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電影《長安的荔枝》主人公李善德為了運荔枝一事而發愁時,戲外,導演兼主演的大鵬也在為怎么拍好、演好這個故事而焦慮。這部暑期檔備受關注的電影,是大鵬的一次試探和挑戰,是他戲里戲外達到同頻的一次創作。
黑色西裝、黑色西褲、高領針織內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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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鮮荔枝,要從嶺南運送到長安,這等“小事”便如同巨石壓在了“小吏”李善德和無數條性命上,這是馬伯庸小說《長安的荔枝》里的故事;一部電影兩個小時,多數人看完,好壞不過是幾句話的評價,但對拍電影的人來說,可能要耗費數個團隊好幾年的心血。大鵬拍《長安的荔枝》電影,同時也在片中扮演男主人公李善德,這對他來說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跟李善德運荔枝一樣,太挑戰了。但這正是大鵬決定要做的原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在極限的壓力之下,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說這話的時候,大鵬像是再次變回李善德,人戲合一,言下之意正是李善德最具標志性的那句臺詞——“就算失敗,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離終點多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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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暑期,黃渤、王一博主演的《熱烈》上映,大鵬作為導演也一直在為影片跑路演。一個項目眼看到了收尾期,大鵬已經開始為接下來拍什么著急,“時間就那么多,我不想歇,現在也是一樣”。正巧那時候總制片人李亞平找上來,把《長安的荔枝》小說遞給了他,想找他來執導。“我看完覺得想拍、有機會拍成,一是因為它是古裝,我以前沒拍過這類題材,是個新挑戰,能讓我在創作上去到一些沒到過的地方,哪怕它很困難,但你會為了解決困難而想盡一切辦法,這是很大的吸引力;二是因為故事結構很好,非常適合電影改編,人物很有魅力。李善德也是一個‘小人物’,跟我之前的創作相通,這好像一直都是我更注重的一類視角。”
大鵬是電影《長安的荔枝》的導演、編劇、領銜主演
李善德24歲進了長安城,42歲接到了運荔枝的差事;大鵬20歲出頭從東北來到北京發展,正巧42歲那年演了李善德。從門戶網站的網絡編輯到拍攝網劇的喜劇演員,再到成為導演,大鵬一直都想變成“更有機會去表達的人”,所以他的視角和步子始終自下而上,沒有創作者的高姿態。在看完《長安的荔枝》小說后,相比怎么去創作改編,大鵬首先想到的是保留和尊重:保留讀者喜歡的,并尊重作者的原創性。這也是大鵬和編劇顧問張吃魚以及編劇團隊的共識。于是他第一時間聯系了馬伯庸。
“電影里的每一處改動,我都會跟馬伯庸老師溝通,我們一起讓這個故事在小說的基礎上再往前走一步。第一次見馬伯庸的時候,我說那些好話咱就不聊了,我想知道你的小說這么受歡迎,也在簽售時聽到過很多讀者的想法,你覺得哪些反饋是需要被采納的?他說,還是希望女性角色能更細節一些、豐滿一些。”于是在電影版里,大鵬把原作里李善德夫人的角色進行了完善,給了她“鄭玉婷”這個名字,從原來出場寥寥的支線人物,改成了從開場便存在、貫穿影片始終的李善德最大的情感支撐。“我只是在影視創作的階段,解決掉一部分作者的遺憾。原作那些已經足夠優秀的部分,為什么要去改?”對于改編作品的故事文本,大鵬的態度不是打破預期,而是就要做得符合大家的預期。在不傷基底的原則上,再去做一些影視化的探索,比如找劉德華來演影片最大的“反派”右相,比如找白客來把原作中滑頭的老胡商演成年輕氣盛的“商二代”,這些略顯冒進的挑戰,反而能在合理中給到人驚喜。
大鵬:夾克、襯衫、西裝長褲 均為Loro Piana;樂福鞋 Prada 白客:單排扣夾克 Loro Piana;黑色西褲 Arket;樂福鞋 Celine
電影《長安的荔枝》里,“鵬客”再合作;這次雜志拍攝,兩位也欣然同框
大鵬將《長安的荔枝》概括為“一部非常厚重的古裝現實主義電影”:影片既要展現唐代長安城的盛景,還要展現跨度長達5000里路的地貌風土,更要展現實實在在的人間煙火,要兼具高級的視覺質感和“能聞得見味兒”的百姓日常,同時在情節上還能讓觀眾不停代入當今社會和職場的現狀,引發情感共鳴。要把這些預期一一實現,大鵬的“理兒”聽上去特別簡單——“人多力量大”,每個部門找來行業里“最頂”的人,大家用最較真的心態去做,就成。“導演不過是引導的作用”,大鵬避免用重詞和漂亮話來形容自己的這份工作,“導演的話語權太大,負擔太重了,你可能會漸漸聽不到真實的聲音。我們可以把它看成是過家家,大家都很認真的過家家。這樣想對我比較好。”
《長安的荔枝》是你第一次拍攝古裝題材的電影,你的關注點、希望著重去呈現的地方有哪些?
