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張玲，對不起，我們分開吧。我爸媽不想和一個殺人犯做親家……”遲到了一個小時的陸楊，丟下這么一句話就又匆匆離去。他神色慌張，眼神躲閃，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穿著婚紗，看著鏡子里精致的自己，一下子跌入了無底的深淵。陸楊還是給我們的未來判了死刑。我們終究不能走到最后。

不記得陸楊是我第幾任男友了。他高大帥氣，體貼溫暖。我們愛的如癡如狂。于是，在相識的第385天，我們相約去試婚紗。

我一時難以接受，瘋狂地給他打電話，卻再也無人接聽。微信也發不出去，他已經拉黑了我。他就這么輕描淡寫地結束了我們之間如此熱烈的愛情。

失去陸楊，真真要了我的命。我痛不欲生，一心要尋死。那個夏日的午后，我獨自吞下了不少安眠藥，卻被來收物業費的房東李姨發現，她叫了救護車，把我送到醫院。經過一番折騰，我又活了過來。

大概我命不該絕吧。好死不如賴活著。我行尸走肉般地每天周旋于工作和出租屋之間。

老天對我突然動了惻隱之心。在我即將邁入30歲的這一年，我又遇見了一個改變了我后半生的男人。

他就是蘇寧。

二

窗外雪花飄飄，屋內溫暖如春。

這是一個平常的周末。

蘇寧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活。他正在做我愛吃的紅燜羊排。我坐在沙發上，刷著抖音，時不時被那些段子逗得哈哈大笑。

眼有點累了，站起來活動活動。看著蘇寧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一股暖流從心底緩緩涌出來。

這輩子能遇見他，真是我三生有幸！我不禁回想起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

蘇寧是房東李姨的侄子。李姨的孩子都在外地上班，一年回來不了幾次。蘇寧和李姨家離的近，經常過來幫李姨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住的是老舊小區。水電費啥的都要房東上門收。那陣子正好李姨感冒了，身體不舒服，蘇寧就替李姨來我這里收這收那的。一來二去，我和他就熟識了。

蘇寧個子不高，胖胖的，有點憨，很愛笑，一笑還有對小虎牙。但他給人的感覺特別踏實。后來，他總是以各種借口來我家，修修水管，換換燈泡，甚至還幫我打掃衛生。看著忙里忙外的他，那一瞬間，我覺得家里有個男人真挺好的。

只是，很快我又清醒過來。作為殺人犯的女兒，我配擁有幸福嗎？不配。再想想那幾段無疾而終的戀情，我對蘇寧生出了深深的無奈，還是遠離男人吧。

可蘇寧完全不在意我怎么看他，依舊我行我素地對我好。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大大小小節日第一份祝福和禮物，非他莫屬。房東李姨應該和他說過我鬧自殺的事吧。他怎么還這么一根筋啊。

那年的中秋節，我自己一個人在出租屋里落淚。別人家都團團圓圓地過節，可我什么都沒有。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哪里有親人可思？那個混蛋爸爸害我失去了一切，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這時，門響了。我平復好情緒滿臉狐疑地去開門。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我家？迎面而來的是蘇寧憨憨的笑臉。

“玲玲，我來陪你過節了。別愣著，趕緊幫忙啊。”不由分說他把一盒實在提不了的月餅遞給我。他還買了各種各樣的食材，雙手塞的滿滿當當的。

“過節你不該在家陪你爸媽嗎？怎么來我家了？”我靠在廚房門口，看他熟練地挑著蝦線，言不由衷地說道。

“沒事，我爸媽今天都加班。你一個人過節，多沒意思，我也是一個人，就當你陪我了。”蘇寧一臉輕松。

“快去一邊坐著，飯一會兒就好。今天讓你嘗嘗本大廚的手藝。”蘇寧說著就要往外推我。

我也確實不會做飯，沒人教我。只得聽他話乖乖地退了出來。我一個人平時吃飯都是湊合著來。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吃過家常飯了。

時不時，我偷偷往廚房瞄上幾眼。蘇寧忙活的滿頭大汗。大概這才是有煙火氣的生活吧。蘇寧是個好男人，只是，只是我自己配不上他。

很快，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飯菜上桌了。誘人的糖醋小排和醬汁大蝦，飽滿肥美的大閘蟹，再搭配上幾個綠色青菜，看的讓人直流口水。

“來來來，趕緊嘗嘗我的手藝。”蘇寧把筷子遞給我，溫柔地說道。

我夾起一塊排骨，肉質鮮嫩，酸甜適中，味道好極了。

“行啊，蘇寧，手藝不錯嘛，完全可以和星級飯店的大廚媲美嘛。”我大聲地稱贊道。

他還是那樣憨憨地笑了笑，滿臉羞澀：“玲玲，如果你覺得好吃，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吃。”

