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我老婆懷孕。我那久未聯系的親媽忽然找上門來,說是要幫我老婆保胎。她又是熬雞湯、又是打掃房間的,看樣子是很期待能抱孫子。
但我沒想到,三個月后,我老婆流產了,甚至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
1.
我出生于一個偏僻封閉的山區,老爸是個酒鬼,我上大學后他就得肝病死了;媽媽是個果農,她叫趙婉容,極其溺愛我弟弟孫大志。
和弟弟不同,我從小就沒有得到過原生家庭的關愛。父母總是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弟弟孫大志,讓我做又苦又累的臟活。
他們理所應當的說,我是做哥哥的,一切都該讓著弟弟。
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直至我高考超常發揮,考上了一個好大學。原本以為是一件喜事,但父母卻威脅我,讓我把名額讓給我弟弟。
“反正你倆是雙胞胎,長得又像,把名字一換,出了山村,誰能知道換了幾人?”
“再說了,你明年用阿志的名字再考一回不就行了,多等一年的事而已。這樣你和你弟弟都有大學上,不好嗎?”
我沒答應。
全家人都不理解我為什么那么自私自利。不論我怎么解釋我是超常發揮,明年大概率考不出這樣的好成績,他們都覺得我是在找借口,甚至用斷絕我學費和生活費為由威脅我。
后來,我一個人獨自去勤工儉學,半工半讀養活自己,完成了自己的學業。他們也不在乎我的死活,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對我不聞不問的。
畢業后,我既有工作經驗,也有不錯的文憑,找到了一個好工作。
前半生的勤勤懇懇,換來了回報,我一路升職加薪,還娶了一個漂亮溫柔的老婆。
她叫吳丹丹,家庭富裕,從小被當作掌上明珠,平時有些孩子氣,笑起來就像灑在麥田里的陽光。
我們真心相愛,在婚禮上交換了戒指,立下了誓言。婚后生活也十分甜蜜,她沒有大小姐似的嬌慣習性,生活細節上都處處為我著想。
很快,她懷孕了。
我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在朋友圈曬出了老婆懷孕的消息,一時間恭祝的信息塞滿了我的聊天框。正當我一個一個客套回聊的時候,久未聯系的趙婉容忽然打電話過來了。
她也看到了那條朋友圈,得知兒媳婦懷孕后,她比我還要激動,直接問我要了住址,承諾秋收之后就趕過來看我。
說實話,我已經很多年沒叫過她媽媽了,上一次微信兩條記錄還是在兩年前,趙婉容問我當月的生活費怎么還沒有打到她賬上——自從我工作以后,每個月我都會打一筆生活費回家。
越是童年不幸的人,越是渴望親情的關懷。不受寵的孩子更加孝敬父母,就是這個道理。我心底懷有一絲僥幸,也許這就是修復關系的契機。
2.
三個月后,她果真帶著弟弟孫大志敲響了我的家門。
吳丹丹熱情的歡迎,卻不料趙婉容第一句話就是:“哎喲,你怎么娶了個這么瘦的媳婦?”
吳丹丹還以為趙婉容是在夸她身材保養的好,臉上樂開了花。我連忙將她支開,問趙婉容道:“你來了就算了,怎么還帶著大志?”
此時孫大志正在我柜子邊東翻西找,看到什么新鮮玩意都要把玩一下,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樣。
“你不是在什么大公司工作嗎?我尋思著讓你幫忙走走關系,給大志也安排一個好工作。他年紀也不小了,就是在村里沒有好機會而已,不然混得不一定比你差!”趙婉容昂著頭說道。
這個中年婦女臉上露出了一種得意的神色。
我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當年孫大志高考才考一百多分,大專都沒考得上,這幾年一直在家啃老。她到底是哪來的信心,覺得孫大志能混出個人樣?