我自己覺得跟之前同行們拍過的唐朝時期的戲相比,《長安的荔枝》最大的不同是視角。我們看過很多古裝戲都是精英視角下的故事,但《長安的荔枝》的主角是普通人,影片里需要落實到他的日常,比如他的衣食住行是怎樣的,走在街上那個地面是什么材質的,他的上班流程是怎樣的……要具體到生活的每一處細節才能讓人覺得這個故事是可信的,所以我們參考了很多歷史書籍和資料以及古畫,并且攝影我找來了王博學,他之前拍過《我不是藥神》,非常擅長用鏡頭去進行現實主義風格的敘事,所以他的拍法、邏輯和大家對古裝既定的印象不太一樣,這算是一個大膽的嘗試。我們還有一個部門是專門負責撰寫電影里所有你能看到的文字,其實如果用打印的話,制作上會容易得多,因為有很多也不是近景,但我們覺得這種手藝活代表的是一個內容的重量。我希望大家坐在電影院里既能看到這部電影,也能聞到長安城的味,能感受原作文學上的美感,也能感受到具體的真實的質感。
長安城內,剛接到“荔枝使”差事的
李善德與他的官場同僚們
嶺南城的街景更有異域風情
這三張分鏡圖呈現了影片中的浪漫一幕:歷經險阻終于趕回長安城的李善德,包袱里散開的,是他為夫人帶回來的花
這次演員的選擇非常有看點,比如讓劉德華來扮演右相,楊冪飾演李夫人鄭玉婷,比如跟白客、莊達菲再次結成小分隊,還有張若昀加入演繹杜少陵,跟我們分享一下卡司是如何確定的?
我接觸到這個項目之后,第一個想到的演員就是劉德華,我希望他能夠出演右相。右相在影片當中是主角的對立面,在當時的整個時代背景下,是一個非常有權勢的人,所以我希望這個演員本身一定要在整個行業里有非常大的影響力,有能夠鎮得住整部影片的氣場,我需要這樣的氣場。所以對我來講,劉德華幾乎是唯一的選擇,最早也是給他發出的邀請。其實讓華哥演一個反派,又是古裝,并不常見,但創作內容的時候不能太把一個人符號化,不能覺得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就不能找正氣的演員來演。華哥最終做出選擇也是經過了謹慎的考慮,出于對這個故事的喜歡,也出于合作上的成全,我覺得他很照顧我這樣的創作者。所以我很感激他“穩”住了影片的局面,當我再去邀請其他人的時候,因為他,這個片子就格外地有吸引力。
劉德華飾演右相楊國忠
蘇諒這個角色一開始沒有找白客,因為原作中蘇諒是比李善德年紀大、也更成熟的胡商,所以我們一開始真的把劇本寫成了英文的,嘗試去邀請很多大家聽了名字就會很興奮的外國演員,費了很多力氣。在這個過程中,我記得是去年上海國際電影節的時候,我突然動了一個念頭,我覺得也許可以繞過原著已有的設定,給蘇諒一個嶄新的面貌,比如他有沒有可能是一個有錢商人的次子、一個年輕的富二代?可能家里人并不相信他能把生意做好,所以初出茅廬的他才那么想證明自己,才會壓上身家投李善德一個前程?尤其當李善德已經不年輕,并且在經歷各種磨難之后變得特別滄桑,那蘇諒作為另一個重要的角色,年輕一些是否觀感更豐富?我把這個想法跟馬伯庸說了之后,他很興奮,認可這個邏輯想法,我也很開心,馬伯庸還給年輕版蘇諒的哥哥取了個名字,叫蘇源,兄弟倆合在一起就是“原諒”,這也對應到電影里很重要的一個劇情。當年老的胡商變成了年輕的二代,我腦海里就立刻想到了白客,我們在《年會不能停!》里的配合很愉快,彼此之間也很珍惜能夠在一起創作、在一起工作的機會,所以就邀請了他。小莊(莊達菲)也是在去年的時候,我們倆一起給一個動畫片配音,我發覺她是一個特別有感染力、能讓你變得高興的人,身邊有這樣的朋友要珍惜,尤其是當我覺得自己年齡逐漸增長、越來越沉下去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年輕人能夠讓你感受到鮮活和能量,能夠讓你去校準自己的判斷力,這也對應到阿僮這個角色的性格特點,所以我們三個人非常自然地就重聚在一起了。
