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沖徐家祠堂的后山上,紅二十五軍軍長吳煥先聽說有一座紅軍墳墓,當地群眾稱之為"老祖墳",居然把死難的紅軍烈士奉為"老祖"!
吳煥先心里又煩又亂的,趁著部隊正在休息造飯,跑去看了看為群眾所敬仰的"老祖墳"。警衛員姚小川、勤務員張海文,都以為軍長出去察看地形,也悄不聲兒地相跟著,一塊到了墓地。
半山坡上,幾株傲然挺立的蒼松翠柏之中,屏風般的掩蔽著一座烈士墳墓。地上的山花野草,一片枯萎焦黃。隨風飄動的幾片落葉,飛蝶似地旋轉著,不時在墓前打著旋兒。
一塊肅穆的青石墓碑,鐫著幾行質樸的文字:民國十八年八月,在鐵寨崗戰斗中紅軍陣亡烈士紀念碑,赤衛隊建立,原是一座無名烈士之墓。
就作戰時間和地點推斷,恰是1929年10月粉碎敵人第三次"會剿"之時。紅軍數戰過的鐵寨崗,就近在眼前啊!
這時,他不由想起了戰死的桂步蟾……這個隨徐向前一起到達箭場河的"拾老爺",家就在麻城乘馬崗北面的樓子洼,偏又拋尸于百里之外的鐵寨崗下!
這位紅三十一師第二大隊的黨代表,投身鄂豫邊的武裝斗爭,前后也只有三個多月,就永遠長眠在這里……"對對!他死后就埋在這里……"吳煥先自言自語地念叨著,向烈士垂首致哀。
高敬亭這時也聞風而來,大大咧咧地笑道,"軍長,隊伍都在開飯,你也不喂喂腦袋?喲呵,你在要的什么把戲,為誰吊喪?"
瘦高個頭的高敬亭,穿著退里邋遢的,腰里時常別個早煙鍋兒,臉面又黑,完全是一副伙大班長的模樣。
他家在新集以南的童店,與箭場河只有一山之隅。由于家境貧苦,幼時只讀過幾年私塾,隨后就跟著父章做屠夫,在家門口擺過豬內案子。
父親被地主"還鄉團"捉去殺害以后,他也離開家門,參加了游擊隊。他是1929年入黨的工農分子。
因為出身成份的絕對優越,鄂豫皖中央分局成立時,破格地補選為分局委員。就其黨內職務來說,當時還高于吳煥先。現在雖說都是省委常委。
但在部隊的軍事行動方面,他同樣得聽從軍長的指揮,一點都馬虎不得。夜晚間行軍作戰,是絕對禁止吸煙的。可他老是帶頭違反紀律,動不動就要加上幾鍋。
有次被吳煥先所發現,當著全師指戰員發出警告,"你個殺豬的,一點都不遵守規矩!從今往后,你再敢隨意抽煙,我就下掉你的煙袋!"
愣是把他制得服服貼貼。當然啰,有時候煙癮發作起來,也少不了讓警衛員拉開毯子,蒙住腦袋,偷偷摸摸地抽上幾回。
但要聽到吳煥先的咳嗽聲,就象老鼠見了貓兒似的,慌忙又把煙鍋子磕盡,把火盤子踩滅。大千世界,總是一物降一物,高敬亭也只有吳煥先才能夠制服他。
都說這個人有"三大",煙癮大、膽子大、疑心也大!膽子大是革命堅決,英勇不屈,打仗不怕死!
疑心大是"肅反"方面的過情,他要發現什么人的言語、行為和神色不對,心里總是疑神疑鬼的,輕則捆綁吊打,重則腦袋搬家。
因此,有人也曾給他加以"屠夫"的惡名。這個后來也死于革命隊伍的槍口底下、而又沉冤三十八年之久的英魂,說到底還是十個指頭之間的比例問題,功大于過。
就在這時,他發現吳煥先半晌沒有作聲,便又規規矩矩地問道:"聽說你在看地形,是不是要在這搭宿營?
