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雷

今年是90后李明松進入鐵路系統工作的第10年，也是他與廁所“相伴”的第10年。作為中國鐵路哈爾濱局集團有限公司齊齊哈爾北車輛段（中國最北客車車輛段——記者注）的一名集便器檢修工，他和39名同事負責138輛普速列車、256個廁所的檢修工作。

暑運期間，大客流疊加高溫天氣，給這群平均年齡只有25歲的年輕人帶來不小挑戰。7月11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來到齊齊哈爾北車輛段，探尋這群年輕人如何守護高速時代里的出行尊嚴。

回憶10年前的選擇，李明松坦言，是因為看好這里工作比較輕松。當時黑龍江好多火車沒有安裝真空集便器，排泄物直接排到軌道上。廁所檢修工作不多，一個月還能多發幾百塊錢。

7月11日，齊齊哈爾北車輛段，李明松正在檢查真空集便器。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雷/攝

“還有一點是，我覺得修廁所是一手活兒，比較單純。”李明松說。

隨著列車不斷更新換代，真空集便器成了標配，檢修任務越來越重。采訪當天，李明松帶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看了一下他們的工作流程。登上列車，首先要檢查廁所內的各種部件，看看是否有損壞。然后，檢查車門是否開關正常。最后，下車拿起吸污管對準污水箱，完成排污。

這項工作的一大挑戰是忍受刺鼻氣味和可能噴射出來的污水。采訪當天，齊齊哈爾室外氣溫高達35攝氏度，檢修庫內熱浪滾滾。記者一進入庫內便聞到了濃濃的臭味，地上有成片成片的污水。

90后張可欣也在這里工作10年了。他說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次檢修經歷是遇到了廁所反噴。當時，他正站在廁所里測試壓力是否正常。按下按鈕時，本應會被吸入污水箱的污水在反作用力之下向上噴涌。來不及躲閃的他，身上和臉上全是污水。

暑運期間，列車滿負荷運轉，真空集便器成了檢修重點。真空集便器的原理是通過抽真空的方式，形成真空環境，將污水吸走。高頻率使用，其零部件很容易出現故障。00后周浩楠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檢修這些零部件比較困難。因為它們本身很小，且被安裝在十分狹窄的空間內。“不能戴手套，要不沒手感。有時管子漏水，手上全是排泄物。”

7月11日，齊齊哈爾北車輛段，周浩楠在車上檢查衛生間零部件。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雷/攝

因為從事“有味道”的工作，這群年輕人在食堂吃飯時總是坐在邊上。李明松還分享了一個細節：下班回家洗衣服時，自己的單獨洗。

作為工長，李明松時常聽到同事向他抱怨，“沒人天天愿意跟廁所在一起。”長時間重復做一個工作，他們也會焦慮、內耗。

壓力大時、煩躁時，這群年輕人有自己的調劑方式。

90后朱偉東放假時喜歡騎行，他一次能騎100公里。90后趙春亮喜歡打排球和羽毛球，“我不是高手，但出出汗挺放松。”李明松有時會組織大家打聯機游戲，“一幫人在線上，說說笑笑時間就過去了。”

7月11日，齊齊哈爾北車輛段，集便班組會議室的榮譽墻。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雷/攝

這兩年，從集便班組走出來的年輕人也不少。齊齊哈爾北車輛段團委書記、90后周浩曾在集便班組工作兩年。他坦言，自己收獲了全方位成長。集便器檢修涵蓋水路、電氣系統、風路，對個人技術積累幫助很大。“再就是對個人心性有很好的鍛煉。在這里工作，環境很惡劣，經常出現各種故障需要耐心細致排查。有時候碰到疑難故障，一處理就是一天。有時候處理故障，需要直接面對污物，要克服壓力跟臟污的環境，讓個人變得韌性很足。”

在齊齊哈爾北車輛段，類似集便班組這樣工作環境比較惡劣的班組還有不少。如何讓從事這些工作的年輕人踏踏實實干下去，成為一個不得不考慮的話題。

齊齊哈爾北車輛段黨委副書記羅英正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現在的職工年齡越來越小，普遍接受了良好教育，想法多、個性強，“隊伍不好帶啊”。

為了讓大家有歸屬感和職業榮譽感，齊齊哈爾北車輛段黨委在全段推行“家”文化建設，組織各班組拍短視頻、穿工作服拍集體照，并在公眾號上展示。“我們想把大家最好的形象發出來，年輕人得有精氣神。”羅英正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7月11日，齊齊哈爾北車輛段，羅英正展示他們正在打造的“家”文化。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雷/攝

今年年初，他做了一項實驗，讓14個工作表現一般、有躺平趨勢的年輕人投簡歷，找合適的工作機會，“我們反復做思想工作都不起作用。所以就想了辦法，讓他們看看激烈的就業競爭環境，希望他們珍惜當下，不要喪失斗志。”

實驗結束，14人一改往日面貌。“我能感覺出來，他們對自己、對自己的工作有了新認知。前兩天還有一個人跟我說想調到技術班組，多學學技術。”羅英正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這次“向外看”的嘗試，意外點燃了青年們“向內扎根”的決心。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