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4年,名滿天下的李白、初出茅廬的杜甫和仗劍游俠的高適三個人在河南梁園相會,三個人出則同行,寢則同床,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千古佳話。后來高適又跟王昌齡和王之渙成為好友,并流傳出旗亭畫壁的故事。
那是開元年間,同為詩人的高適與王昌齡、王之渙不期而遇。于是雪后初晴,雖冷風颼颼,三位詩人依舊一同來到酒樓,賒酒小飲。正當三人飲酒作樂時,忽有梨園伶官十數(shù)人登樓會宴。此情景三人也是雅興盡起,便避席偎映,圍著小火爐看她們表演節(jié)目。隨后又有四位漂亮妖媚的梨園女子,搖曳生姿登上樓來。樂曲奏起,大唐的酒樓瞬間演奏起當時名曲,讓人歡快不已。因大唐很多詩詞被改為曲子,于是王昌齡便半開玩笑般說道:“我們?nèi)齻€在詩壇上也算是有頭有臉,可惜一直未能分個高低。今天倒算是個機會,我們可以聽這些歌姬們唱歌,以誰的詩編入歌詞多來比較誰最優(yōu)秀。”聽聞此言,兩人也是點頭同意。
話音未落,一位歌女便率先唱道:“寒雨連江夜入?yún)牵矫魉涂统焦隆B尻栍H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隨之,王昌齡用手指在墻壁上畫一道:“我的一首絕句。”
之后,又一位歌女唱道:“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臺何寂寞,猶是子云居。”高適伸手畫壁:“我的一首絕句。”而第三位歌女一出場,便是:“奉帚平明金殿開,強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王昌齡又伸手又一道畫壁,說道:“兩首絕句。”王之渙自以為出名很久,可歌女們竟沒有唱他的詩作,于是面子上似乎有點下不來。隨后他對二人說:“這幾個唱曲的都是不出名的姑娘,所唱不過是‘巴人下里’之類不入流的歌曲,那‘陽春白雪’之類的高雅之曲哪是她們唱得了的!”
說完,王之渙用手指著幾位歌女中最漂亮、最出色的一個說道:“到她唱的時候,如果不是我的詩,我這輩子就不和你們爭高下了;如果是唱我的詩的話,二位不如就拜倒于座前,尊我為師好了。”三位詩人說笑等待著,輪到那個梳著雙髻的最漂亮的姑娘唱時,她果然唱道: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王之渙一時得意至極,揶揄王昌齡和高適說:“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隨后三人便同時開懷大笑起來。
歌姬們聽到笑聲不知發(fā)生何事,走過來問:“請問幾位公子在笑什么呢?”待三人比詩的緣由告訴歌姬后,歌女們紛紛施禮下拜道:“請原諒我們俗眼不識神仙,恭請諸位大人赴宴。”興致正起,三位詩人便答應邀請,歡宴一天。
旗亭畫壁,高適跟王昌齡友誼由此結(jié)下,但隨后卻是大唐的動蕩。
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第二年,高仙芝和封常清因被人誣陷不敢出戰(zhàn),玄宗皇帝不問事由便將兩人處斬。之后原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被調(diào)到潼關(guān)駐守,正在哥舒翰軍中任職的高適,因此擢升為諫議大夫。
隨哥舒翰戍守潼關(guān)時,出于戰(zhàn)局考慮,高適屢勸皇帝不能出戰(zhàn),但唐玄宗急于求生,強令哥舒翰出關(guān)迎敵,最終使哥舒翰兵敗被俘。親眼目睹慘劇的發(fā)生,對于皇帝的昏聵,高適也是切骨體會。但身為人臣,他也不能多說什么。
幾月后,高適跟唐玄宗逃到成都,但玄宗打算將皇子分鎮(zhèn)各地,各自為戰(zhàn)。高適反復勸說不可以,但唐玄宗不聽。于是詔令下達,江南的永王李璘便開始招募軍隊。然而李璘招募軍隊后,并未直接迎敵,而是在江南逡巡不前。同時,永王李璘還聘請廬山閑居的李白擔任軍隊書記官。
手握重兵不動,這自然引起剛剛登基的李亨懷疑。對皇帝來說,這是在嚴重挑戰(zhàn)自己權(quán)力。一紙詔令,唐肅宗命淮南節(jié)度使前去征討,而此時的淮南節(jié)度使,正是高適。投身軍旅頗久的高適,自然順利打敗永王李璘。而十二年前已名動天下,與自己梁園同游的李白,卻成為階下囚。夢幻的經(jīng)歷,著實讓人唏噓不己。
在高適跟永王李璘作戰(zhàn)時,數(shù)百里之外的河南睢陽,也在上演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爭,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張巡守睢陽之戰(zhàn)。不巧的是,高適的家就在睢陽。皇帝命令張鎬為河南節(jié)度使,統(tǒng)領(lǐng)其他四鎮(zhèn)馳援睢陽,其中就有高適。張鎬急令距睢陽最近的濠州太守閭丘曉先出兵救援,以為四鎮(zhèn)節(jié)度使贏得時間,但閭丘曉逡巡不前,在睢陽城破第三天才出發(fā)。這中間還有個插曲,那就是仕途屢屢不順的王昌齡曾來亳州見過閭丘曉。王昌齡為何要來亳州已不可知,但最終結(jié)果,卻是閭丘曉殺害了王昌齡。
閭丘曉達到睢陽時,睢陽已是一片死城,高適的故鄉(xiāng)家人也蕩然無存。而就在離家鄉(xiāng)最近的地方,高適看到了好友的遇難,家鄉(xiāng)被夷為平地,甚至是自己的家人或被餓死,或被屠殺。
這一年的高適,從從八品的掌書記成為監(jiān)察御史,升為正四品諫議大夫,最后變成執(zhí)掌一方軍政大權(quán)的節(jié)度使,升官速度之快讓人咋舌。作為大唐著名詩人里唯一封侯者,這一年高適的仕途是輝煌的,但這一年高適也有另一面:上級的慘敗,舊交的“投敵”,好友的遇害,家人的橫死,故鄉(xiāng)的毀滅。這是這一年的高適的生活,也是高適一生的縮影。他會萬里不惜死,云霄萬里云,但有時,他也會撫劍悲歌對秋草。人生,總是復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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