大鵬、白客、莊達菲本次在電影中是“運荔枝小分隊”
想到讓楊冪來扮演李善德夫人鄭玉婷,是去年我們一起在戛納出席《醬園弄》首映的時候。因為《醬園弄》里人物眾多,所以我們彼此之間沒有對手戲,宣傳的時候又覺得聊得來、合拍,如果能有機會一同創作就好了。鄭玉婷這個角色相比溫良妻母的傳統形象,更加有主見、有強大的精神內核,更有現代女性的特質,所以我覺得楊冪很合適,就邀請了她。影片高潮時有一幕戲,她眼神里的情感表達非常充沛,我覺得很多觀眾都會被打動。
楊冪飾演李善德夫人鄭玉婷
張若昀是電影里最后一個定下來的演員。他扮演的杜少陵是書里韓洄和杜甫的合并體,因為小說七萬字,我們一個劇本通常是三萬五千字,所以有一些刪減和人物的合并。對于李善德來說,杜少陵是他的好友、同鄉,更是當他面對選擇和困難時候的精神領袖。2023年我在長沙拍《年會不能停!》,若昀也在長沙,拍《鳴龍少年》,開始我倆不認識,但我認識他那部劇的制片人,所以就去探班。當時我對他的印象就是很脫俗的一個人,我問他平時喜歡做什么,他說釣魚。后來他主演的《從21世紀安全撤離》上映,那個作品影響了我,我特別喜歡他在里面的表演,于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邀請了他,希望他能來演繹杜少陵這個角色,因為杜少陵給人的感覺也是“人在凡俗卻脫俗”。我以為可能性很低,但是非常意外,他看完劇本就答應了。
張若昀飾演杜少陵
現在你正在進行影片的后期制作(注:采訪時間),你會特別注重哪些環節?比如剪輯,或者特效?
電影是一個很多部門配合完成的工作,我覺得每一個環節都可能對電影起到特別關鍵的作用。剪輯可以改變我們已經拍好的素材,通過不同剪輯師的再創作,會呈現不同的結果;有的時候對畫面進行調色之后,故事明明還是那個故事,但就是變得更好看了,包括一些聲音的細節加上之后,你會覺得好像節奏更快了。從每一幀的一個眨眼、一個微表情,到每一場戲和戲之間的轉接,都有很多“隱形”的設計感在其中,觀眾不一定會留意到,但是觀感會因為這些細節設計變得通順流暢。我還記得拍自己第一部電影《煎餅俠》的時候,最后混音做完,我再看成片看傻了,我說原來這個電影還能有這么大變化。當剪輯、聲音、特效、音樂等每一個環節都在不斷地被完善,每個部門都在協同作戰、做到極致,那就可能出來更好、更進步的內容;反之就一點點瓦解。所以我們經常會開玩笑,剪輯說電影是剪輯的藝術,編劇說電影是劇本的藝術,導演說電影是導演的藝術,就是因為大家都很重要。
但普世公認的說法,還是會認為電影是導演的藝術?
我個人對于“藝術”這個講法是有點難為情的,因為我就是北漂、參加工作,在互聯網上抓到了機會開始拍短的內容,之后才開始拍電影。所以在姿態上我和很多創作者有區別,甚至會用一些極其笨拙的方法去接近自己想要呈現的內容。前幾天我看到網上有一句話,把我逗樂了,說在目前國內的環境下,當個導演并不難,難的是當上導演。意思就是你成為一個導演比如何當導演更難。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我覺得導演不等于權威,在上千人的劇組里,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有必要,導演很重要,但也沒有想的那么重要。
大鵬在電影《長安的荔枝》片場
你既拍了不少成功的商業電影,也拍過更偏紀錄性質、更獨立和私人的作品,《吉祥》和《吉祥如意》,有人說別的電影是大鵬拍的,《吉祥》是董成鵬拍的,你贊同這樣的說法嗎?或者說你在創作的時候,會根據不同的內容去這樣界定自己嗎?