我怎么會不懂他的意思呢。

三

我和蘇寧喝了點酒。

“玲玲，我想照顧你一生一世，你，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嗎？從見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你不用著急答復，我可以慢慢，慢慢等。”借著酒意，蘇寧大膽地向我表白。他緊張地滿頭大汗，說話也有點磕磕巴巴。

我深感意外，卻又夾雜著意想不到的驚喜。于是端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捫心自問，自己喜歡他嗎？好像，好像也有那么一點點。可是，我不能再受傷害了，真傷不起了。我要讓他知難而退。

醉意微醺的我，嘴上也沒了個把門的，該說不該說的一股腦吐了出來。

“蘇寧，你說喜歡我。可你了解過我的過去嗎？我有個殺人犯的爸爸，你能接受嗎？而且你知道他殺的是誰嗎？是我媽，我親媽，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媽媽了……”說著說著，我的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蘇寧先是愣了愣。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緩緩抬起頭來，竟也眼含熱淚：“玲玲，你這些年該是吃了多少苦啊。我不管你的家庭怎么樣。我只想好好照顧你，給我這個機會吧。我真不忍心看你下半生再受苦了。”

我夾菜的筷子倏地停在了半空。蘇寧的話打了我個措手不及。什么？我沒聽錯吧？蘇寧毫不介意？我本意是要嚇退他的。怎么他要迎難而上？他怎么和那些男人不一樣啊？

我一時啞口無言，只怔怔地看著他。

蘇寧走過來坐到我身邊，。

“傻瓜，你不相信我的話嗎？我說的全是真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發誓……”說著，蘇寧就要抬手。

我一把拉住他，帶著哭腔：“我信你，不要發誓。”蘇寧一把把我擁入懷中。我哭的稀里嘩啦，這么多年了，有誰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又有誰真正在意過我的感受？

我內心百感交集，五味雜陳。蘇寧的反應令我深感意外，這幸福來得太突然。可是這種幸福又感覺不真實，就像五顏六色的肥皂泡一樣，輕輕一抓就消失不見了。

借著酒意，帶著無比的糾結，我很快進入了夢鄉。

蘇寧果然說到做到。他一直對我很好，事事都呵護我。他從沒因為我的家庭而看輕我。幾個月以后，他帶我去見了他的父母。

說到去蘇寧家，我特別特別的緊張。禮物一早就準備好了，還提前在網上搜了好多第一次見未來公婆的注意事項。那天，我還特意花了點淡妝。

一進門，蘇家二老滿面春風地把我迎進去。我緊張已久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

他們已經提前準備了一大桌子菜。飯桌上，他們一直在給我夾菜，笑瞇瞇地看著我吃。蘇媽媽一再表態，一定會把我當親生女兒疼愛。如果蘇寧欺負我，一定要告訴她。

一會兒，蘇媽媽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塞給我，說這是見面禮，收了就是他們家的兒媳婦了。我執意不收。卻拗不過二老的盛情。蘇寧也說，趕緊收了吧。你不收他們不踏實啊。

他們只字未提我的家庭。我非常非常地感激。

蘇寧家融洽和睦的家庭氛圍，徹底感染了我。尋常人家的煙火生活，對我來說曾經那么遙不可及。如今，好像我也能過這種平凡的生活了。我何德何能，能獲得蘇寧的愛和他父母的青睞。

很快，我和蘇寧就結婚了。公婆出錢給我們買了這套小兩室。我終于也有自己的家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如果日子一直這樣歲月靜好下去，該有多好啊

“寶貝，飯好了，你最愛的羊排，來嘗嘗怎么樣？”他的大嗓門打斷了我的思緒，迅速把我拉回到現實中來。

四

那天，我下班回家，總覺得有人在后邊尾隨著我。回頭一看，他卻又消失不見。我還以為是自己昨晚沒休息好。

好容易進了小區，我正要上樓，突然聽到有人喊我。

“玲玲，你，你好嗎？我，我出來了……”我轉過頭來，看見了那個讓我恨了這么多年的人。那個我曾經稱為爸爸的人。

他衣著樸素，頭發白了一大半，整個人滄桑了太多。和我印象里的他，完全變了一個人。我一時沒回過神來，不知道說什么。

“你出來關我什么事？”沉默良久，我一句話把他噎了回去。

“玲玲，我對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諒，看到你過得好，我就知足了。我走了，不會再來打擾你。”說著，他扭過頭去，步履蹣跚地走了。看著他弓著背，彎著腰。我卻絲毫沒有報復的快感，心里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辛酸。

他的出現，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我想起了媽媽。蘇寧正好出差。我一個人，飯也沒吃。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印象中，我也有過一段幸福的童年時光。雖然它很短暫，卻是我至今難以割舍的意難平。