即便這么多年沒聯絡過,我還是下意識想順著趙婉容說話,畢竟她是我親媽,但是理智勸住了我:
“呃,這事兒不是我說了算。改天有空,你可以讓他去面試。”
趙婉容興許是把這話當作了默認,她說明了來意,打算在我家里住下。
“保胎可是個細致活,交給外人哪能放心。媽媽是過來人,一下能生出你們兩個大胖小子,照顧兒媳婦的活,我親自來才放心。”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心里略有些感動。這么多年過去了,再次相逢,趙婉容還能毫不生分的自稱“媽”,這讓我感受到了難以割舍的親情。
沒過幾天,我準備陪吳丹丹去產檢,趙婉容非得跟著,我只好帶著她一起去醫院。至于孫大志,我給他買了一臺智能機,現在他窩在家里沒日沒夜的打王者。
忙碌了一整天后,產檢結果出來了。胎兒很健康,一大家子人都挺高興。
趙婉容拉著我們,興奮地說該去買孫子的各種生活用品了。做B超的醫生和我們很熟,她下意識笑著說道:“不一定是孫子的……”
話剛說一半,她自知失言,又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醫生是了解我和吳丹丹的,思想都很開明,生男孩生女孩都一樣,所以才會不設防。
——但趙婉容不一樣。
她聽到這話,立即像是見了老鼠的貓,瞪大了眼睛,反問醫生那句話什么意思。醫生本想糊弄過去,卻不料趙婉容伸手就要去搶檢查單,被我眼疾手快攔住。
趙婉容指著我的鼻子罵道:“干什么!攔著我做什么!把檢查結果給我!你不應該關心下她的肚子爭不爭氣嗎?萬一懷的是個女孩怎么辦!”
吳丹丹見狀,弱弱地說道:“媽,男孩女孩都一樣的……”
“你閉嘴!生兒子才叫傳宗接代!”趙婉容轉過頭,死死地瞪著醫生,胡攪蠻纏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害我的兒子!是不是想害我兒媳婦生女兒!”
醫生皺起了眉頭,她本身也是女性,難以接受這種觀點,忍不住說道:“阿姨,男女是平等的,都是鮮活的生命……”
趙婉容一口唾沫吐了過去,罵道:“屁!這要是個女兒,就該被打掉!不然生個賠錢貨,誰來養?咱們小家小戶,生不起千金大小姐!”
醫生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忍不住警告道:“胎兒已經三個多月了,這時候墮胎不僅違法,還會危機孕婦生命健康!”
“好啊,原來真是女孩!”趙婉容盯著吳丹丹,眼里露出攝人的光。她不再糾纏醫生,而是抓住吳丹丹的手,懇求道:“兒媳婦啊,你聽我說,女孩是真要不得!你說我們要是富貴人家,養個女孩也就算了;但咱家窮啊……你可千萬不能生個女兒,拖累我兒子啊!”
吳丹丹聽到這話,頓時不知所措。面對趙婉容的不依不饒,她只能咬著下嘴唇,沉默不語。
“媽!”我連忙將她拉開,急聲說道:“我現在有錢,幾個女兒都養得起!而且男女地位是平等的,生男生女都能傳宗接代!”
“有錢也不是你這么糟蹋的!你的錢要存著,給你弟弟娶媳婦!”趙婉容厲聲說道,她臉上寫滿了理所當然。
這句話就像一把鋼刀,把我內心即將愈合的疤痕扎了個對穿。我咬牙切齒道:“我的錢和孫大志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當初是誰把你拉扯大的?你小時候爸媽有少你一口吃的?現在你有了媳婦,大志還打著光棍呢!”
這話又勾起了我的心結,我實在忍無可忍,說道:“你不是說他能混得比我好嗎?娶媳婦的錢你讓他自個掙去,和我沒關系!”
說完我就拉著吳丹丹的手,丟下趙婉容徑直離開了。
3.
當天下午,趙婉容買了只雞,給我們煲了雞湯。全世界母親給子女道歉的方式,大概就是冷著臉叫他們來吃飯。
吳丹丹小口小口的啃著雞腿,時不時瞄一眼我和趙婉容。
趙婉容一邊給孫大志夾菜,一邊對我說道:“你現在長大了,媽媽也不管著你了,你樂意生女孩就生,保胎、坐月子什么的,還是由媽來幫忙……我唯一的念想,就是你們生完這個女娃后,再快點要個男娃!”
我聽著覺得刺耳,說道:“不用你伺候,我請保姆……”
“就這么定了,”趙婉容大手一揮,打斷我道:“讓外人來我是真不放心!媽都答應讓你們生女娃了,你還犟什么?”
