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兵不血刃進入喀布爾,到談判勸走現任總統,塔利班這一次以和平方式迅而不猛地進入阿富汗首都。而就在美國人在哈布爾機場重現“西貢時刻”的同時,在城市另一邊順利占領總統府的塔利班,對外宣布將成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
“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不是一個新鮮的名稱,對于阿富汗來說他們又改回了25年前的國名,這一幕猶如歷史重現。
一切的開始是在1994年8月,“獨眼將軍”奧馬爾從坎大哈附近的伊斯蘭難民學校中,征召800多名學生組建起最初的塔利班組織,“他們懷抱著AK-47沖鋒槍和RPG火箭筒,和成箱的彈藥、袋裝小麥擁擠在一起,大多數看起來非常年輕,在14~24歲之間。”
這群人的主要技能是武器的使用和保養,腦子里的全部東西是先知穆罕默德的教誨和伊斯蘭教法,而這一點東西還得是用最平實粗淺的語言灌輸給他們。因為他們基本無法獲得除此之外的任何現代知識教育,所以他們不會對這玩意有啥深刻的思考,更不會對此有任何的反思和質疑。
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對先知信就得了、對敵人干就完了,靠這些已經足夠他們在阿富汗的土地上征戰殺伐。
僅僅兩年之后的1996年9月27日,不斷壯大的塔利班成功攻占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初來乍到的他們隨即成立最高管理委員會行使生殺予奪的大權。這個委員會是由6名從未涉足過現代化城市的毛拉組成。塔利班的毛拉,簡單理解就是伊斯蘭教法專家,這6名專家估計都得是伊斯蘭家庭模范家長,都是家長制下的優秀管理人才。
果不其然,這個委員會給喀布爾帶去的是阿富汗有史以來最嚴苛的伊斯蘭法統治,一出手就把阿富汗在那之前近百年艱難推進國家改良、社會改造,以及尋求成為開放的現代國家的努力,全部丟到了垃圾桶里。
最先遭殃的是原阿富汗民主共和國(1978年-1992年)總統納吉布拉,這位亡國總統此前四年一直被阿富汗游擊隊軟禁,當時正在聯合國駐喀布爾辦事處避難,時任聯合國副秘書長古爾丁當時也在喀布爾,他決定拯救可憐的納吉布拉。
副秘書長先生面見了當時的塔利班領導人,他把一本阿拉伯文版《聯合國憲章》送給對方,希望對方能夠尊重人權不要取納吉布拉的性命。據說塔利班領導人翻開《聯合國憲章》研究了一番,但這玩意終究代替不了伊斯蘭教義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
納吉布拉的性命不僅沒有保住,而且還是被以一種非常殘忍的方式取走。他的斷頭飯是塔利班士兵強行喂給他的滿嘴鈔票,然后士兵們匪夷所思地割掉了他的生殖器,接著是把他栓到汽車后面拖行,最后才用亂槍送他解脫。
彼時的塔利班以建立“世界上最純粹的伊斯蘭國家”為目標,在阿富汗實行嚴格的政教合一體制。他們選擇以1400年前的伊斯蘭教義處理一切國家事務,民眾的生活模式一夜倒退1400年絕非是虛言。
來看看當時阿富汗人的遭遇吧,首當其沖的是女性們,所有婦女被禁止參加任何工作和社會活動,不準上學,不準獨自外出,生病也不準找醫生看病,他們必須全身都包裹在罩袍里,連手都不準露出來,甚至連笑都是犯罪,笑聲傳出來都會讓她們遭到毒打。
原本能頂半邊天的女性,在伊斯蘭教法統治下被剝奪了全部社會權利,由此帶來的社會影響是幾乎全部的小學、醫院以及其他一些依賴女性的公共機構都癱瘓了,整個社會以肉眼應接不暇的速度快速倒退。
女性被剝奪社會權利特別是工作的權力之后,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誰來養活她們?
