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到中年,才發現每晚的睡眠比女人還難追求。現在的女人再難追,只要有錢,就可以手到擒來,可睡眠呢,無論有多少錢也買不到。
這不,凌晨一點了,鄧氏集團的鄧總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他起床喝了半瓶紅酒,重新躺回床上,緊閉著雙眼,可仍完全睡不著,明明人困得要死,可他就是睡不著。
這時鄧總突然想到了玉手圣堂新來的女技師,聽說這名技師手藝了得,按摩技術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經她手服務過的客人沒有不嘖嘖稱奇的。
何不找她推拿按摩一番,看看能不能解決他的失眠問題。想到此,鄧總披衣起床,讓司機把自己送到了玉手圣堂桑拿按摩中心。
鄧總是玉手圣堂的常客了,大家都認識他,一見面就叫:“鄧總鄧總。”
鄧總提出要找新來的技師,于是,幾分鐘后,一名二十多歲,身材苗條,一臉清秀的技師被帶到了鄧總身前。
“這是鄧總,你可得服務好點。”領班對女技師說。
女技師走到鄧總跟前,沖他嫣然一笑,笑得鄧總魂都快飛了。
鄧總脫掉衣服,穿條大褲衩伏在按摩床上。女技師的纖纖玉手便搭上了他的肩。
這女技師果然功夫了得,她手法嫻熟,一搓一揉一捏的力道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比起其他的技師不知強到哪兒去了。
女技師按摩了半個小時,鄧總越按越舒服,這時,鄧總突然想起自己的肩頸經常酸痛,問可不可以著重給他按按。
女技師就說,當然可以,不過治療這個用普通手法可能不行,需得扳肩頸。
鄧總就說,那你給我扳回來試試。
于是,女技師就在鄧總的肩頸部位揉捏起來,眼看揉捏得差不多了,女技師便雙手抱著鄧總的頭部用力往左一扳,只聽咔嚓一聲,鄧總的頭便軟軟地垂了下去……
2
鄧總的尸體被運到我們殯儀館的時候,我大吃一驚。
俗話說,惡人自有天收,真沒想到鄧總罪惡一生最后居然稀里糊涂死在一名按摩女手里。
這鳥人,我讀初中的時候,我的同學朱超就想宰了他,但一直沒機會,后來長大了,這廝也不知干了多少惡事,卻一直都能逍遙法外,卻沒想到最后一個弱女子倒給他判了死刑。
看著他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像條死魚的樣子,我的思緒一下回到了我的初中年代。
我和朱超是小學同學,他是我附近村的。上世紀90年代初,我們兩人都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初中,還分在了一個班。
那是我們全鎮唯一的初中學校。學校距我家里有十多里山路。我和朱超家里都很窮,根本沒錢住校,每天早晚都只能靠雙腿往返在家和學校之間。
當時我們班有六十多個同學,一個教室擠得滿滿當當的。朱超不僅年紀最小,連個子也最小。這都不要緊,關鍵是他性格內向,每天不怎么說話,和誰也玩不到一塊兒。
班上的那群活躍分子大都是鎮里的街道上的,自覺比別人高人一等。我和朱超每天走路上學,腳上的黃膠鞋,身上的破衣爛衫,自覺就比別人低人一等。
而朱超因為個子矮小,身體瘦弱,皮膚蠟黃,走路呈八字腳更屢屢成為別人取樂的對象。課間,朱超做作業,他們會去他頭上摸兩下。朱超走路的時候,他們要不就在旁邊學,要不就有人在后面推他一把。剛開始的時候,朱超惱羞成怒,咒罵他們,班上幾個活躍分子沖上去劈頭蓋臉就給他幾巴掌:“你他媽的,學你又怎樣,打你又怎樣!”