吳煥先不由一怔,沉了一會才說:"是咯,是在察看地形。這地方風水很好,我想為自己瞄好一塊墓地,死后也埋在這里,與幾位陣亡烈士作個伴兒,……"
"哈哈,你要埋在這搭,我就發動全軍將士,為你立一塊碾盤大的石碑!"高敬亭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
"使不得,使不得!你要這么胡鬧騰,我死后也饒不過你,……非把你扯到馬克思面前打官司不可!"吳煥先忙不迭地講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高敬亭突然會冒出這么一句話兒,完全曲解了他的用意所在。他很想把他的意思表個明白,因為考慮得不夠成熟,也不便信口就說。
眼下,正是轉變斗爭方針的緊要關頭,一旦把他剛才所萌發的思想情緒張揚出去,反倒會影響軍心!
吳煥先無可奈何地笑笑,隨后才說:"我的這把骨頭,死后也只能填個窟窿,肥上一塊田地。沈胡子在我們面前倒了下去,使我們的頭腦清醒多了,聰明多了。
我死了以后,假若能夠為全軍同志墊平一塊道路,多消滅敵人,少遭受損失挫折,也就心滿意足咯。通向勝利的路程遠著呢,也苦著哪!
翻山越嶺總得有人用身體填路坑,過河搭橋也得有人用肉體作橋墩,就是到了攻打縣城省城的時候,還得有人填填戰豪、搭搭人梯、碰碰鐵絲網……"
"只要有一個人活著,就不會把你撒下!我是不會咬文嚼字,可也會照葫蘆畫飄,象這么兩句碑文……
嘿嘿,我也湊合得了!"高數亭煞有介事地笑笑。其實,他并沒有領會吳煥先的意思所在。"日他娘的,虧你還是個殺豬的!"吳煥先忍不住笑罵起來。
過了一會才說:"嫁個坐官的當娘子,跟個殺豬的翻腸子。誰要跟上我這個軍長,怕也只能在這塊無人區域忍受折磨,沒有別的出路可走。
到了這種地步,看來……呵呵,真是要與根據地共存亡了!不瞞你講,我這槍臉里面隨時都留著兩發子彈,到時候給自個用的,還要防備一發是塌火!"
"該死屌朝天,不死就爬山。快走快走,你不說要翻過鐵寨崗,趕到卡房去么?"高敬亭操著吳煥先離開墓地。
從牛沖到卡房,只不過十幾里路程,一翻過西面的鐵寨崗,老遠就看到卡房街頭的一座小戲樓。
鄭位三當時就住在這里,一面堅持對敵斗爭,一面集中訓練便衣隊骨干,積極開展便衣隊活動。為保持與省委的聯系,及時交流情況,吳煥先當天就帶領隊伍趕到卡房。
卡房地處老君山的北面,一條窄長彎曲的小街,盤于三條小河的交流處,原名叫三河鎮。地處大別山腹地的三河鎮,乃是河南、湖北交界的交通要道,過往商旅較多。
清朝末年,河南地方官兵在此設有鹽卡,禁止將食鹽販入湖北境內,民國初時改名為卡房。
當地除了盛產木材、板栗、銀杏之外,釀米酒、蒸米糕、熬米糖之類的小吃,也很吸引絡繹不絕的商客。技藝超絕的皮影子戲,逢年過節時演唱起來,小戲樓跟前更是熱鬧異常,馳名四鄉。
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除了一座殘存的小戲樓,幾十戶鄉鎮店鋪全都敗落街頭,街面上冷冷落落的,到處都是被敵人燒毀的殘墻斷壁,變成一片焦黑的廢址。
剩下十來戶窮家難舍的山民,也是在敵人撒去以后,復又轉回家園,與這徒有其名的鄉鎮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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