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躍松，這個男人的名字，在我15歲那年闖了進來。

此后縈繞了我整個青春。

01

初二新學(xué)期，教導(dǎo)處陳主任找到我，告訴我一個好心人愿意資助我，明天讓爸媽來一下學(xué)校。

愛心捐助這類事，我只在電視報紙上見過，輪到自己頭上了，是有點不敢相信的。

第二天，陳主任當(dāng)著我爸媽的面確定這個消息時，我還是覺得不真實，便問陳主任，我家是窮，可還沒有窮到要資助吧，比我家窮的人多的是了。

爸媽聽了明顯不高興，就害怕我這句話攪黃了這件事。

陳主任笑著說，是這個情況，資助你的那個人叫高躍松，也是從這所初中畢業(yè)的，后來到上海求學(xué)，現(xiàn)在定居蘇州，今年暑假他過來，愿意資助家庭困難的學(xué)生，但同時要品學(xué)兼優(yōu)，所以不是越窮就能得到資助的，我們商量后就選定你。

陳主任轉(zhuǎn)過身又對爸媽說，以后交費用班主任只會通知一下，你們不用交錢了，何美馨，這人從現(xiàn)在開始愿意資助你到大學(xué)畢業(yè)，好好努力吧！

爸媽點頭哈腰說謝謝，我還是有點不相信，不過那年的學(xué)雜費我確實沒有交。

之前爸媽從不關(guān)心我的學(xué)習(xí)，我要一個學(xué)習(xí)用品他們總要說三道四，或是怕我亂花錢干脆不給。

他們認為女孩的出路就是鎮(zhèn)上的玩具廠，服裝廠，紡織廠，干幾年活，然后就結(jié)婚生小孩。

從那之后，我爸常對我說，你能讀到哪就看你本事了。我媽鼓勵我好好讀書，爭取跳出農(nóng)門，別像他們吃沒文化的苦。

02

帶著這份資助，我上了市區(qū)的高中。

拿到通知書時，陳主任對我說資助會一直有，別辜負他的好意，要繼續(xù)努力。

那個夏天的陽光肆意蔓延，萬物生長，一切都欣欣向榮。

某個黃昏，我第一次想到了那個資助我的人，我已完全相信我真的遇上了好人，覺得幸運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在每天重復(fù)著單調(diào)題海的日子里，無論是靜悄悄的晚自習(xí)，還是蟬鳴聲聲的午后，還是銀杏葉吹過角落時，我時常想起那個資助我的人。

是什么樣的人愿意這么多年默默支持，唯一的條件就是我要品學(xué)兼優(yōu)呢？

我幻想過他無數(shù)的樣子，可到底都不是真的他；我也去母校問過他的消息，但陳主任告訴我基本信息不能透露，詳細信息他也不知道。

所以高考時，我義無反顧填了蘇州的大學(xué)，專業(yè)聽起來高大上，我卻不知道是啥。

我想離我的恩人近一些，說不定有緣遇到呢？

可是大學(xué)生活過了兩年，我只收到他捐助的信息，其他的事幾乎渺茫。

03

大三開學(xué)，要選修科目了，我在學(xué)校機房漫無目的地瀏覽著，突然“高躍松”三個字撲進了我的眼。

我看呆了好幾分鐘，確定沒看錯，才從這三個字上移開。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不會這么巧吧？難道他是這所高校的老師？

想這么多，還不如直接去看看廬山真面目呢？鼠標點擊了兩下，選課完成。

這門課是企業(yè)管理，每周五下午，連上兩節(jié)的大課。

回宿舍的路上，我的心像是被風(fēng)吹著，那個心心念念的人，我就要見到你了！

到了周五，我很早來到教室，選擇靠正中間的座位坐下，但不是很前。

等待的過程充滿著期待和小小的不安。

鐘聲敲響后，他終于來了。

“他真年輕?！蔽倚÷晫ε赃叺呐v。

“你什么眼光，他沒有50，也要接近50了?！?/p>

我怎么覺得不是，米色短袖T恤衫，黑色的領(lǐng)口和袖口，成熟從容，氣定神閑地登上講臺，從公文包里拿出資料后，迅速掃視了一下教室，學(xué)生齊刷刷望向他。

