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第一輯的那個總數據盤,也就是“深雅創精選200”,我曾經說明過,是我從2021年的招商數據庫里面挑選出來的研究樣本。這個里面并不包括龍頭企業。
是的,關于三類500強、央企巨鱷、主板上市公司、跨國外資企業等等,我都刨出去了。
2021年商機總庫共有上述龍頭企業30多家。
不是說龍頭企業轉移意向少啊,關鍵我一般不主動去招惹他們。
真心沒什么好惹的。
今天這一輯就跟大家扯一扯“轉移動機”。
一個企業,他在大灣區也好,長三角也好,京津冀或者海峽西也罷,它呆得好好的,為啥要搞什么產業轉移呢?
我們上網查各種資料,或者線下還有人出過書,這么些個招商教程上都會給你羅列一大堆出來。
什么老鄉情懷啦,什么成本因素啦,什么環保風暴啦……
老實說啊,在商言商,我們完全就可以縮編成三條線。
逃離式轉移,擴張式轉移,復制式轉移。
什么叫“逃離”?
你呆不下去了才要逃啊。
像第七輯說的那個鞋廠,人家鎮政府要收回你的廠房,你不逃?
2021年,東莞工業限電,今天注塑機冷卻,明天回流焊啞火,你不逃?
再有像第四輯,長三角那些城市玩內卷的,一個D杯姨媽巾往你門臉上一掛,你不逃?
……
要么改行,要么逃。
別說往中西部省份了,就算是跑去隔壁另外一個縣,那也得逃,不逃會死掉的啊。
這就叫做逃離式轉移。
最經典的是開始于2014年的“非首都功能產業疏解”,把北京城企業驅離。
中西部地區因為發展速度跟東部沿海有差異,所以在稅收指標上他也有一個梯度差,這樣就為逃離式轉移的企業提供了入園門檻和生存土壤。
我說的“稅收梯度差”這是最基礎的東西啊,此外伴生的還有生產要素的成本梯度差等等。
那什么又叫做“擴張”呢?
吃撐了,你就擴張了。
不信你也像那些個網紅大胃王似的,一頓吃他七、八十個韭菜餡兒的餃子。
然后低頭瞅瞅你那肚皮是不是擴張了。
第二輯和第三輯里面我們回顧了很多這樣的情況,電子廠、電池廠,諸如此類。
訂單接到手軟,賺錢可以,但你要能交貨啊。
即便不去中西部省份,你就在你現在的地方,找政府,再招拍掛多拿一塊地,再建一條生產線,這是不是也叫“擴張”?
同樣的道理,中西部地區因為發展速度跟東部沿海有差異,所以它的生產要素成本也就存在了梯度差,不光如此,中西部地區為了經濟發展,用寅吃卯糧的方式,折騰出門類繁多的獎補政策吸引企業。
因此,擴張式轉移,就會對中西部地區存在一種趨向引導性。
所以這些年,我們的操作,基本上就是沖著“逃離”和“擴張”來玩的。
但是回頭各位冷靜想一想,這兩條線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
被動。
你看“逃離”,他是不是被動的?
那個鞋廠,是他沒生意做了主動要退租嗎?
再看東莞的限電,難道是當地的工業企業腦子進了水,主動跑去電業局拉閘?
都是被動的,是被別人趕走的。
再看“擴張”的,一樣是被訂單撐出來的產能不足,當然訂單本身也可能是企業主動出擊營銷而來。
那么請問,有沒有“主動”的?
