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弦歌而知雅意”,看動圖就知道本磚家又要“勘誤”了。錯誤常有,常改常新,這回是折在東北山野菜“柳蒿芽”上。說來也是笑話,為了探明東北人“柳蒿芽”到底是什么東西,我不惜斥巨資網購了一點,結果還是指鹿為馬、貽笑大方,不整這一出說不定不會弄錯。詳情見。
“柳蒿芽”=蔞蒿
圖1 “柳蒿芽”
當我看到“柳蒿”之名時,隨便瀏覽了幾篇網文,?了一眼《中國植物志》,便想當然地認定為柳葉蒿/Artemisia integrifolia。也懷疑過蔞蒿/A. selengensis,即南方的“蘆蒿”,該種亦產于東北,在《東北植物檢索表》中名“柳葉蒿”(異物同名),我買的“柳蒿芽”與之形態極相似,不過“柳蒿芽”苦味明顯、松柏氣息濃烈,與清新脆嫩、生吃都行的“蘆蒿”迥異,所以我最終把“柳蒿芽”定為柳葉蒿/A. integrifolia。
圖2 “柳蒿芽”的葉
圖3 柳葉蒿/Artemisia integrifolia
非是“紙上得來終覺淺”,是根本沒往深里看;“絕知此事要躬行”沒錯,也架不住一葉障目。我完全沒注意到《中志》“柳葉蒿”的描述中有“葉無柄,不分裂”六個字;你再看“柳蒿芽”的葉子,有長柄,裂到稀碎,啪啪打臉。柳葉蒿的葉子才真的像柳葉,除了“邊緣有少數深裂齒或鋸齒”之外,總體上比較規整,種加詞“integrifolia”就有“全緣葉”的意思,僅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柳蒿芽”并非柳葉蒿。p.s. 感謝黑龍江網友“董上”指教。
圖4 “水培”之后的“柳蒿芽”,全都變彎了
據某東北網友說,“柳蒿芽”的苦味來自于葉,莖并不苦。幸虧我留了一部分“水培在小碗中,主體部分鮮嫩如初,我特意生嚼了一下“柳蒿芽”的莖,味道就突然就和“蘆蒿”一樣了!果然是被葉子拐帶苦了。又搜索了一下關于“柳蒿芽”的論文,有幾篇東北農業大學的,文中“柳蒿芽”的拉丁名全都是用A. selengensis,論文水平暫且不論,認錯物種不太可能的,特別是常見野菜。至此可以證明,“柳蒿芽”=蔞蒿/A. selengensis。
圖5 我做的蘆蒿炒香干,水平一般,不喜可噴
蔞蒿分布廣泛,產地包括北黑南滇在內的十幾個省區,可能是國內蒿屬植物中食用價值最高的種類,采食歷史也稱得上源遠流長。《詩經》“翹翹錯薪,言刈其蔞”的“蔞”即是此物,后世多稱“蔞蒿”,如蘇軾“蔞蒿滿地蘆芽短”,“藜蒿”、“蘆蒿”皆由“蔞蒿”音轉而來。前段時間我親自還做過一次“蘆蒿炒香干”,這回帶著葉子就相當于穿上了衣服,我竟然不認識它了,實在是慚愧得緊......
身邊常見的“蒿”
柳葉蒿/A. integrifolia產于黑吉遼、內蒙古和河北,蔞蒿/A. selengensis在我蔥省亦有分布,但我沒見過,也許是遇到沒認出來。蒿屬植物以難認著稱,盡管柳葉蒿和蔞蒿差異明顯,總還有其它相似的種,看檢索表能看到內息紊亂、氣血翻涌,仍然不得要領。一件蒿屬植物標本被各路業內人士鑒定為不同的種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業余愛好者......