朱超打不過他們,越是反抗,越被打得兇。后來,他就默默忍受了。
活躍分子中最調皮的要數鄧啟,他父親是街上有名的屠戶。鄧啟五大三粗的,全班就他最高最壯。
鄧啟學習成績很差,整天在學校調皮搗蛋,無惡不作。他父親平時忙著殺豬,懶得管他。剛開始老師也想管他,可是根本管不住,跟家長溝通幾次后,家長也愛理不理,老師也只好聽之任之,任他胡來了。
第二學期,新來了一位地理老師,不清楚鄧啟底細,上課的時候,他沒認真聽講,老師說了他幾句,鄧啟不服氣,就和老師干了起來,越吵越兇,最后,竟然動起手來。新來的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擼起袖子就想教訓鄧啟。
兩人扭成一團,同學們拉都拉不開。我和朱超躲得遠遠的,巴不得他們干得頭破血流,把事情鬧大之后,學校以此為由把這瘟神開除掉。我們好過太平日子。
但是我們失望了。這家伙無論在學校怎樣鬧,就被開除不了。后來我才知道鄧啟他哥哥也是個混混,手下有一幫弟兄,在街上很吃得開,好多人都不敢惹他。
經過這次打架事件,地理老師也不管他了。這家伙更加肆無忌憚。
有一天上英語課,這家伙無聊得緊,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他居然掏出自己的雞雞,然后把幾張紙掏一個洞,把紙套在雞雞上把玩。我們坐在最后兩排的同學都知道,但沒有誰敢出聲。
下了課,鄧啟用那雙摸了人人的手,手上還是濕漉漉的,輕輕走到朱超后面。由兩個同學抓著朱超,把朱超按著,鄧啟用一只胳膊屈成一個三角形,死死卡著朱超脖子,然后用另一只手的兩個手指伸進朱超的嘴里,朱超死死把牙咬緊,可那兩個滑溜溜沾滿液體的手指還是塞進了他的嘴里,在他的唇上來回擦了幾下,然后他們松開她,鄧啟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朱超,雞兒屎的味道如何?”
眾人的笑聲傳出老遠。
我快速地逃離。因為我怕,我怕自己也被強迫吃雞兒屎。我沒看見朱超被眾人松開后臉上痛苦的表情。但我卻感到了恐懼。
我們班最矮小最內向的幾個鄉村孩子,有好幾人都吃過鄧啟的雞兒屎。
終于有一天下課,我出教室正往外走,一雙手從后面抱著我的脖子,然后,兩只濕漉漉的手指蒙在我的嘴上。
那種味道讓人惡心無比,腥味又混合著騷臭味和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我拼命掙扎,鄧啟又用那雙手在我嘴唇上來回擦了幾下,這才松開手,興奮地大笑起來。那笑容無比猙獰。
“鄧啟,我日你媽。”我在教室操著張木頭凳子就朝他砸去,鄧啟哈哈大笑著跑遠了。又讓一個人吃了他的雞兒屎,他在精神上又勝利了幾分,他的目的已達到。看到我發怒的樣子,他更覺得我滑稽好笑。
慶幸的是,他沒和我打,而實際上,我根本打不過他。
學校中午吃飯休息有兩個多小時。這個時間我和朱超都不敢待在教室里,無論我們在教室里看書或是寫作業或趴在桌上睡覺,鄧啟和班上那幾個混混總是來打擾,煩不勝煩。
于是我和朱超就去了學校圍墻外面。
圍墻外面是一片小山坡,山坡上有一些矮矮的不知名的樹和一些雜草。我和朱超居然在雜草間找到了一塊青石板。而那塊青石板成了我們的領地。
只要是不下雨的中午,我們都在石板上下象棋,睡覺,看武俠小說。在這個沒有鄧啟的青石板,成了我和朱超的天堂。
3
但這塊領地沒有多久就被發現了。鄧啟和同學追逐打鬧,無意中發現了我們。
這個地方太有趣了,他約了三個同學趕走了我們,然后在青石板上打牌賭錢。打那種長條的紙牌,我們這里叫大貳。鄧啟越打越著迷。
鄧啟輸了錢,就會逼我們借錢給他。在那年月,我們家里都窮得叮當響,哪里有錢借給他。
那時,我家里每天給我五毛錢到學校里吃飯。有時候給一塊,那就吃兩天。我們每天早上五點多起床,自己熱一點剩飯吃了,天還沒亮就開始往學校走,走一個半小時的山路到學校,八點開始上課。每天中午只能吃五毛錢的東西。可五毛錢根本填不飽肚子,我們肚子經常餓得呱呱叫。下午四點放學,我們又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家吃上飯。
那天中午,剛下課,鄧啟就堵著了朱超:“朱超,沒錢吃飯了,借點錢來吃頓飯。”
朱超苦著臉說:“我沒錢,真沒錢。”
鄧啟笑了笑:“沒錢,你娃豁(騙)我喲!”