這里就涉及到第三條線:“復制式轉移”。
這就是我一開頭說的那幫人,什么三類500強、央企巨鱷、主板上市公司、跨國外資企業等等。
你們醉生夢死渴望的“招大引強”。
首先這些人,他只要自己不作死,一般就犯不上“逃離”。
除了北京市的“非首都功能產業疏解”之外,一般沒有哪個城市會腦殘到要驅離龍頭企業。
第二呢,這種企業,也犯不上短期行為的“擴張式轉移”。
中長期的可能會有,譬如某某龍頭電池企業,預判未來三到五年的市場利好,所以提前布局,擴張產能。但就算是提前布局,他也是一個相對緩慢的過程——派出一伙人,先考察,盡可能多接觸一些地方。
因為龍頭級企業面對“訂單沖擊”的時候,他會相對冷靜,通常他會用代工發單來破解短期的產能不足,而不會盲目自身擴產。
那真正能觸動這伙人轉移的,會是什么呢?
這些企業,在某個市場,某些市場,形成了成熟的業務模式。
這個時候,他發現,中西部地區的某些地方,在這個市場竟然還是一片藍海。
或者說還有足夠把握的搏殺空間。
于是乎,他要產能切入,然后去那里復制自己的成熟業務,新拓一片江山。
這就叫做龍頭企業們常見的“復制式轉移”。
其他都是浮云。
舉個例子。
某某縣的開發區,高調發新聞,說是我國頂級的,排名世界前五的通訊制造商,到他們縣里拿了一塊地,自建廠房多少多少萬平方米,正式開工。
一年以后,那地方順利完工,正式掛牌。
可是沒營業。
當時我感到非常燒腦,什么叫做“掛牌而沒有營業”?
于是我決定去現場看一看。
到了那兒才發現,人家新聞一個字都沒有造假,確實是這個世界頂尖的通訊公司,在那里搞了個規模宏大的廠區,已經掛牌了,每天還有技術員進進出出上下班呢。
可你就看不到他做生意。
不管是對消費者還是對企業,或者對政府,一點兒商務氣息你都察覺不到。
進去一打聽,原來人家就是在這里建了個大數據備份中心。
我勒個去。
你這也叫做承接產業轉移?
像這樣的案例比比皆是啊。
所以為什么“招大引強”越來越難做呢?
因為很多地方政府也看明白了,不愿意吃這種啞巴虧。
很多招商機構同行在承接生意的時候,那些個地方政府就“招大引強”這一塊,會很明確的提要求:“這個企業的牌子固然要響,項目的投資強度固然要大,但同時也要有驚濤駭浪般的產值流水進入我們縣,稅收留在我們縣才行哇。”
面對這種要求,你不做“復制式轉移”怎么行?
所以為什么整個2021年,我不愿意去招惹這種企業呢?
因為“復制式轉移”他不是一廂情愿的事情,他要“兩廂情愿+同頻道共鳴”。
最常見的不著調現象,就是政企對接之后,政府天天在微信群里問我:“徐總,那個企業,他到底要多少錢的補貼啊?你倒是讓他提具體數字啊,我們很有誠意,砸鍋賣鐵都一定要管夠。”
同時呢,企業也天天打我電話:“徐總,我們去那個縣開個點,到底有沒有生意做啊?您倒是趕緊幫我找找,他們縣或者他們市,有多少愿意墊資鋪貨的代理渠道來談合作哇。”
你看吧,就這。
女主身段妖嬈,聲線甜美地往墻邊一趴,屁股撅得老高。
男主四平八穩,氣運丹田地往床上一躺,口中大呼“來,坐蓮”……
體位都不在同一個頻道,您告訴我這倆怎么配?
