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擔任侵華日軍副總參謀長的今井武夫,在回憶錄中記述:
“南京被侵占后不久,日軍官兵差不多每天都要到雞鳴寺游覽,時常會與鈕碰面,因為沒有被懷疑,始終未被發現,第二年初夏,鈕結束半年的寺廟生活,趁機逃出南京到了重慶,再度恢復軍職,從事抗戰。”
今井武夫話中的“鈕”,就是曾經擔任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工兵營營長的鈕先銘。鈕先銘出生在江西九江,家庭條件不錯,父親曾是前清官員,14歲的時候,鈕先銘到日軍士官學校學習,之后,又到法國圣西爾軍校深造,所以鈕先銘也精通日語。
抗戰爆發后,鈕先銘回國參戰,先后參加了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教導總隊是蔣介石嫡系部隊,戰斗力較強。1937年12月11日,南京激戰正酣,蔣介石突然下令,南京守軍可以相機撤退,南京衛戍司令長官唐生智見局勢無法扭轉,便下令部隊撤退。
雖說唐生智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但由于局勢太過惡劣,命令傳達不及時,撤退太過倉促,造成無法挽回的混亂,12日,鈕先銘也收到了撤退的命令,旋即帶兵往挹江門撤,大量散兵涌向挹江門,等鈕先銘到了江邊,身邊的士兵也大多被擠散了。
此時,鈕先銘也顧不得什么營長的身份了,他見有一艘渡船剛剛離開岸邊,就奮力跳入水中,盡管他抓住了船的邊緣,但由于船開得太快,被甩了下來。鈕先銘不會游泳,就在他掙扎之時,不遠處飄來一塊木板,正是這塊木板,救了他的命。
好不容易上了岸,鈕先銘的衣服也濕透了,在那寒冷的冬夜里,鈕先銘被凍得瑟瑟發抖,熬過一晚上后,鈕先銘在一個叫上元門的地方,發現了一座小寺廟,名叫永清寺。
鈕家世代信佛,小時候耳濡目染下,鈕先銘也對寺廟有一種特殊的親近感,于是,他決定到寺廟假裝和尚。事實證明,鈕先銘的決定是正確的,盡管此后仍舊危險重重,但他最終存活下來,就是因為這個和尚的身份。
寺廟中有三個和尚,分別是守印、守志、二空和尚,鈕先銘到了寺廟就請求他們賣給自己僧衣,當然,在此之前,已經有很多潰散的國軍士兵,請求成為和尚,但都被三人拒絕了。
或許因為鈕先銘有佛教家庭的基礎,或許因為他很禮貌,所以二空和尚決定收留鈕先銘。很快,鈕先銘的頭發被剃光,換上了僧衣,盲人老和尚守印還給鈕先銘起了法號,名叫“二覺”。
此時,寺廟內加上鈕先銘,一共有4個和尚,2個俗家,其中只有鈕先銘和二空還年輕些,其他人都是古稀老人。當天下午,日軍已經進城,隨后日軍也到了永清寺搜查,其中主要有兩個目的,其一就是搜查遺漏士兵,其二,就是搜羅財物和女人。
來永清寺搜查的有十幾名日軍士兵,他們到了之后就對幾人進行了搜身,日軍士兵在守印和尚的眼前晃了晃,發現是個瞎子,除此之外,由于幾人中大多是老者,讓日軍放松了警惕。
寺廟外還有不少人,有一人被日軍懷疑,此人外面穿著黑大衣,里面卻是一身警服,那人大叫:“我不是警察!”可日軍并沒有理會,一槍將其擊斃。
搜查完畢后,日軍就讓鈕先銘和二空和尚幫他們搬柴火,在路上,鈕先銘看到無數死尸,還有大量中國士兵被繳械看押,日軍沒有難為鈕先銘和二空,干完活后就讓他們回去了。
永清寺門前有幾畝石榴園,當時,園子里已經有46具尸體,都是之前被日軍殺害的,但沒有日本人的命令,鈕先銘和二空根本不敢收殮這些尸體,直至成為“風干臘肉”。
日軍時常會派人來搜查,一波又一波,直到最危險的一天。