朱超賠著笑:“我真沒錢”
鄧啟的臉一下沉了下去:“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只有五毛錢,可我中午要吃飯的!”
“我不信,讓我搜。”鄧啟不由分說,就在朱超身上搜了起來,結果搜出來一塊錢。
“等我有錢了還給你。”鄧啟捏著那一塊錢揚長而去。鄧超望著鄧啟遠去的身影,眼里差點噴出火來。我以為他會哭,但他緊咬著嘴唇,始終沒有哭出來。
那天,我也沒吃飯,我用身上的五毛錢去學校外面的小店里,全買了那種油炸豌豆,正值長身體的我們,幾下就把它吃得精光。
鄧啟隔三差五仍會死攪蠻纏找我們借錢。每天的五毛錢,我們覺得很珍貴,想把他藏在教室外的某個地方,又終覺不放心,藏在身上書包里,鄧啟又總是能找得到。
最后,我和朱超把錢藏到學校外面的圍墻邊。中午下了課,我們把錢悄悄找出來,去學校外面的小餐館吃飯。可是我們剛拿著錢走到餐館門口,鄧啟就攔著了我們。我們身上的錢都被搜了去。
那個中午,我們餓得眼冒金星。朱超呆坐在學校門口,緊咬著嘴唇,看著學校門口來來回回三五成群的同學,他莫名地笑,笑容邪魅而凄涼。
放學后,我們結伴同行,沒走多遠就走不動了,饑餓再一次襲來,我們餓得心里發慌,朱超問我:“你家里有刀子沒有?”
“沒有,你找刀子干什么?”
“鄧啟再找我借錢,我就砍他。”
“有,我家里有刀子。”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顧不上吃飯,翻箱倒柜開始找刀子。可惜那把半尺來長的刀子已生銹,我把刀子磨了磨,刀子立刻就寒光四射了。我用布包好,把它放在了書包里。
第二天,風平浪靜,鄧啟沒找我們借錢。
第三天,第三天中午,剛下課,朱超又被攔著了,鄧啟笑嘻嘻地說:“朱超,我中午又沒錢吃飯了。”
朱超笑了笑:“好,我今天有錢,我借給你。”朱超說著就從身上掏出一塊錢遞給鄧啟,鄧啟笑得燦爛極了,直夸朱超孝順。然后對著我問:“你的呢?”
我把身上的五毛錢遞給他,他轉過身離開。朱超忙說:“你不忙走,我這個包里還有呢!”