我嘆了口氣,趙婉容向來固執,現在愿意讓步,已經是破天荒頭一遭了。雖然話不好聽,但心意是有的,我也就默認了。
剛好公司需要我出差一周,這段時間吳丹丹在家里有人照料,我也能放心很多。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時候家庭和事業真的不能兩全。我出差的時候連軸轉,忙得腳不沾地,為的就是高額績效和獎金。養孩子到處都要花錢,我尋思著趁現在能多賺一點就盡量多賺一點。
四五天后,項目推進受阻,我估計回程要往后延期。本來是打算通知家里一聲的,但手上工作比較忙,一擱置就忘了。
期間吳丹丹給我打過好幾通電話,我都顧不上接,就連總公司的人事給我打電話,我也是敷衍的讓他自己看著辦,出事了我擔著。
到了閑暇時間,我回撥給吳丹丹,結果都是趙婉容接的。
‘都好著呢!保準幫你把媳婦養的白白胖胖的!’
‘現在頓頓都有魚有肉,也有酸辣的,青菜蔬菜當然也有……’
‘她啊,她在看電視劇呢,不樂意接,你就別打擾了。’
‘我就說你弟弟爭氣吧,他現在進你那公司工作了。一個月開的薪水不少呢,還有五險一金!’
趙婉容一接起電話就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我有些好奇孫大志是怎么面試進公司的,按說他一沒學歷二沒經驗的,難不成人事眼睛瞎了?
“當然是憑本事進去的啊!我跟你說,大志他本事可大了,人也有孝心……”
趙婉容又準備長篇大論,我聽得不耐煩,隨便找個理由掛了。
4.
下午,我正在開會的時候,手機震個不停。我一看是陌生號碼,就給掛了。結果對方接二連三的打過來,大有我不接就誓不罷休的氣勢,我只好不耐煩地接了。
卻不料,打來的竟然是婦產科的醫生,先前就是她幫吳丹丹做的B超。她說的第一句話,當即讓我頭皮炸開,全身發抖:
——“是孫先生嗎?您太太流產了!”
我急忙詢問是怎么回事,但醫生卻支支吾吾,只是說具體的情況讓我回去親自了解比較好。
掛了電話之后,我也顧不上什么項目和工作了,立即買了機票趕回家。
進了醫院病房,吳丹丹一個人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她臉色蒼白、目光空洞。隔壁病床的孕婦身邊人來人往,反襯得她格外孤單。
我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流產了。
吳丹丹一言不發,不論我怎么問都沒有絲毫反應。這時候,醫生單獨把我叫出去,說道:“是這樣的,我現在懷疑您太太有嚴重的產前抑郁,建議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至于流產的事情……我們檢查了一下,母體內分泌嚴重失調,很可能是吃了什么藥物……”
——有人給吳丹丹下了藥。
她話沒有說死,這件事太敏感了,難怪她要我親自來了解,亂說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醫生猶豫了一下,補充道:“而且令堂說你忙于工作,嚴令醫院禁止把這件事告訴你,讓你分心……”
換而言之,通知我是她個人的行為。
我向醫生連連道謝,轉頭看向木偶般空洞的吳丹丹,內心仿佛針扎一樣疼。回想這一周以來,吳丹丹打來的無數個未接電話,當時她該有多絕望、該有多痛苦。
趙婉容到底是怎么照顧她的?被人下藥了都不知道!
現在她都快瘦脫相了!不是說好了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嗎?
我壓抑著憤怒,給趙婉容打了幾個電話,她都不接。
這時候,我的一個關系較好的同事打電話過來,剛接起就聽他說道:“孫哥!快讓你媽收了神通吧!羅總肺都快氣炸了!我第一次見羅總臉色這么難看……”
我愣了一下,問道:“怎么回事?”
“你弟挪用了一筆公款,公司賬對不上,人事要開了他,并且要求賠錢。你媽知道這事后,直接來公司鬧事了……你快來吧!她都已經鬧到羅總辦公室里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事一件接著一件來,我胸口憋著的惡氣被點著了,心態和煤氣罐一樣,處在爆炸邊緣。
5.
掛斷電話后,我一路開車狂飆到公司。剛出電梯,就聽見趙婉容撒潑的尖叫聲:“沒王法啦!我要告你們這家黑心公司!無故開除員工,還罰款騙財!”
我擠進圍觀的人群,只見羅總站在落地窗邊,臉色陰沉的像是要滴出水;孫大志四仰八叉坐在沙發上,低著頭打王者,好像這事跟他沒關系;趙婉容則抱著人事的腿,半跪在地上鬼哭狼嚎。
羅總見我來了,坐回辦公椅上,問道:“人事說都是你安排的,你怎么解釋?”
我心里急著讓趙婉容解釋吳丹丹的事情,聽到這話,頓時一頭霧水:“安排?安排什么?”