一天下午,大概下午3、4點,又一波鬼子到了永清寺,這幾個鬼子的檢查更為細致,他們先搜身,接著開始一個個檢查手掌和頭部。一般士兵的手上都會持槍的老繭,頭上會有戴頭盔的印記。
由于鈕先銘是一名中校軍官,手上并沒有明顯的老繭,另外,由于教導總隊戴著的是德式鋼盔,他頭上的印記也看不出來,但日軍仍舊很狡猾。
有的時候,日軍會突然大叫一聲“立正”,俘虜中的軍人聽到號令會下意識的雙腳并攏,于是,日軍就能輕易抓到其中士兵。
在永清寺內,年輕人只有二空和鈕先銘,其他人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老人當然不可能成為士兵,一名年長的軍曹指著鈕先銘和同伴道:“我看那個年輕人就不像是個和尚。”
隨后一名年輕的日軍軍曹到了鈕先銘面前,他沒有再檢查鈕先銘的手指和頭目,但他卻要鈕先銘背一背佛經。
日軍不會說中文,只能比劃著讓鈕先銘念佛經,雖說鈕先銘懂日語,明白他們的意思,但為了真實,他故意遲疑了片刻,等日軍允許他念后,他才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念起了《心經》。
《心經》是佛經中最經典最重要的一部,之所以鈕先銘會念佛經,源自其小時候母親的教誨,母親曾多次念誦《心經》,于是,鈕先銘記得也很牢。
事實上,看似鎮定的鈕先銘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這并非我們現代意義上的考試,而是生死抉擇,如果他卡頓一下,或者背不上來,得到的結果只能被日軍擊斃。
據鈕先銘將軍回憶:“日軍鬼子來搜查,前后雖然不過十幾分鐘,可是緊張的情緒使每個人都近乎昏厥,我也不例外!”
除了鈕先銘本身是士兵的原因外,鈕先銘還擔心一點,就是會被日軍軍官認出來,鈕先銘在日軍士官學校,曾經和土肥原賢二、原田熊吉等日軍高級軍官相識,如果被人認出來,那就是必死無疑。
當鈕先銘念到一半時,被日軍士兵叫停,此后日軍士兵沒有再難為他,鈕先銘終于松了一口氣。在此次檢查后,鈕先銘一行人也終于算安定了一些,雖說仍會有日軍來搜查,但頻率降低了很多。
南京大屠殺期間,鈕先銘曾目睹日軍在大灣子集體屠殺2萬軍民的場景。伴隨天氣變暖,寺廟內時常會傳來陣陣尸臭,那是由于沒有收殮的尸體開始腐爛,鈕先銘和二空和尚曾被日軍要求去大灣子處理尸體。
是時,處于枯水期,原本日軍想要用水流沖走尸體,但根本無法實現,大量尸體在半濕半干的水中浸泡著,露在軍服外面的手和頭部露出骨頭,成了半骷髏形狀。
1938年3月,鈕先銘和僧人們搬回了雞鳴寺,此后,日軍時常來雞鳴寺游覽、上香,鈕先銘已經適應的寺廟的生活,日軍士兵時常來找他們求得一些印信留作紀念,鈕先銘別出心裁,想到用石頭刻一些紀念印章,來糊弄日本人。
看似普通的印章,卻受到了日本人的追捧,因此,鈕先銘也給自己和雞鳴寺加了一重保障。1938年8月,鈕先銘趁機離開了南京,結束了八個月的僧侶生活,隨后他回到了上海租界,并再次加入了抗日的隊伍中。
1940年,以鈕先銘為原型的小說《大江東去》在全國發表,不久之后傳到了日軍陣營,那些和鈕先銘擦肩而過的日軍士兵一片嘩然,此事件也轟動一時。
值得一提的是,鈕先銘在1945年9月8日,隨何應欽將軍飛到南京,參加日軍投降儀式,此間,他到雞鳴寺舊地重游,雞鳴寺已經物是人非,盡管日軍已經投降,但八個月的險象環生仍讓鈕先銘記憶深刻。
1996年,傳奇一生的鈕先銘在洛杉奇去世,終年84歲。(文/九魚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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