那時候，爸爸媽媽會騎自行車帶我去趕大集。我牽著他倆的手，一左一右。到了集上，只要我想吃的爸媽都會買給我。

爸爸還會耐心的陪我做手工，給我講故事。媽媽則在一旁收拾家務，看著我們笑。現在想想如果一直那樣下去，生活該有多幸福啊。

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爸媽突然開始吵架，天天吵，月月吵。懵懂的我，知道爸爸好像想要個兒子，媽媽卻不想要。我開始恨我自己是個女孩，我要是個男孩子該有多好。爸媽就不會吵了。

再后來，我上小學了。爸爸離家出走了。幾年后，我從大人的口中得知，爸爸有了別的女人，生了兒子，還在縣城安了家。

從那以后，爸爸就不回家了。偶爾回來一次，也是要和我媽離婚。我媽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連帶地，他對我也冷淡至極。爸爸再也不愛我了。我對他，也慢慢產生了恨意。

直到那一次，他又回來了。執意要和我媽辦離婚手續。瘦弱的媽媽忍無可忍和他起了爭執，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我爸失手把我媽推倒了，然后她后腦勺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送到醫院后卻沒有搶救過來。

所有人，姥姥姥爺和舅舅舅媽，包括我在內，一致要把我爸送上法庭。我爸被判了無期徒刑。

這個時候，我剛上初中一年級。

一夜之間失去爸媽的我，成了孤兒。好在姥姥和舅舅收留了我。他們精心照顧我，直到我大學畢業。

我不想回老家，更不想面對那段過往。只好租了房子留在了這個城市。兜兜轉轉談過幾次戀愛，也搬過很多次家，最終卻還是一個人。

我恨爸爸，害我成了這個樣子。這么多年，我一次都沒有去探視過他。關于他的消息，我更不想知道，也從不打聽。

五

蘇寧回家后，我和他說了這事。

他勸我，該放下的就放下，人要向前看，如果帶著仇恨去生活，對自己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呢。何況，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將近二十年的牢獄生活，他再也不是從前的他了。

不久之后，我給老家的發小打聽了下他的情況。

不出所料，他所謂的老婆帶著兒子早已改嫁。他去找過她，人家對他閉門不見。他只好投奔自己的弟弟，然后找了個保安的工作。

人呢，真是不能做虧心事。這就是報應吧。老無所依，居無定所。可是，我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許是見了他的緣故，很多小時候的事，慢慢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個時候，他喜歡把我舉高高，看我高興，他也開懷大笑；他給我做我喜歡的雞蛋羹，先要試好溫度再端給我；他給我買回一件花裙子，看我穿上好看，高興的只拍手……

這個時候，我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公婆每天都會過來幫我做飯，他們變著花樣地做我愛吃的。真真地把我當成了女兒。

蘇寧推掉了所有的應酬，一下班就回家，陪我遛彎，給我講一些笑話段子，逗我開心。那些不愉快的事，漸漸被我拋到了腦后。

臨近待產期，產檢大夫建議我生產時直系親屬一定到場。因為我是罕見的熊貓血，他們是擔心萬一生產時有啥意外情況，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我也是從懷孕才知道自己是熊貓血。從小到大，我很少進醫院，也從沒驗過血型。但是媽媽是O型血，我記得千真萬確。

那是媽媽被送去醫院搶救時，護士跑出來大喊，有O型血的親屬嗎，病人需要緊急輸血。

舅舅著急忙慌的趕過去，我是O型血，我來給我姐輸血。只是，醫生們費了好大勁，也沒能救回媽媽的命。那一刻，我永遠不會忘記。

眼下，我是罕見的熊貓血，不用說，一定是隨了那個人！我越發開始怨他，遺傳給我什么不好，偏偏這罕見的血型？難不成真要去求他嗎？還是老天在冥冥中就讓我和他掰扯不清？

七

蘇寧為了我和孩子的安全，想去找他來。我阻止了，哪有那么多意外，會讓我遇見呢？我是真的不想和他再有關系。

見我態度堅決，蘇寧也就不再堅持。然而，我生產時還是發生了意外。

我本來堅持順產，可生了一天一夜，疼的死去活來的，骨縫也沒開幾個。公婆和蘇寧實在不忍心我遭罪，非要剖宮產。我拗不過他們，只好同意了。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手術，我終于順利生產。可幾個小時后，由于宮縮乏力，我卻出現了大出血的情況，必須立刻輸血。

我又迅速被推進了搶救室。印象中，我好像見到了他，那個被我稱為爸爸的人。他一臉的焦急和無奈。

很快，我又聽到護士大喊：“家屬血型對不上，迅速聯系醫院血庫……”

我腦子很快懵了，怎么會血型對不上？難道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后邊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醒來后，蘇寧告訴了我事情的經過。