我只聽到第一句話，“第一次上課就不點名了，身邊有沒來的同學(xué)請轉(zhuǎn)告下次要來……”聲音渾厚有力，感覺是由內(nèi)力發(fā)出來的。

選修課沒有統(tǒng)一的教材，但他有講義，理論很少，案例豐富有趣。

課堂靜悄悄，仿佛都在聽；但可能有很多人像我一樣，只是癡癡傻傻地看他這個人。

課后，不少學(xué)生說這門課一定會上到期末，有意思，有期待。

04

我回味著他講話的樣子，是儒雅博學(xué)的教授，還是馳騁商海的企業(yè)家呢？好像都是。

他到底是不是一直資助我的那個人？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我該怎么確定呢？

我必須去確定。

可萬一他真的不是呢，多尷尬啊。

為了萬無一失，我像寫作文那樣，先打草稿，然后試著演練，來來回回改了幾十遍，雙休的時間都花在了上面。

覺得自己有點走火入魔，就希望到時能大方自信。

又到了周五，我手里揣著那張紙，心里一遍一遍回憶想要對他說的話，又想著找個合適的時間向他說。

可是因為我的猶豫，只能望著他課后長腿一邁，快速走出教室，開車駛出校園。

我的心就像這黃昏那樣一點點黯淡下去，失落了好一陣。

夕陽把我的影子斜射在了藍玻璃上，我看著里邊的自己，真的有點寒酸。

周六，我難得和宿舍其他女生一起去逛街了，讓她們給我出主意，買了兩套衣服，韓版，很顯身材。

我還第一次做了頭發(fā)，小陸說別完全拉直，這樣太呆板，最后她指著一張上直下卷的圖片，說就照這個來燙。

耗費了大半天時間，但效果很好，小陸說氣質(zhì)提升了不少，微微的波浪卷真讓人喜歡。

還有五天時間，我就讓小陸教化妝，我學(xué)習(xí)了那種淡淡的清爽妝容。

我知道有些改變需要時間，但初次見面，總要留下好感吧！

05

第三個周五姍姍而來。

我一到教室，就為了下課。

秋陽嫵媚，斜射進來的陽光仿佛是透明的簾子掛在了白墻上。

高老師妙語連珠，教室里輕松歡樂。

我沒有融入這樣的氣氛，耳朵只等候下課鈴聲，眼睛只盯著他的舉動。

鈴一響，等他說下課，我跟著他出去了。

很棒，這次他沒直接走，而是去了休息室。

看到我緊張慌亂地站在門口，他放下水杯問，同學(xué)有事嗎？

那時背過的自我介紹，囑咐自己的大方自信，都跑遠了。

我迅速從背包里拿出了身份證，“高老師，您是否記得七年前你資助過一個女生，我就是她，我叫何美馨?！?/p>

他顯然在思考，我就把身份證遞給他了。

他問了我?guī)讉€問題，我都用方言回答他了。

“我們是老鄉(xiāng)，我和你上同一所中學(xué)，沒想到還能在這里遇到，我只知道你到了蘇州，很好啊，小姑娘。”高老師帥氣的眉宇間多了笑意，把人的心都給柔化了。

后來我們沒有多談，高老師說他還有事，不過他順手給了我一張名片，說有事可以找他。

06

原來高老師有自己的生物科技公司，分別在上海和杭州。

那他為何跑到蘇州來上課呢，難道他很閑嗎？

如果他知道我這幾年學(xué)業(yè)平平，簡直要混成學(xué)渣了，一定很失望吧！

想到這，我發(fā)誓在最后的兩年時間里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

又想著既然已經(jīng)見到自己的恩人了，那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感謝吧！

腦子里想的都是他。

有些魂不守舍。

只是第四周的課沒有如期上，高老師外出了，說后面會補上。

07

十一后，姑蘇城飄來了第一陣清涼。

我覺得表示一下感謝是應(yīng)有的禮貌。

我?guī)状蜗霌芡ㄋ系奶柎a，可又幾次放下。

不知如何開口。

最后我還是像寫作文那樣編輯了一條很長的信息，發(fā)送成功后，如釋重負。

12分鐘后，他居然回復(fù)了消息:謝謝你，我還在外地，等我回來后再和你聯(lián)系。

他居然這么快就回來了，我的心飄上了云端。

可是假期過了，他都沒有聯(lián)系我，直到他來上課。

課后，我往圖書館方向走，接到了他的電話，告訴我周六下午可以，問我是否有時間。

本來是請他吃一頓晚飯，可那天三點時，他說已經(jīng)來了，可以帶我去喝茶。

蘇州的古鎮(zhèn)老街不少，悠閑地走上一段路，就會有喝茶聽評彈的地方。

招呼我們的是一個女的，應(yīng)該是茶館的主人，見高老師來很熱情，高老師和她寒暄了幾句。

看我局促不安的樣子，高老師先開始說話了。他說自己在高校，只是兼職，今年是第二年，身邊不少人都去讀MBA了，自己再踏進校園，挺好。

他吐字清楚，輕松健談，笑意從眉角舒展，讓人感覺親切。

我們的談話基本是他問我答的模式，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放松了許多。

“聽說你平時還兼職打工？”