2021年有一個這樣的企業找上過我們,國字號啊,純粹央企獨資。
從安全性來講,這是沒有半點風險,騙子或皮包幾率為零的商機。
估計也是這么些年,謀求“復制式轉移”嘗試過的那種“頻道不對”的悲催場面太多了,所以一接觸,人家就跟我們講故事。
這企業總部在北京啊,我是在他們江蘇的分公司見面的。
“我們當初到這個城市來。市里沒有給什么財稅平衡的補貼政策,甚至連地價都沒有給優惠。”
“三板斧,他們就是做了三件事,便有了今天我們這個分公司。”
“第一件事,不管我們來這里投資有多大,反正只讓我們出90%的錢,另外10個點,要我們釋放出來,他們市里的平臺公司入股,要跟我們合伙。”
“第二件事,他把本市的各種,能夠想得到的政府采購訂單,統統向我們釋放,當然過程還是要合規啊,該競標的競標,該競爭性磋商的要去磋商。反正你想,他也占10個點的股份啊,他自己的政府采購,產品、服務我們做到位了,他還要既拿走稅收還拿走10個點的分紅。”
“第三件事,在他們的所有政府采購我們的業務過程中,他是一樣都沒有落下,每一次都是轟轟烈烈,活動造勢、新聞造勢,還和周邊城市到處巡回交流展演。”
——這三板斧下來,到2021年我去拜會他們時,這個所謂的江蘇分公司,已經不再是9:1的股權結構,已經變成了7:3。
而當地這座城市的各個政府采購,在這個江蘇分公司一年中的總業務比例,已經下降到了10%。
這就是因為,人家這一頓騷操作下來,不但幫該企業在江蘇站穩了腳跟,而且通過各種渲染技法,把周邊的安徽、浙江、上海全都卷了進來,越來越多的外市、外省來找他們做生意。外部訂單猛增,財稅指標像坐上了火箭。
回頭看看中西部的很多地方,也有區縣或者市州財政直屬的“產業引導資金”。
標準都是一樣的,10個點參股,引導項目落地,三至五年謀求退出。
簽約的時候,你看那合同條款,跟防賊似的。
生怕三五年后退不出來。
你再瞧瞧人家,不但不退,還增資擴股。
有得錢賺傻子才退吶。
人家為啥膽子那么大?
因為人家動作都Get到點上了。
三板斧輪下來,沒有一招是在扯什么寅寅卯卯幫企業“找便宜”。
他所有的動作,都是在幫企業“找生意”。
所以他就理所當然成功承接了“復制式轉移”。
再這么折騰下去,我估計那企業的總部都會搬到江蘇來,北京反而成分公司了。
所以講完自己的故事以后呢,我就被留在那兒了,關一小黑屋里,讓我背書。
我得把他的故事完整背誦下來。
回去以后好說給中西部的那些地方政府聽,然后看看哪個城市也愿意這么玩的,他們就愿意成為我的商機,讓我做這筆產業轉移的買賣。
可能,我念書的時候語文學得不是太好吧。
總之我是到處背誦、復述。
然而到今天為止,這活也一直沒個譜。
就2022年的春節前后吧,還有人惦記著這個企業,還在打來電話問我:“哎,那個單位,他到底要多少畝地,一年能交多少稅,希望我們綜合補貼多少錢呀?”
真是令我無言以對。
當然啊,實事求是地說,廣大的中西部地區,區縣一級或者開發區管委會的團隊,都不是生意人出身。
或者自己從前的工作經歷中,也沒有那些長三角地區官員常年浸泡生意場,跟企業打交道的習慣。
你讓他們立馬就能挖空心思,變著方兒的去幫助“復制式轉移”企業找生意。
這難度似乎也忒高了點兒。
但是可以循序漸進,一步一步來學著做。
比方說,2021年我們……依然是在長三角,有一個龍頭企業,做飲料的。
食品、飲料這個東西很簡單,哪兒有生意我去哪兒。
而且我一旦去了那里,可就不是光開個店了事,我一定要在當地做工廠,鋪生產線。
你想,飲料啊,水溶液的東西,那玩意兒多重?
哦,我覺得廣西有市場,跑那里開個店,完事我的貨還從杭州的工廠生產出來,開著罐車拖過去?