還沒等鄧啟轉過身,朱超閃電般從身上掏出那把半尺來長的刀子,撲上去就往鄧啟身上捅去,一刀刺進了鄧啟的手臂……
我嚇壞了,忙死死抱著朱超,連聲說:“算了算了,忍一忍算了。”
鄧啟轉過頭,看到朱超手里的刀子和手臂上的血,似乎也有些懵了。我忙大聲喊:“鄧啟,你快走,你他媽的要命就快走。”
鄧啟愣了一下,捂著手臂匆匆跑開了。
“你不讓我砍他,到時他又欺負我們咋辦。”
“練”我說完伸出了自己的拳頭,“我想過了,如果今天我們真把放倒了,那我們兩人也完了。從明天起,我們早點起床,練,把拳頭練得硬些,把力氣練得大些,他就不敢欺負我們了。”
也就從那天開始,我每天早早就起床,握緊拳頭狠狠地擊打沙袋。我的手背處經常紅腫,甚至冒出血珠。
而朱超因為這事卻被開除了。
不過自從那次之后,鄧啟在我面前稍稍收斂了些,但也并沒有多少改觀。
我恨透了這所學校,初二讀完,因為家里實在太窮,沒錢交預收費,老師連通知書都沒發給我。初三,我就沒讀了。一來是因為家窮交不起學費,二是因為實在不想在學校呆下去,這樣的學習環境,即便是我想好好學,但在那一幫混混的干擾下,也是無心學下去。
后來,我在家干了半年農活,就去廣東打工了。那一年我十五歲。
而朱超從此也與我斷了聯系,聽說也去外面打工了,就不知去了哪里。
4
正所謂貓貓有貓貓路,耗子有耗子路。鄧啟讀完初中后,便和一幫混混成天混在一起,后來,在我老家那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鄧齊利用自己的黑惡勢力,先是入股了砂石廠,后又入股了一個煤廠,竟然賺了不少錢。然后,他又利用了手中的錢,找了不少保護傘,搖身一變成了企業家。
他一邊以企業家身份做著慈善,一邊卻利用自己的黑惡勢力經營著黃賭毒,欺行霸市,壞事做絕。
幾年前,我們這有一個服裝鞋類批發市場本來經營得好好的。朱超一家也在里面弄了個門市搞批發鞋子為生。
可后來,鄧啟也去建了個批發市場,可沒有誰愿意去租他的門市。
鄧啟這個時候也夠狠,他想了一條毒計。
一天晚上,服裝鞋類批發市場突然起了大火,半夜三更的,市場里又全是些易燃物品,整個批發市場迅速陷入一片火海中。
批發市場燒了,里面所有的服裝鞋類全化為一片灰燼。而朱超一家的生計也隨著這場大火化為烏有。
這場大火的起火原因,有關部門查來查去,居然查出來火是朱超店子里先燃起的,是他使用電器不當引起火災,要他賠巨額損失。朱超百口莫辯,被人逼得無處藏身,只好帶著妻兒外逃了。
這火雖然是從朱超的店子先燃起的,但好多人都知道,這事是鄧啟搞的鬼,無奈卻找不到一點證據。那年代,還不像現在四處都有攝像頭。
這個市場燒掉后,鄧啟新建的市場果然興了起來。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了。
可又有誰會想到,就在他正春風得意的,正當盛年的時候,就這樣死了呢?
5
法醫來給鄧總做了尸檢,他的死因是由于技師給他扳肩頸時,他因為寰樞關節半脫位,突然之間受到外力扭動,造成移位,導致腦部血栓阻塞,致中樞神經功能障礙而死。
鄧啟在我們殯儀館的豪華大廳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來參加葬禮的有很多人,黑道的有,白道的也有。當舉行處告別儀式,某領導上前致辭,講起這人的豐功偉績時,我在下面忍住沒笑出聲來。
媽的,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黑的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至于這事兒的后續,我也想了解一下。聽說這事最后鬧到法院,法院判玉手圣堂經營方承擔主要責任,女技師朱曉曉只負連帶責任,結果判來判去判到鄧啟自己身上,因為玉手圣堂就是他旗下的一個項目。
要賠也只能是自己賠自己。
至于那位女技師朱曉曉,聽說發生了這件事后,就再也沒有在玉手圣堂上班了。有次,我去玉手圣堂,在墻上的技師簡介欄里看到過她的照片,當時覺得這人好面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后來,我才發現,她的眉眼和我的同學朱超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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