我點了點頭。

“我覺得不必要洗碗端盤子發(fā)傳單，這些活都能做……我有一個朋友是做化學(xué)實驗器材的，我可以介紹你去那，需要周六一天，從認識車間開始?！?/p>

看我點頭了，他就說茶你來請，晚飯我來請你，老鄉(xiāng)。

08

后來，我會發(fā)他短信，問候或是問問題，他都回復(fù)，只是有時會很晚，但從來都不會不搭理。

他對我的關(guān)心和幫助讓我想入非非，一個多金有人脈的男人……

除了泡在圖書館的時間，腦海里幾乎什么事都可以聯(lián)系到他。

10月22日，他把我?guī)У綄嶒炂鞑墓?，又是一個女的接待的，看到我時，意味深長地笑了。

“蘇總，我把老鄉(xiāng)交給你了，好好帶帶她?！彼_玩笑似的和她說。

蘇總就帶著我們轉(zhuǎn)車間，不時和高老師談?wù)摌I(yè)務(wù)上的事情，最后又到她的辦公室談?wù)摿艘粫?/p>

那天我就留在了那里，蘇總?cè)瞬诲e，雖然安排的都是些打雜的零活，但我可以進入實驗室學(xué)習(xí)。

而且拿到的工資可以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雖然只有幾百，但很滿足了。

09

生活的表面依然平淡無奇，但只是掩蓋在我的內(nèi)心之下。

有時我甚至?xí)氲饺绻液透呃蠋熌挲g相仿，那我們是不是有可能在一起呢？

現(xiàn)實沒有如果，更何況他很少主動聯(lián)系我。

他對于我是恩人，是崇拜，是單相思。

我對于他呢，是可有可無的透明吧！

可那時我還沒有清楚地想到這，只知道我很想見到他，很想和他聊天。

所以放寒假后，我沒有回家，而是收拾行李，去上海找了他。

深夜的火車站還是熙攘喧囂，寒風(fēng)瑟瑟，我只發(fā)給他一條信息:我來上海了，你能來接我嗎？

那夜十點，他來接我了，帶我吃了一碗熱湯面。

我喝干最后一滴汁的時候，他說最近有點忙，明天可以睡晚一點，不要亂跑……說著拿起了我的行李箱，把我送到了酒店。

第一次來上海，第一次住如此貴的酒店……但沒等我想入非非，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九點多了，我在床上磨蹭著，想什么都覺得奇怪。

那時他來電話了，問我想去哪里玩。我知道的那些地名，都不想去，我只好說沒有。

“這樣吧，我請一個人來接你，帶你去逛逛，你放心出來吧?！?/p>

我跟著出去了，但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痛苦。

10

晚上回到酒店，我感覺自己是個小丑，這樣貿(mào)然來找他，他肯定認為我有不軌的心思。

他肯定看輕我了，說不定會嘲笑我呢？再說不定他可能等著我主動上鉤呢，我來找他干嘛呢，人家只是資助，沒有要求我以身相許……

我正被自己的幻想折磨時，他來電話說明天是周日，可以帶我出去玩。

所謂的玩就是把我?guī)У搅艘粋€咖啡屋，小巧精致，那個女老板又是他認識的。

“你為什么要來找我呢……”

我泯了一口咖啡，差點嗆出來。

“你應(yīng)該有話說，或者有什么問題就問吧？”他笑著又加了一句。

他這樣是逼著我先告白嗎？

“今天周日，你怎么不陪家人，反而到這里來呢？”我脫口而出，拋出了一個大相徑庭的問題。

他笑出了聲。

“別笑，還有你怎么維持這么多異性朋友的？”

“不需要特意維持，只需要她們喜歡我就夠了?！?/p>

我心里酸酸的，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

“你認識現(xiàn)在的我是很幸運的，我曾經(jīng)虛榮過，迷失過，后來翻然悔悟，覺醒了，但有些東西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說著從他西裝內(nèi)側(cè)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小卡包，掏出了兩張小照片給我。

一張是他和他的妻子，很年輕，很樸實，但愛情和幸福真的溢滿了照片。

還有一張是全家福，時髦貴氣。但他和妻子的笑容少了許多，只有兩個孩子開懷的笑。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跟我講這些？”我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

“你連為何來找我都搞不清楚，我只能找點話題跟你聊？”

