埠之戰中,總共犧牲的烈士有550多名,這個數據不光是陳賡的日記有記載,南昌縣志也有記錄:
“解放軍謝埠之戰,殺敵一千,自損五百,極為慘烈。”
1949年5月20日,37師先頭部隊110團抵達撫河岸邊,當時南昌縣縣長已經逃走,政府秘書長在主持工作,110團在過江前,寫了封勸降信給對方。
事實上,整個過程一開始也很順利,謝埠守敵不足以擋住我軍進攻,所以敵人很干脆的就投降了,110團就這樣順利進駐到了謝埠。
可問題是,就在110團挺進謝埠以后,37師后續的部隊沒有迅速過河,就連110團也是花了一夜的功夫,用小船從容的過了河。
當時,守南昌的夏威在察覺我軍意圖后,調集了46軍175師、188師兩個師近萬人的兵力,向謝埠發動猛攻。在猝不及防之下,110團被截成兩半,才渡河的三營直接被隔離包圍,其余兩個營也面臨重兵合圍。
為了阻止我軍后續援軍,敵軍還調集了重火力封鎖了河面。
時任37師師長的周學義用望遠鏡向河對岸望去,滿眼只見110團3營一片火海,心中十分焦慮。
在等待37師后續援兵的時候,110團打退了敵軍8次進攻,斃傷敵軍300余人,還擊斃了敵175師副師長黃明忠。
為了給大部隊增援爭取時間,110團拼死擋住了敵人數次進攻,哪怕是被單獨隔開的3營陣地,也巋然不動。
仗打到關鍵時候,陳賡以兵團司令員的身份親自發給110團電文:
“要破釜沉舟,沉著應戰,堅守陣地,掩護后續部隊過河!”
此戰我軍犧牲550余人(也有說法傷亡300余人,其中100余人犧牲),但因為是冒雨行軍,部隊所攜帶的文件檔案,多被雨水泡壞,這是此戰中犧牲的烈士后來大多成為無名英雄的一個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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