不會,這些都是我。我覺得人生是分階段的,每個階段都有不一樣的地方,就像人每七年更新一次細胞,事物都有它自己的周期。我在那個生命周期進行了那樣的創作,那部電影就像一棵樹一樣被種在那兒了,它有它自己的生命,而我也去迎接之后的創作階段了。觀眾覺得是大鵬也好,是董成鵬也好,其實說的都是我,只是他發現了我另外的那部分。
我從東北老家一個五萬人口的小鎮來到北京工作,本身是非常不自信的,當時覺得北京特別遙遠,那種遙遠不是單純的物理距離,而是心的距離,覺得如果能在北京工作是很了不起、很不可思議的事。后來我進到網站工作,在互聯網發展的風口突然有了短視頻,我的心態就是抓住一切可能性去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背后的邏輯當然也是希望能把工作做好,所以幾乎是本能地、無所不用其極地去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去逗大家樂,那個“大鵬”是大家最初認識到我的模樣。我現在想來,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有一部分像是在角色扮演,我必須去成為那樣的一個角色才能吸引到流量,所以大家也會跟我當時做出來的內容去界定我,會覺得我就是那個“屌絲男士”,會覺得我沒有張牙舞爪的時候反而是情緒狀態不正常。逗大家開心我既獲得了滿足感,也同時背上了一些負擔。直到最近這幾年,我覺得自己才可以很正常、很真誠地跟外界說出我的想法。
大鵬在電影《長安的荔枝》片場
現在你的導演作品有好的商業成績和口碑,在表演上你也拿到了上影節的最佳男主角,你還想不斷拍下去的動力是出于什么?想達到怎樣的目標?
我不知道,我覺得動力也許來自于自我評價體系,如果不能做得更好或者停下來,我就會追不上這個時代,這種不安讓我必須往下拍。我的目標是想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的電影,但是我覺得也可能快到努力的盡頭了,快達到一個相對飽和的狀態了,因為如果一直強壓自己,弦是會斷的,也許我就會認了,就會跟自己和這個世界和平共處了。
目前這個階段我還在拼搏,所以我也說不好,因為有的時候“flag”總是立得太早。我還記得我拍完《縫紉機樂隊》的最后一個鏡頭,大家在一片廢墟上唱完了歌,拍了一個通宵后終于看到霞光了,我和喬杉站在鴨綠江邊,我看著霞光感嘆,我說我這輩子可能都拍不出這么好的電影了。現在想起來覺得幼稚,但它是當時當下的真情流露,是那個時候對自己的認可。后面到了拍《熱烈》的時候,也是熬了十天拍完了全國街舞大賽總決賽,工人們開始拆現場的舞臺、架子,我就一直不走,就站在大體育館里看他們拆,心里想:我可能不會再遇到比這更大的困難了。結果就來了《長安的荔枝》。所以永遠別……永遠這個詞兒也太大了,就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不夠成熟,但成熟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一件更好的事,我怕自己活得太安全了。
在之前華表獎的采訪中,你說到在生命中能夠付出兩個小時給一部電影,是很大、很值得感激的事情,你是什么時候、因為什么意識到這兩小時的分量的?如何衡量“兩小時”是大還是小?于你而言,哪些事大、哪些事小?
這要回到我做網絡編輯的時候,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覺得任何與他人產生關聯的內容都是一場互動,你付出了,別人也付出了。五分鐘也好,兩小時也罷,別人看了你的內容,就是自己的榮幸。至于這兩小時是大是小,它不是恒定的,拍電影的人特別在乎電影,所以覺得它特別大,但你說一個兩小時的內容有沒有其他載體可以承載,當然有。所以往大說往小說我都能理解。至于我自己,我在乎的人的事是大事,我自己的事是小事,因為他人可以影響我,我看別人開心,我也會開心,我的開心源自他人的開心。
攝影:李茶
造型:涂文峰 Leon Tu
編輯、撰文:周禾子
化妝:錢彼得
發型:登登
制作經理:Summer Guo 郭月女
執行制片:不完美工作室
時裝助理:Orch Leong 奧日其愣 Orch、
Leah、昀睿、宇鋒、臻臻
場地:山上有蔥
設計: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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