他非得要逼我說出答案嗎？我瞅瞅他。

“農(nóng)村女孩考到一所好大學(xué)，就是小鎮(zhèn)學(xué)霸啊，只是到了城市很迷?！裉煳铱梢越o你答案。你對于我其實沒啥吸引力，但真讓我感覺自己做對了一件事情，……十幾年前，我認識一個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工作很出色。那時我經(jīng)常加班，她也常常到公司，時間久了，閑話有了，我認為清者自清，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四處造謠，說我怎么喜歡她，怎么要求她留下來……那時我的妻子剛生下小兒子，以前很嫻靜，但后來冷漠了許多，有點輕微抑郁……”

“那你還不好好照顧她，一會兒蘇州，一會兒上海地跑？”我馬上打斷他。

他啜了一口咖啡，又笑了，“你挺善良單純，如果是個心機女，我早就不理了?！?/p>

“你也不該把自己說得很無辜，如果你沒有暗示，小姑娘會有想法嗎？”

“讀書沒讀傻，問題環(huán)環(huán)相扣……我承認自己不無辜，可那個女孩還沒有出色到讓我犯錯的程度，我是有點享受那份曖昧，那種心跳……我發(fā)現(xiàn)她造謠后，立即解雇了她，可能她想報復(fù)吧，跑到蘇州騷擾我的家人，最后報警了才太平……只是我和妻子再也無法回到當(dāng)初的信任?！?/p>

“那你妻子現(xiàn)在怎么樣？”

“好吧，什么都好，已經(jīng)是教授了，兩個孩子也帶得很好，就是對我很冷淡……我們平時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遇上孩子的事才商量。”

“那就好……只是你和我講這些，有什么用呢？”我點著頭，疑惑地問。

“我已經(jīng)把你心中所想的給你答案了。清楚了嗎……想清楚了，我再給你一個機會提問。”

“還有一年半就要畢業(yè)了，當(dāng)初學(xué)這個專業(yè)的時候一無所知，到現(xiàn)在也渾渾噩噩，不知怎么辦？”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辦，你有想法，只是在猶豫，現(xiàn)在可以做出決定了，不要想那些沒意義的?！?/p>

“我想考研，把浪費的時光重新拾回，我不討厭做實驗。”

“那你是希望我一直資助你，對嗎？難道學(xué)費是你一直無法下決心的原因？”

“我一直搖擺不定，直到你介紹給我兼職，又給我講了你的事，我想可以下決心了，但又害怕時間不夠，種種顧慮……如果你繼續(xù)資助我讀研，將來我把這些錢還給你……”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還是聽到了，鼓勵我只要是讓自己不后悔的事，就放心做吧，并答應(yīng)繼續(xù)資助，讀研的錢隨便我還不還。

那天，他請我吃了午飯。最后開玩笑似的說，老鄉(xiāng)我送你回家吧，這離家鄉(xiāng)不遠。

我有點驚訝，他又說快過年了正好回家看看父母，順路。

11

他讓我有過幻想，可那天之后，我就認清自己的位置了，我只是他做過一件善事的證明。

后來我經(jīng)歷了兩次考研，才上岸。

那時是2010年的三月。

我請他吃了飯，這次他沒搶著付錢。他告訴我高校工作今年合同到期就不續(xù)約了，但沒說原因。

我看著對面的他，真的上年紀了，哪怕保養(yǎng)和衣服都精致，但臉上細紋清晰了許多。

我又找了一份兼職，其余的時間都看書。

我不再揣度他的事了。

他的世界逢場作戲和嚴謹審慎都需要吧！

12

我和他的故事應(yīng)該畫個圓滿的句號了。

可還沒有，因為上研究生期間，我遇上了他老婆。

她教我們有機化學(xué)。

我把她和照片上的那個人努力比較，三次后確定是她。

她不是我們的導(dǎo)師，但對我們格外上心，她說我們是她的最后一屆，我們畢業(yè)了，她要退休了。

我們都愿意親近這位女老師，她呢總是愿意多留一會陪我們。

她是蘇州人，姓周，真是白皙溫婉，書香女子，每次聽她講課，心情真就好了許多。

我最關(guān)心的是她的婚姻到底幸不幸福，高老師到底對她好不好？

可是她從來對自己的事都是守口如瓶。

那年元旦，周老師邀請我們到她家過節(jié)，這是做學(xué)生以來的第一次，大家興奮極了。

我到她家就發(fā)現(xiàn)了一張全家福，大兒子已經(jīng)出國了，只有小兒子在家。

高老師為什么過節(jié)都不回家呢？難道高老師真是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們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事，我不會是例外。