人事委屈道:“孫哥,哪有你這樣的?前段時間你弟來應聘,本來是不能要的,但你弟說是你安排的。我打電話問你有沒有這回事,你說讓我自己看著辦,出事了你擔著,現在你又不認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弟進來就想要去當財務,我以為這也是你的意思,哪想道他三天讓賬上少了二十萬——這要是再多呆幾天,公司不得讓他掏空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急忙和羅總解釋完了前因后果,中途趙婉容還一直罵我白眼狼,說我胳膊往外拐。
羅總聽完后,表示理解,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讓我自己好好處理。
我該罰的要罰,孫大志該開除的要開除,公司賬面該補的要補上。
趙婉容還想繼續糾纏,被我連拖帶拽弄出了公司,孫大志低著頭跟在身后,邊走邊打游戲。
隨后,她對著我劈頭蓋臉一頓罵,唾沫星子亂飛:“這可是你弟弟的飯碗啊!他工作沒了,你很開心?剛剛不幫你弟弟說話就算了,還落井下石?你就顧著你兜里的那幾個子兒,從小就是這樣自私,你安的什么心吶!”
努力壓抑的情緒終于徹底爆發了,我忍不住在樓道里對她歇斯底里的大吼:“那你他媽告訴我,你又安的是什么好心!”
“喲呵,翅膀硬了,還敢對我大吼大叫了——”
我居高臨下的等著她,一字一頓地打斷道:“婉容流產是怎么回事!”
趙婉容頓時像個鵪鶉一樣縮起了脖子,不吱聲了。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在我的不斷逼問下,外強中干的說道:“這我哪知道!她自個肚子不爭氣,能怪我沒伺候好?”
我在社會摸爬打滾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有鬼。
之后不論我怎么問,趙婉容都不說實話,甚至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神情,像是料定了我問不出來。
我心中冷笑,劈手奪過了孫大志的手機。他游戲打的正歡呢,手機被搶頓時急眼,伸手就想搶回來,被我一把推開。
“這他媽本來就是老子花錢買的!干什么?想搶?!”我指著他鼻子叱罵道:“公司那二十多萬的錢呢?”
孫大志也不說話了,他瞪著我,眼里閃著仇恨的光。
我目光在他倆臉上來回打轉:“行,都不說話是吧?那就報警,盜竊二十萬的贓款,至少三年起步!”
6.
孫大志這才著急了,趙婉容又想扯皮,我直接打斷道:“趙婉容,你現在跟我說什么都沒用,過會跟警察說去吧,看他們理不理你這樣胡攪蠻纏!”
我頓了頓,繼續道:“孫大志,你他媽也不用這樣盯著我。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老實交代我老婆流產是怎么回事,我不僅不報警,這二十萬的窟窿我還替你填上——你不用看她,你媽還不上這筆錢——除此之外,這手機也送你了,你想打多久游戲都沒人樂意管你!怎么樣,說不說?”
趙婉容嗤笑一聲,說道:“你以為大志跟你一個德性?他比你孝順多了!”
我沒理她,作勢準備砸手機,孫大志當即喊道:“我說!我說!媽熬了中藥,逼嫂子每天都喝。嫂子不喝的話,她就不給嫂子飯吃!”
逼吳丹丹喝藥?
不喝就不給飯吃?
孫大志見我還沒把手機給他,以為是說的不夠多,就繼續說道:“后來嫂子想跑,我媽就把她反鎖在房間里。好幾次嫂子都想打電話給你告狀,但你一直沒接……”
我大腦宕機了幾秒,隨后脖子像機械一樣,緩慢地轉頭看向趙婉容。
眼前這個中年婦女忽然變得極其陌生,明明前幾天還給我們煲雞湯,還笑容可掬的慶祝吳丹丹懷孕……
——她怎么會、怎么敢做出如此惡毒的事?!
趙婉容踹了孫大志一腳,讓他閉嘴,隨后對我說道:“這咋能怪我?誰叫你們不聽勸!我是怕你難過才不跟你說的,再說了,這不是好事嗎?兒媳婦又沒出事,女娃娃也打掉了,不挺好的嗎!媽還不是為你著想,這么大了還不懂點事,第一胎得是個男娃才好……”
“放屁!你這是在殺人你知道嗎!我女兒沒了啊!”我流著淚吼道。
“什么殺人,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再說了,掉個女兒,不是還你個兒子了嗎?”趙婉容露出笑容,仿佛在說什么開心事:“兒啊,你要是擔心吳丹丹流產后就懷不上,那可以讓你弟幫忙。你倆長得又像,晚上一關燈,她未必認得出來……你弟年輕力壯,還是童子身,一定能成!”
