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遲但到，選舉前圖一樂

終于，又一個漫長的競選周期到達了終點。隨著選民正式開始進入排隊投票模式，2022年中期選舉不再是紙上談兵，而是正兒八經轉變成為了進行時。盡管今年因為種種原因，海內外對美國中期選舉的關注度相比四年前的中期選舉都要低不少（和大選更沒得比），但關注度下滑，不代表中期選舉就并不重要。起碼就對美國國內政治的影響程度來看，中期選舉結果的重要性并不比總統大選要低多少。

有關中期選舉的點點滴滴，過去一年半時間我們已經談了很多。從整體局勢角度來看，今年中期選舉的形勢長期并不明朗，甚至今年夏日作為執政黨的民主黨一度反超共和黨的選情，給預測推斷今年選舉走向帶來了較大的困難和阻礙。雖然在過去一個月時間中，政治大環境和風向按照原有中期選舉的歷史軌跡再度偏向了共和黨一方，后特朗普時代政治的不確定性卻依然不能讓外界能準確把握美國政治的脈絡。

或許，今年選舉共和黨會再度證明民調在2022年的美國已經如同一張廢紙，再度超出外界預期在中期選舉中取得壓倒性勝利，翻轉兩院，比肩1994和2010。但與此同時，仍不能排除民調低估了后多布斯案民主黨和自由派選民的投票熱情，出現民主黨逆流而上的詭異格局（現在來看概率很小很小，但總得列出這種可能）。最合理的情況，可能還是共和黨憑借著在野黨優勢取得戰術性勝利，穩穩拿回眾院，卻因為民主黨選民高熱情起到的托底效果，沒能或將拿回參院的小勝局面。

形勢明朗，但仍不確定

如同往年選舉的一貫傳統，在選舉前夜/選舉日當天，最后把今年選情和我個人的一些評估梳理一遍。從往年的經驗來看，我個人的預測準確度一向一般，畢竟政治和選舉中的未知數遠大于常人所想象，而政治學家的本職也從來不是猜中每一個選舉。平心而論，所謂專業人士的預測，也并不一定比普羅大眾靠譜多少。所以，這些參考了部分民調和提前投票數據以及大環境歷史周期等宏觀因素的“分析“，就是圖大家一樂。至于大家怎么想，事后又想怎么鞭尸，那我就管不著咯。

最后，為了增加各位觀眾讀者對選舉流程的觀看體驗，會附上一份選舉日當天的觀賽指南。哪些風向標選區可以重點關注，哪些州有著較為獨特的計票程序，指南都會試圖去涵蓋（不一定全，畢竟潛在變量太多）。

最終的選舉判斷

在幾十個億上千萬選民志愿者反復折騰兩年之后，到了選舉日這個節骨眼上，大部分人或許要再度捫心自問一個問題？這一切，是否只是必然結果之前的無用喧囂？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在任總統的中期選舉中，執政黨十個里有九點五個將遭遇失利和國會席位負增長。特別是當總統支持率低于關鍵的五成水平時，執政黨一般都會在國會層面遭遇重挫。很顯然現如今支持率在四成多徘徊的拜登，屬于后者的情況。中期選舉的周期性加上民主黨在兩院各自只有個位數（參院甚至都沒有）的薄弱席位優勢，民主黨在中期選舉后丟失國會控制權的結局似乎在2020年總統大選結束后就已經注定。過去這兩年的起起伏伏，或許只是接受宿命前的無用掙扎。

雖然宿命論并不可取，但22年中期選舉最后一個月的動向，似乎印證了千言萬語和種種外界因素的變化，無法阻止最終選舉走向導向既定的軌跡。墮胎權的覆滅和民主黨夏日的高光或許在一時之間給民主黨燃起了希望，卻無法保證隨著共和黨選民歸隊和搖擺選民十月開始真正做決斷時，這些本就對民主黨和總統拜登無感的未決定選民（undecided voters）以壓倒性優勢導向在野黨一側。冥冥之中，民主黨看似走上了2014年的老路，一路五五開，十月崩盤導致共和黨取得壓倒性勝利。