可我還是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條信息給他:周老師帶我們在你家過節(jié)，你今天怎么不在家呢？

我在上海。短短的回復(fù)，完全的冷漠。

那么好的老婆都不搭理，這個男的肯定有問題。

13

其實他們的事跟我無關(guān)，但我又忍不住去想，甚至還想去幫助他們。

2011年五月，我決定再去上海找高老師。

上海已進入夏天，白天狂熱。

我下午到的，自己在車站附近找了個酒店，就把地址發(fā)給了高老師，希望他有空時能見上一面。

他只簡單回復(fù)答應(yīng)。

那天半夜有人敲門了，隨后電話鈴聲響起，原來是高老師。

我換了衣服，就去開門。

高老師的臉好紅，顯然喝了不少酒。

“這次找我有什么事，還是舍不得我吧？”他靠在墻上，手搭在柜子上，頭抬都不抬。

這句話嚇到我了，我不是去gou引他的，我是勸他們復(fù)合的。

我趕他走又不是，沉默了三分鐘左右。

他走過來摟住我，嘴里說著一些訴苦的胡話，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我順勢讓他倒在了床上。

以前覺得這個男的有多么風(fēng)流倜儻，現(xiàn)在就有多么狼狽可憐。

以前我有多愛慕，現(xiàn)在多少有點嫌棄了。

不過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我一定要想想怎樣說服他去見他老婆。

直到天亮，我都在琢磨怎么說，甚至把一些話都記錄在了手機上。

只是他醒來時，我要昏昏欲睡了。看到我靠在床頭，他立馬跳下床。

床隨著也彈跳了一下，我被嚇醒了。

看到他驚慌失措，不明所以的樣子，真好笑。

他顯然認為自己有過分的舉動，居然一直說對不起。

“你說你這樣，怎么能讓你老婆信任，我看是你不想要你那個家吧！我看到你另外一面了，你不要辯解了?！?/p>

他還是振振有詞說了一大堆，說他有男人的驕傲，男人的苦衷……

見我沒怎么聽，就停下來了。

“我辯不過你，但不代表理就在你那……你有時間和別的女人閑聊約會，為什么不關(guān)心自己的妻子呢，如果你認為你的妻子很冷淡，那為什么不帶她去看醫(yī)生呢……你們兩個本來都是絕好的人，如果真過不到一塊，就別作踐你們曾經(jīng)的愛情了。”

說完我就去拿行李了。

他還攔著我，想要繼續(xù)說。

“我知道你們從校園到婚紗，從花前月下到柴米油鹽，從一無所有到擁有許多，只是沒有了當(dāng)初的情感……”我大聲嚷著，讓他沒有機會說。

“我要退房了，你待會自己出去，還是要謝謝你的資助，研究生的學(xué)費我一定會還給你?！闭f著向他搖了搖手。

他又走上前來，我立馬把行李箱擋在了前面，“高老師，你除了工作時間之外，還有大部分的時間屬于你老婆，我不會去搶占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14

研三時，我不僅關(guān)心論文和工作，還關(guān)注周老師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后來覺得是不是周老師總讓人有一種若即若離的縹緲之感，讓高老師這個凡夫俗子望而卻步了呢？

顯然高老師對主動的女人不會拒絕，但她的妻子恰恰相反。

后來世界的愿望按照我的想法來啦！

研究生畢業(yè)后，我順利簽約了南方一家藥企。

工作后，除了匯錢給高老師，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他。

相反和周老師卻是一直有聯(lián)系。每個重大節(jié)日，我都會給她發(fā)祝福消息，偶爾給她寄些小禮物或特產(chǎn)，過年回家時，我總會繞道蘇州去看她。

在我工作后的第二年，我去她家時，高老師終于在家了。

他們一個泡茶，一個拿糕點，真有琴瑟和諧的默契。

我馬上為他們留下了這美好的畫面，并用手機發(fā)給了他們。

他們送我到汽車站，高老師幫我推行李時，他輕輕對我說，你是第一個勸我和老婆好好過的女人，謝謝你，老鄉(xiāng)！最后五個字很大聲。

是的，我曾經(jīng)渴望過他，但并不需要以這種愛的名義去傷害他的家人。

他要求我品學(xué)兼優(yōu)，他老婆說過科研和人品同等重要，其實都是人之常情的要求，生活就不該覬覦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讀一個故事，品一段人生。本故事來源于現(xiàn)實，文中名字均為化名。作者如沐芳華，文字耕耘者，致力于用故事探索人生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