我被這話氣得直發抖,吼了一句‘放你媽狗屁’。
趙婉容不以為然:“你這孩子怎么對你親媽這么說話?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媽也是為你好!再說了,你媳婦摟著,你弟可還是光棍,你得多想想他,不能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都是一家人這么見外干啥?”
我忽然絕望了,看著趙婉容一張一合的嘴,就像在看靜默的黑白電影,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眼前是我的生母,我能怎么辦?
吳丹丹現在還躺在醫院里,嚴重抑郁,孩子都沒了,我又能怎么辦?
道德和情感在來回拉扯我的理智,最后,我選擇讓趙婉容離開,毫不客氣的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趙婉容又罵我是白眼狼,還沖我吐口水,但我覺得無所謂了,把門一關,就當是外面有狗在叫。
公司的虧空,我幫忙墊了;
吳丹丹流產,我也不追究了;
我只希望,從此以后,徹底和趙婉容斷絕關系——我身上雖然流著她的血,但我再也不會叫她一聲‘媽’了。此生此世,我都不會再原諒她。
7.
趙婉容離開后,我將精力都放在吳丹丹身上。我堅持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又養了一陣身體,幾個月后,她氣色好多了。
吳丹丹只要想起寶寶都沒能看一眼這個世界就離開了,她就忍不住難過得流淚。這事成了我倆的心結,只能平時盡量不去提它。
原以為時光能沖淡傷痛,這件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孰料趙婉容陰魂不散,這次她不知從哪知道了岳父岳母的住址,直接找上門,要求吳丹丹和我離婚。兩家大吵了一架,岳父岳母對我的觀感也變得越發惡劣。
‘小孫啊,當初把女兒托付給你,也不是看中你的錢。說句實話,我們家也不缺錢,丹丹就算一輩子不工作不嫁人,我們也養得起她。’
‘之所以答應把她嫁給你,就是覺得你不會讓她受委屈。但現在,她又是流產,又是抑郁,還有個惡婆婆時不時過來刁難一下……’
‘要不這樣,實在過不了的話,就離了吧。如果你還愛她的話,就不要耽擱她了。就當積德,放過我女兒……’
岳父岳母說這些話時,語氣很平靜,也沒有刻意刁難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但我卻臊得慌,漲紅著臉,一遍又一遍地懇求他們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念及這么多年來的情分,岳父只是嘆氣,岳母還想繼續再勸,但被吳丹丹阻止了。他們沒有繼續逼我,也沒有打我罵我,反而讓我心里更加難受。
與此同時,趙婉容打定主意在城里住下了,她又是做保潔又是撿垃圾,就為了養活她自己和孫大志——后來我才知道,老家里的地遭了荒,種不了果樹了。
趙婉容時不時會找上門來,要么是聲淚俱下的哀求我幫孫大志找份工作,要么就是頤指氣使的讓吳丹丹快點懷個兒子,還嫌棄吳丹丹這不行那不行。
我一罵她,趙婉容就會抹眼淚,哭訴做保潔撿垃圾多么多么辛苦、要不是為了這個家她也不用受這種委屈、操持了大半輩子,還要受兒子罵……聽得我頭皮發麻。
我踏馬真是造了什么孽,攤上這么一個媽!
我知道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但沒想到,趙婉容居然來主動補償我……
但她的補償方式,讓我寧愿她不補償、甚至寧愿沒有這個親媽……
自從吳丹丹抑郁后,我每日都不放心,偷偷在家里裝了攝像頭,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來。
盡管每天相處的時候,她都表現的和以前一樣溫柔,但我知道,她心里壓抑著痛苦。
這天正當我在上班的時候,抽空打開了監控瞥一眼,都快養成習慣了。卻不料,就是這一眼,讓我看到了至今難忘的一幕:
趙婉容竟然帶著孫大志趁我不在闖進了我家,想來是她敲門的時候,我老婆可能以為我回來了,所以毫無防備的開了門。
結果,孫大志一進門就抱住了我老婆,嘴里說著:“丹丹,我是你老公!”