不錯，他一早就去找了他。為了我和孩子的安全，蘇寧真不敢冒險，提前幾天去老家把那個人接了過來，安排到賓館住下。起初，他并不想來，是蘇寧好說歹說，生拉硬拽他才來的。

可是，任誰也沒想到，我們的血型根本比對不上，他根本不是熊貓血！幸虧醫院提前做了兩手準備，才將我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原來，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親生父親姓甚名誰？他又是誰？他和我媽媽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代的恩怨里，到底還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

帶著巨大的疑團，出了月子后，我讓蘇寧陪我回了趟老家。我必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舅舅了。

我去了舅舅家。

得知我的來意，舅舅老淚縱橫；“玲玲，這么多年了，還是沒能瞞住你。我早說過，這事你早晚會知道的。是你姥姥一直不讓告訴你。”

舅舅斷斷續續給我講了那些久遠的往事。

八

我媽年輕時，長得很漂亮，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很快就懷了孕。誰知，男方家嫌棄我姥姥家條件差，根本沒有結親的打算。我媽尋死覓活的，都被姥姥和舅舅給攔下了。

那個時候，未婚先孕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我姥姥想趕緊找個人把我媽給嫁了。恰好這時候有人來提親，姥姥和我媽巴不得抓個救命稻草。立馬就答應了。來提親的人介紹的就是我爸。

我爸當時也是一表人才，和我媽真是郎才女貌。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天作之合。

媽媽生我的時候是大出血，不能再生二胎。爸爸也沒說什么。他說一個女兒挺好的。

那次過年，爸媽帶著我回姥姥家。

姥姥和媽媽坐在屋里拉家常。爸爸帶我去街上放鞭炮。門外太冷，爸爸準備進屋給我拿件外套。無意中聽見了姥姥和媽媽的談話。

“你看玲玲長得越來越像那個混蛋了。可別讓張華（我爸的名字）看出來。幸虧媽當時想的周到，要不你現在怎么辦啊。張華是個好人，你可千萬要抓住他。”

姥姥的一席話，直接導致了我爸媽感情的破裂。

現在想來，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何況是在那個年代呢。爸爸一時無法接受，完全變了個人。他和我媽開始吵架，天天吵，月月吵。并堅決要求離婚。

我媽怎么會同意呢。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離了婚能去哪里。

后來，我爸只好離家出走了。他要報復我媽，報復我姥姥。于是，他找了別的女人，還把家安在離家不遠的縣城，就是為了惡心我媽他們。

可我媽一天不同意離婚，我爸和那個女人就是非法同居。我媽也鐵了心不離婚，拖死我爸。她甚至鬧到我爸的單位，說我爸不要臉，和別的女人亂搞。

我爸被單位開除了。

他一氣之下，來到家里，和我媽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兩人吵著吵著起了爭執。氣頭上的我爸，失手把我媽推倒了……

饒是我媽再有過錯。這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啊。我舅舅和姥姥合力把我爸送進了監獄。他沒有辯解，也沒有請律師。

就這樣，我爸在監獄里呆了將近二十年。因為他表現好，由無期徒刑改成了有期。

九

得知真相的我，好久回不過神來。原來，這一切不全是爸爸的錯。這么多年，我一直那么恨他。可他也是受害者啊。他和我媽的婚姻，一開始就錯了。這段錯誤的婚姻，葬送了他的一生。若非如此，他現在也像很多老人一樣，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吧。

就那么一瞬間，我突然想去看看他。蘇寧陪我輾轉找到了他家。

繞了很遠的路，又打聽了好幾個人。村民說他現在不住在弟弟家了，他那些侄子侄媳婦啥的都不樂意。很快就把他趕出來了。村里的人看他可憐，只好讓他借住在村委一處閑置的小院里。

我找到了那處小院。說是小院，其實就是一間房子，外邊一圈很矮的圍墻。勉強能住人吧。

家里沒人，門卻開著。

屋里很是簡陋，一張單人床，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幾件家具。我一眼就看到了墻上那些獎狀，是我小學時候獲得的。還有我的幾張照片。奇怪，他怎么會有這個啊。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應該是他回來了。

“聽說有人打聽我，誰還來看我這糟老頭子。”語氣中透著開心。

當他看見是我，四目相對時，一下子緊張的不知所以：“那個，玲玲，你來了，家里臟，讓你見笑了。”

說著，他迅速進屋搬出兩張臟兮兮的椅子，找了塊毛巾，擦了又擦：“來，玲玲，你們坐，坐……”

然后，他又去找水杯，要給我們倒水喝。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我不禁潸然淚下。那個把我高高舉過頭頂的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需要照顧的老人。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爸，別忙活了，走，跟我回家……”

他先是震驚無比，然后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哎，好好好。”

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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