連年的戰亂,男性本就是戰爭中最大的被消耗群體,他們連自己的命都無法保全,又談何去養活女人?這種情況下,不少阿富汗女性不得不剪掉長發,把自己假扮成男性的樣子出去工作,以此求得自己和家人的艱難生存。
電影電視節目以及音樂舞廳、體育等任何形式的娛樂消遣活動,都從阿富汗人的生活中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塔利班士兵在街頭的全副武裝巡邏,任何不穿黑色罩袍的婦女和剃掉胡須的男子,都會遭到逮捕。除此之外,酗酒者會被判處鞭刑,盜竊罪的懲罰是砍手砍腳,通奸罪的代價是亂石砸死……
從1996到2001,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的統治與現代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們在巴爾赫省搞種族屠殺,在攻入馬扎里沙里夫后允許士兵搶掠。他們把阿富汗經營成當時世界最大的鴉片種植國,公然發展毒品經濟和走私經濟,還驕傲地宣稱“塔利班政府和人民不會害怕經濟問題”。他們不計后果地驅逐國際社會對阿富汗人的援助,卻只會對饑餓中垂死掙扎的婦女兒童說:“真主總會想到辦法撫養他們的子民。”
這樣一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帶給阿富汗人的是永久無法愈合的傷痛,它不僅是阿富汗人民的災難,也是全世界的噩夢。當時,伊朗、俄羅斯、印度以及全體中亞國家都是塔利班政權的堅決反對者,全世界承認他們的國家僅有三個:巴基斯坦、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沙特阿拉伯。
除此之外,本·拉登的基地組織是他們的唯一親密盟友,也正是這位盟友在2001年干的那件大事,拉開了隨后“反恐戰爭”的大幕,狂風驟雨般碾碎了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這是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的第一次倒臺,希望至少未來一百年內不要再發生第二次了。
美國當年出兵阿富汗的行動代號是“持久自由”,最終演變成了綿延20年的“持久戰亂”。
20年是一代人的時間,20年的時間應該帶給了塔利班很多很多的思考。如何結束戰亂和重建家園,或許已經被他們當作了最值得思考的問題。
他們的第一代和第二代最高領導人相繼在這20年中作古,第三代最高領導人已經展現出積極與世界接觸的姿態,這是全世界都樂于見到的變化。他在今年七月的宰牲節致辭中承諾,“塔利班會盡力保護各國使領館、人道主義組織和外國投資者在阿富汗的安全”。
更為難得的是,對當年與己有滅國之恨和有二十年血戰之仇的敵人,塔利班似乎已經放下了仇恨心態和復仇心理,因為他們最近不止一次對外界說:“我們向國際社會尤其是美國和鄰國保證,阿富汗不會被用來對付他們。”
隨著大局已定,塔利班對外釋放的友善表態正在變得越來越多——
承諾對前政府全體工作人員和安全部隊成員實施大赦,保證不會對任何人進行報復。承諾保證各國駐阿富汗使館的安全,愿意繼續同各國保持交往。承諾建立包容性伊斯蘭政府,并將接納非塔利班人士加入新政府。承諾阿富汗不會成為鴉片種植和毒品交易中心,而是將利用本國自然資源進行重建和發展。承諾允許女性工作和學習,并享有伊斯蘭教原則范圍內的所有權利……
這一切都表明,過去二十年間他們開眼看世界了,他們在認真觀察和學習外部世界。雖然現實和前景有著太多的模糊不清和重重困難,但應該看到他們正在努力嘗試除宗教信仰以外的各種改變,他們正在認真構想去怎樣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家,他們釋放出的是不想重蹈覆轍的強烈信號。
昨日國名的今日重現,無論是象征輪回的開始,還是宣告阿富汗的新生,都是直接影響每一個阿富汗人命運的大事,他們已經在戰火中煎熬了太久,是時候祝愿他們向著安寧的生活重新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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