吳丹丹自然不信,死命掙扎。
“嫂子,你聽話別動啊,一會兒就完事了,我真不是孫大志,我是我哥!”
這話聽得吳丹丹掙扎得更厲害了,對著孫大志又撓又抓。
這時我那親媽趙婉蓉居然上前幫著孫大志,按住我老婆丹丹,一起撕扯她的衣服!
我親媽在幫我弟弟,強奸我的老婆!
我看得目眥欲裂。
來不及和同事領導解釋,我直接開車趕回家。開門的時候,吳丹丹還在不停地掙扎,她臉上青紫,胳膊紅腫,八成是孫大志不能得逞,轉而用暴力強迫她屈服!
我一腳把壓在吳丹丹身上的孫大志踹開,用毯子裹好吳丹丹身子,血涌上頭怒叱道:“干什么?你們他媽在干什么?這是在強奸你知道嗎?!”
“什么強奸,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這不是看你整日念叨,怪我讓你掉個女兒嗎?現在媽媽來補償你,這不是打算還你個兒子了嗎?”趙婉一臉無辜,仿佛她還受了委屈:“再說了,你弟也大了,前幾日跟我說想媳婦了,可是你知道的,媽哪有錢給他說媳婦,你這個當哥的也是鐵石心腸不管他,索性把你媳婦給他過個癮,兩兄弟嘛,這有啥,你看我們村,老張家那個買來的媳婦,還不是幾個兄弟共用?而且你弟弟童子身,肯定比你強,肯定能懷上男孩。反正都是孫家的種,誰養都一樣……”
“放屁!你給我滾!”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趙婉容生氣了,指著我鼻子說道:“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弟還沒討媳婦呢!讓他留個種怎么了——”
啪——
這次我是真忍不了,一巴掌扇在了趙婉容臉上。
趙婉容愣了幾秒,尖叫著要撓我打我,各種污言穢語往外噴,說我沒孝心、白眼狼。我直接扯著她的胳膊,把這母子倆都趕出了家門。
“滾!你們他媽再糾纏,就別怪我報警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我是你媽,他是你弟,警察也管不了我們家的事兒!”
“好!好的很,你再逼我,我要殺人了!”
一聽這話,趙婉容大吃一驚,好像在疑惑我這么激動干什么,她嘴里低聲罵著,帶著孫大志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心里像是有火在燒。
到了深夜,我獨自在陽臺抽煙。這口氣怎么都咽不下去,白天發生的事情,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已經徹底拋棄了任何對原生家庭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在陽臺枯坐了一夜,天明時分,煙灰缸里煙蒂堆成了小山,我心里下定了決心。
——我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我的母親。
8.
第二天,我請了一天假。
安頓好吳丹丹后,我敲響了趙婉容那廉價狹窄出租屋的鐵門。開門的是孫大志,這個時間點趙婉容還在外面掃大街——她不止一次念叨我是鐵公雞,說我也不知道接濟他們一下。
孫大志捏著我送他的手機打游戲,也沒問我來干嘛的,開完門就自顧自躺床上了。
我自己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問道:“大志,上次你那二十萬,到底是怎么花沒的?”
“給主播刷了。”孫大志頭也沒抬,說道:“她說我送火箭就當我老婆,結果是騙我。”
我一時語噎,好好的一個人,硬生生被趙婉容養成了巨嬰。
等到他一把游戲打完了之后,我見縫插針說道:“大志,別玩游戲了,哥今天出去帶你玩個好玩的。”
“不去不去,什么能有游戲好玩啊。”
“你去的話,我給你兩百塊錢。”我慫恿道。
孫大志一骨碌爬起來,當即就答應了。
我給了他兩百塊錢,帶著他去臺球廳,一起打臺球。孫大志四肢不勤、笨手笨腳,自然是被我完虐,但為了那兩百塊錢,不得不一直陪著我打。
在擺球的時候,他注意到角落聚集著幾個人,他們興奮的在玩一個簡陋的紅色游戲機——也就是老虎機——于是孫大志好奇問道:“他們那是在玩什么游戲啊?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我假正經道:“那游戲你可玩不得,是賭錢的!”
