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者大抵是這世上最古怪的一類人,分明未曾飲過一口酒,卻終日醉醺醺的;分明未曾受過半點傷,卻總顯出幾分痛楚的神色來。他們的眼睛是兩盞燈籠,在暗處照得通明,偏生又不敢教人瞧見那光。
我識得一位暗戀者,姑且稱之為甲君。甲君每每遇見那人,便顯出十二分的不自在來。先是手腳不知如何安置,繼而面上泛起些紅暈,連說話也結巴了。旁人見了,只道他是害了熱病,殊不知此乃"情熱",較之尋常熱病尤為難治。甲君偏又愛在人前裝作若無其事,背地里卻將那人的一言一行記得分明,連那人某日衣上多了一枚別針,或是發梢略短了三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暗戀者最是辛苦,白日里要扮作常人,夜里卻要獨自排兵布陣。每至夜深人靜,便將自己白日所見所聞細細咀嚼,一字一句都要品出千百種滋味來。那人偶然對他一笑,他便要揣測這一笑背后藏著何等深意;那人若是不經意碰了他的手,他更要輾轉反側,思量這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
暗戀者又最是膽小,分明心中早已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面上卻連一絲風聲也不敢走漏。分明有千言萬語要說,見了那人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的心事愈積愈多,竟至于在胸中筑起一座城池來,城外是他裝出的平靜,城內卻是兵荒馬亂,烽火連天。
暗戀者終歸是孤獨的,心事無人知曉,悲喜無人分享,兵荒馬亂也無人看見。獨自一人,在無人處排兵布陣,在無人處潰不成軍,又在無人處重整旗鼓。如此循環往復,直至某日,或是那人另有所屬,或是他自己終于力竭,這場無聲的戰爭才會戛然而止。
暗戀始終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默默地注視著一個人,只能靜靜地看著,悄無聲息,心里明白不會有結果,卻還是舍不得,你是我看一眼都想擁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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