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1月，錦州指揮部的電話鈴刺破寒夜。李運昌抓起聽筒，那頭傳來山海關守將張鶴鳴的哭腔：“李司令員，關丟了！林彪同志下令撤退……”話筒從手中滑落，窗外風雪呼嘯。

一個月前，他麾下八萬大軍還掌控著東北半壁河山，連蕭勁光都排在他之后；此刻，他卻成了“丟失山海關”的罪人。

這位東北根據地的首位開拓者不會想到，這場敗退將終結他的軍旅生涯，更讓他在十年后與所有將星勛章擦肩而過——盡管他活到了101歲高齡。

冀東烽火：毛主席口中的“關云長”

1925年，17歲的河北樂亭少年李芳岐揣著同鄉李大釗的推薦信，考入黃埔四期，更名“運昌”立志救國。畢業后他潛伏華北，在日寇鐵蹄下組建冀東抗日聯軍。

1938年7月，他點燃冀東大暴動烽火，20萬工農揭竿而起，十天席卷21縣，日寇驚呼“后院起火”急調重兵回防。

這場暴動創建了800平方公里的冀熱遼根據地，毛澤東聽聞捷報慨嘆：“全國解放沒有冀東不行，冀東沒有李運昌不行！”

最殘酷的黃土坎戰斗中，他率500八路軍血戰1500日軍。毒氣彌漫時，戰士用濕毛巾捂住口鼻繼續射擊；坦克碾近戰壕，敢死隊捆集束手榴彈鉆車底爆破。十小時鏖戰斃敵500余人，日寇用卡車運尸的場面，讓偽軍聞風喪膽。至1945年，他麾下已有3萬正規軍、22萬民兵，根據地直逼北平城郊。

星夜出關：東北奠基第一人

1945年8月11日，朱德一紙急令飛抵冀東：“李運昌部即向遼寧、吉林進發！”此時距日本正式投降尚有四天。他兵分三路，命曾克林率4000先鋒直撲山海關，9月6日攻克這座“天下第一關”。當林彪還在延安、羅榮桓仍在山東時，李運昌已坐鎮錦州，以旋風之勢收編偽滿軍警，吸納礦工農民，三個月擴軍至8萬余人——這便是日后威震天下的四野最初血脈。

10月31日，東北人民自治軍成立。司令員林彪之下，四位副司令排序赫然在列：呂正操第一，李運昌第二，周保中第三，蕭勁光第四兼參謀長。這位從未參加長征的“地方干部”，此刻位列黃埔同期名將蕭勁光之上。

山海關悲歌：七日血戰與撤軍謎團

榮耀轉瞬即逝。11月初，杜聿明率美械精銳7萬之眾猛攻山海關。李運昌親臨前線，指揮新編19旅血戰七日。戰士們用集束手榴彈炸坦克，舉大刀片肉搏沖鋒，硬生生擋住敵人數十次進攻。但新兵傷亡慘重，一支剛收編的偽滿部隊竟臨陣倒戈。

危急關頭，李運昌連發急電求援。林彪卻將增援的黃克誠師改調錦州，更突然解除他的指揮權，把19旅劃歸山東部隊建制。11月16日山海關失守，林彪未與他商議便下令全線后撤。當李運昌在錦州籌集棉衣彈藥準備支援時，接到的竟是守將泣告：“我們被拋棄了！”

武器風波：聶榮臻仗義執言

潰敗引發連鎖反應。1946年初，羅榮桓率山東老八路抵達東北，發現日械精良武器已被李運昌的新兵領走，后續部隊只能領老舊步槍。更致命的是，手握新武器的8萬新兵連吃敗仗——這些由礦工、農民、偽滿軍警混編的隊伍，面對國軍美械師一觸即潰。

指責聲浪中，“山頭主義”“私分武器”的帽子扣向李運昌。多年后聶榮臻在回憶錄中澄清：“當時零下三十度，新兵衣不蔽體，不給武器誰愿參軍？這事不能怪運昌同志！”但歷史已無暇辨明是非。1946年3月，他被調離東北，任熱河省主席。昔日的“東北第二號軍事首長”，從此遠離鐵馬冰河。

百歲無銜：從封疆大吏到司法先驅

在熱河，他身兼省委書記、省主席、軍區司令政委四職，卻因積勞成疾嘔血昏迷。醫生警告“再工作必死”，他仍強撐病體籌糧賑災，1949年暈倒在視察饑荒的途中。進京后擔任交通部常務副部長，主持修建康藏公路時，用鹽水拌飯宿道班房；調司法部創建勞改農場制度，堅持“犯人也是人”的理念，廢除體罰陋規。

1955年授銜時，昔日的部下曾克林佩少將銜，同僚蕭勁光成大將，而他因已轉業地方與將星無緣。有人為他唏噓，百歲老人卻笑指書房匾額——那是李大釗當年親題的“人生最高之理想，在求達于真理”。

2008年10月24日，這位東北根據地最早的開拓者安然離世，葬儀上沒有軍功章，只有一面覆蓋靈柩的黨旗。

結語山海關的硝煙散盡七十年后，九旬的曾克林在回憶錄中寫下：“若沒有李司令當初八萬子弟兵，四野何以三年擴軍百萬？”

歷史的天平終會校準：有些奠基者雖未登上榮譽之巔，卻早已將名字刻進大地褶皺。正如那支從冀東沖向山海關的鐵流，縱使中途改道，依舊奔涌在江河歸海的長路上。

【參考資料】：《李運昌回憶錄》（中央文獻出版社）《聶榮臻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東北解放戰爭紀實》（劉統著）《冀熱遼抗戰史》（中共黨史出版社）《第四野戰軍戰史》（解放軍出版社）《開國將帥與東北解放》（金沖及著）《黃埔軍校第四期同學錄》（廣東革命歷史博物館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