圖6 黃花蒿,十一年前的照片
在身邊常見蒿屬植物中,黃花蒿/A. annua算是好認的,我鄉叫“黃蒿”,全國廣布,各地俗名不一,又名香蒿、臭蒿、苦蒿等等,古籍如《神農本草經》則稱青蒿。其葉型復雜而細碎,莖葉無毛,和那些像艾蒿一樣莖桿、葉背常有白色絨毛的種類明顯不像一伙兒。眾所周知,該種就是最初提煉出“青蒿素”、助力屠呦呦教授榮獲諾貝爾獎的原植物,盡管后來的“青蒿素”均由轉基因細菌生產,其肇始之功不容埋沒。
圖7 艾和“野艾”
圖8 蘄艾
蒿屬另一個著名成員,艾/A. argyi,也叫艾蒿,突出特點是“莖、枝均被灰色蛛絲狀柔毛。葉厚紙質,上面被灰白色短柔毛,背面密被灰白色蛛絲狀密絨毛”。端午節用到的“艾蒿”,可能是艾,也可能是包括野艾蒿/A. lavandulifolia、五月艾/A. indica、南艾蒿/A. verlotorum等在內的五六個相近種,統稱“野艾”。只有中下部葉片寬大、裂片也寬大的才可能是艾,如圖7左側,右側是哪個種就不好說了,圖8是艾的栽培品種蘄艾/Artemisia argyi cv. qiai。
圖9 野艾蒿
圖10 南艾蒿
仔細回憶了一下,我好像真沒見過幾次真正的艾/A. argyi,小時候接觸到的“艾蒿”恐怕是以野艾蒿/A. lavandulifolia為主。比如圖9的這些,極有可能就是野艾蒿,特點是葉子裂片明顯比艾葉的裂片更細更尖。蒿屬中具備相似特點的種類還有很多,特別是莖上部的葉子,乍看幾乎一模一樣,很難僅憑照片鑒定到種。不信看看圖10南艾蒿/A. verlotorum,能說出來與圖9的具體區別嗎?不好說,也就是白毛略少一點。
圖11 茵陳或豬毛蒿
圖12 茵陳或豬毛蒿
圖13 茵陳或豬毛蒿
圖14 疑似蒙古蒿
最近特別注意了一下周圍的蒿屬植物,大致有兩種:圖11和圖12是同一株,圖13是過去拍的成株;圖14是另一種,數量尤多。請教過蒿屬專家、中科院植物所劉冰博士,他覺得圖13大概是蒙古蒿/A. mongolica,圖11~13說不好是茵陳蒿/A. capillaris還是豬毛蒿/A. scoparia。茵陳蒿和豬毛蒿非常像,民間常混著叫,劉博士甚至認為它倆本質上是一個東西.....既然如此,以后長成這模樣的一律視為茵陳蒿就好了。
圖15 疑似五月艾
圖16 疑似五月艾
圖17 疑似五月艾
以上二圖攝于18年11月末,在初冬的寒風中茍延殘喘的某種蒿,可能是五月艾/A. indica。到底是不是也很難說,很多蒿屬種類最后都會長成類似的模樣,專業人士都表示撓頭,業余愛好者就別太較真了。莊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誠哉斯言,本磚家正式放棄辨認蒿屬植物,以后愛誰誰吧。
蒿屬植物,不吃也罷
圖18 “茵陳蒿”,浮山后農貿市場
圖19 “[liě]蒿”,埠西市場
圖20 白苞蒿,即墨光伏產業園
蒿屬植物多數具有令人不悅的芳香氣味,牲口都不愛吃,但各地民間均有采食嫩苗或嫩梢的習慣。青島還好,春天的菜市場基本只有“茵陳蒿”嫩苗;我還在埠西市場見過一小把奇怪東西,攤主稱是南方來的“[liě]蒿”,應為“蘆蒿”;端午節前還會有成束的“艾”或“野艾”出售,僅用于掛在門前“驅邪”,并不食用。此外,我在即墨曾見到栽培的白苞蒿,即潮汕愛吃的“珍珠菜”,葉子和裂片比艾更寬大,這大概不是賣給本地人的。
蒿屬植物含有側柏酮,側柏酮具有明確的肝毒性,會對人的肝臟造成不可逆損傷,還是那句話,“小吃怡情,大吃傷身”,都悠著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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