我特么瘋了吧,運費都比貨價貴。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中西部承接地你如果說不太敢動用產業引導資金去做市場,那你可以做引導啊,再不濟你還可以幫企業做盤點嘛。
比如,我可以號召當地的食品飲料產業協會、零售行業協會、綜合批發供應鏈協會啥的,“哎,劉會長啊,你們組織一下,帶著有實力的會員們,去浙江搞個活動旅旅游,這個盤纏嘛,縣財政贊助一半,回頭到了那邊你們和這個企業對接一下,重點考察一下他們今年的這款新品,看看在咱們縣,或者咱們臨近的幾個市,有沒有銷路。如果確實是個好東西,肥水不落外人田,你們協會的兄弟們也可以搶個先手,簽他幾單代理回來嘛。”
實事求是,既委托專業的人考察了對方。
又讓對方有了生意的門路。
還不讓你委托的人吃虧,甚至還有盼頭。
你還不擔風險。
這么多贏的操作去招商,你為啥不干?
在我剛去大灣區做產業轉移的時候,佛山的建材行業,已經是幾乎清零了,但是我們到今天去,仍然可以發現,門店依然聚集在佛山,也就是說當年在這里做建材的企業,雖然生產線都搬走了,但是至少把研發總部或銷售展覽的業務留在了佛山。
同樣還有這兩年中山的LED行業,我們也在大力引導他們轉移,但人家也說了,“轉移是一定的,但我的研發總部和展銷店面,一定要留在中山。”
很好想,市場在這里嘛。
每年的國際燈飾節,建材博覽會,你不去佛山、中山擺攤?
全球那么多采購商,你以為他們會上山下鄉跑到你轉移的生產線去看貨?
反過來講,我們可以運用這個模式。
我不想點名啊,所以接下來的案例講述我會用比較模糊的辭藻。
有一個城市,當然是在中西部地區。
曾經,也是近幾年的事情,通過財政傾斜的手段,形成了一個產業聚集。
是一種比較特別的車輛。
這種車輛,在我國京津冀、長三角、大灣區的那些名牌企業,有相當一部分都在這個城市投資了生產線。
你想啊,車輛嘛,哪怕再小,哪怕是雜技馬戲團表演用的那種獨輪車,它也是需要各種各樣的零部件的對不對?
于是乎這個地方就開始琢磨,說是要我們去長三角地區,把那些生產這種車的配套企業都招商拉過來,這就叫以商招商,用既有產業集群吸引上游集群。
這個邏輯當然是正確的。
可我帶著兄弟們去長三角一逛,那些配套企業的老板都搖頭,人直接就問我:“我們去了真有生意做嗎?”
我也是一腦子疑惑,然后我就回到那個中西部城市,我上網查他們的這幾年的新聞,又去找當地的官員問。
“既然這種車輛已經形成了產業聚集,請問咱們市里每年舉辦關于這種車的展銷會啊、博覽會的活動么?”
人家很自豪的告訴我:“當然啦,這些企業都要參與的。”
我不懂,于是我又問:“那我為啥在你們政府官網的歷史新聞里查不到呢?”
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哦,我們每年都是組織這些企業,一起到我們省的省會城市,他們每年會舉辦這種車輛的大型展銷活動,我們就直接在那里參加。”
各位讀者,您瞧明白我想表達什么了沒有?
我家鄉湖南,長沙市,有一個叫做星沙的小鎮,只是一個鄉鎮啊,在7年前就聚集了13條汽車企業的整車生產線。而那些做零部件的企業也是層層疊疊往里面碼。
可你同時能注意到,那些年,長沙的車展是怎么做的,那叫全民文化節,湖南媒介鋪天蓋地的力量自不用說,車展的節會內容設計也是不管你買得起車還是買不起車都能來嗨玩。
目的只有一個,把長沙汽車的“產業名片”轟出去。
回頭看看佛山的建材現象,看看中山的LED,是不是有些眼熟。
小結一下吧。
承接產業轉移,從“幫企業找便宜”進化到“幫企業找生意”。
是對“復制式轉移”企業招商的基本法則。
在對自身實力不自信,或自身專業沒把握的情況下,可以側面迂回。
做好盤點,借力專業。
而同時,品牌是最重要的,你削尖了腦袋把這個縣的招牌轟出去,別人龍頭企業怎么會去思考你這個縣有沒有生意可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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