說完,孫大志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上面了。甚至不用我去誘導,他自己就上了鉤,嚷嚷著要去玩。我嘴上不答應,但心里又高興又替他覺得悲哀。
隨后,我找借口說出去買水,前腳剛出去,后腳孫大志就把那兩百塊錢換成了游戲幣。
眼看著他坐在老虎機前玩得不亦樂乎,我趁機給他打了個電話,謊稱公司有急事,讓他過會自己回去。孫大志嗯嗯敷衍了兩句,就繼續玩老虎機了。
第一天他運氣不錯,也有可能是臺球廳老板想釣他上鉤,總之他贏了幾百塊錢。
第二天他也在贏錢,只不過贏的面額很小,幾塊幾分的,玩了一天也才贏了二三十。
第三天他就開始輸錢了,但他依舊玩得很開心,并且堅信自己能回本。
不出一周,果不其然,趙婉容又來找我了。
9.
“你給你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湯?他說你帶他出去玩了,結果現在他天天不著家,不知道在哪鬼混,還學會了偷錢!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那點生活費,全被他偷了!”趙婉容又指著我的鼻子罵,好像她教育的失敗全都是因為我。
我納悶道:“我沒干嘛啊,就只是帶他去打臺球了而已。”
“我不管!你得補上這筆生活費!”
趙婉容剛說完,見我臉色一下變了,她立即放緩語氣,哀求道:“難不成你想看我們母子倆餓死在街頭嗎?當初再怎么著,媽也沒有少你一口吃的。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的把你生下來,怎么說也是我身上的一塊肉啊……”
又是這種說辭,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剛開始我還會感到愧疚,現在我已經麻木了。眼下,我點了根煙,說道:“怎么會讓您餓死了,現在我有個好辦法,能讓您老一直不愁吃喝。”
趙婉容眼睛一亮,以為我這是答應了,高興道:“媽也不多要,四十萬就行。之前那二十萬,白白給黑心公司了,媽都覺得虧得慌!但看你樣子覺得二十萬只是個小數目,那四十萬肯定也沒什么壓力……”
“不不不,”我連連搖頭,“我的意思是,讓您住進養老院去。位置我都選好了,它的規模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設施完善,護工也很盡心,更重要的是離我家很遠,這算是個大優點。”
沒錯,我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算盤——讓孫大志沾上賭癮,吸干趙婉容的‘血’,讓他們徹底喪失在社會上獨立生存的能力,只能進養老院度過余生。
一開始我還擔心孫大志對賭博不感興趣,結果發現他看到老虎機就上手,我勸他也不聽,這就不能怪我了——因為就算我不帶他去臺球廳,遲早有一天他還是會走上這條不歸路。
趙婉容聞言,臉都氣青了。什么拋棄生母、喪良心的白眼狼,不堪入耳的話一頓亂噴。我也沒那么好的耐性聽她罵我,直截了當說道:“除了養老院,我不會給你和孫大志花一分錢,說什么都沒用。如果你去騷擾吳丹丹和她的家人,他們會去報警,到時候我可不會去保你……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我就把她趕出了家門。
趙婉容在門外叫罵著,說是餓死也不會吃我一粒飯,更不會如愿讓我去養老院,一直罵了半個多小時。最后還是鄰居覺得她擾民,叫來保安才趕走的。
10.
沒過兩天,她又來了。
這次趙婉容帶著行李,還拖著一臉倉皇失措的孫大志,像逃難似的,著急忙慌說要去那個養老院。我再三逼問之下,孫大志才老實交代,他為了玩老虎機,去借了小額貸和高利貸,一夜之間輸的精光。
明白了,這是要去躲債了。
我心中了然,給他們買了車票,一路送上車。臨走前,我跟趙婉容攤牌了:“以后咱們老死不相往來,你就當沒我這個兒子。這么多年來,我往家里打過不少錢,對你和孫大志已經仁至義盡了。有事別來麻煩我,你們自己解決,孫大志老大不小了,你要讓他能自己獨當一面。”
趙婉容還嫌我啰嗦,她覺得我一個小屁孩還反過來教育媽媽,相當不孝順。不論我說什么,她都當作耳旁風。
我只能嘆著氣,目送火車駛離,從此天各一方。
不可能會再見了。
我早就托朋友,在那所養老院附近的臺球廳,裝了幾個老虎機。那家店老板十分高興,畢竟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老虎機的概率都已經調過了,贏多少輸多少,輸多少贏多少,能讓孫大志擱這老虎機上玩一輩子。
而趙婉容,恐怕要照顧他一輩子。
我掙脫了原生家庭中宿命般的悲哀,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擔,我感覺胸口悶了十幾年,如今終于能喘上氣了。
在斷絕關系的那一刻,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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