大環境的影響不容忽視

不過，歷史的軌跡和經驗終究是紙上談兵，今年的選舉和2014相比，仍存在較大的問題。創下數十年歷史新低的超低投票率（特別是民主黨核心選民群體中的低迷出票率），是14年共和黨取勝的關鍵原因。而今年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民主黨基本盤的投票率都不會重蹈14年覆轍。后多布斯案判決的補缺選舉和提前投票的部分數據都能驗證民主黨起碼能保證把己方的票催出來，至于獨立人士和搖擺選民怎么走，共和黨的投票率又能有多高，這就并非大環境不利的民主黨能左右的了。

綜合來看，今年中期選舉在最后一個月狀逐漸明朗。拜登低迷的支持率，整體不佳的經濟大環境和仍舊困擾普通人生活的高物價高油價，讓共和黨的工作變得十分輕松。但是，今年的變數，始終在于墮胎權覆滅后高漲的民主黨選民投票熱情。如果選舉日民主黨選民能夠如預期一樣傾巢而出，那2022年的結局，或許會更接近共和黨戰術性勝利，而并非“紅潮”。當然，考慮到現在許多關鍵選舉，特別是參院席位的爭奪差距都很小，也不排除共和黨橫掃一切，拿下54個參院席位這種可能。

眾院綜合評估

某種程度上而言，2022年眾院選舉的結局在20年大選拜登獲勝，民主黨卻在眾院損失了13個席位之后就已經注定。盡管民主黨憑借著眾院五席的微弱優勢辦到了許多自由派十數年以來想辦，卻沒有辦成的大事，但選舉政治的現實決定了幾乎沒有任何可能民主黨能在中期選舉中守住眾院的多數黨地位。總統所在政黨在第一任中期選舉平均失去27個席位的既定事實，極大的限制了民主黨在眾院層面操作的可能。

哪怕是不考慮中期選舉大環境的壓力，新一輪的選區重劃同樣把民主黨的眾院多數黨地位推到了懸崖邊上。和2010年代共和黨全面占優相比，民主黨此次在選區重劃中吃虧程度已經沒有那么夸張。但臨近選區重劃尾聲的一系列失敗和不利的法院判決，讓民主黨至少丟失了七八個席位。如果沒有這一系列不走運的變故，民主黨在眾院還能有一戰之力。

歷年數據

現如今，眾院選舉的懸念基本只剩下了共和黨能有多大優勢，多數黨地位是否穩固。從全局來看，民主黨的問題不僅是要保衛一系列現任議員聞風跑路的錯位選區，同時許多拜登贏下的淺藍乃至深藍選區，民主黨議員都陷入苦戰。2018年民主黨贏下的40個眾院席位中，已經不少在2020年被共和黨奪回，這次到了大環境利好共和黨，民主黨能守住多少這些席位，將很大程度奠定未來兩年共和黨眾院執政難度和2024年眾院選舉的前景。

不過，大環境極度有利的眾院共和黨人，也并沒有完全鎖定許多應該已經所鎖定席位的勝局。諸如弗吉尼亞第七，賓夕法尼亞第八，紐約第十九等共和黨理應拿下的席位，民主黨議員仍有存活的可能。倘若共和黨在諸多機構都列為“勢均力敵“（tossup）的30幾個席位中沒能取得橫掃，共和黨的眾院席位增長大概率會卡在15-30之間。當然，最終共和黨的席位水平只要跨過218的關鍵門檻就行，但在這個大環境下選舉后僅得到一個微弱的共和黨眾院多數，實屬不該。鑒于眾院共和黨內一直有自由連線和極端右派的不穩定因素，意在15年錯失寶座苦等七年后登上議長高位的凱文·麥卡錫，日子想要過得舒心一點，共和黨凈席位優勢至少得超過十席。

我個人最終的推測（毒奶）是共和黨凈增20席上下，大概維持在共和黨230：205左右的水平。

參院綜合評估

和眾院塵埃落定不同，今年選舉的最大懸念仍是參議院的歸屬。共和黨注定拿下眾院的前景，使得未來兩年無法指望在立法層面取得任何成就的民主黨更加依賴行政權和人事任命推動司法權庇護己方。正因為參院控制權近些年來直接意味著行政和司法機關的人事控制權，保住參院對于拜登未來兩年維持一定國內政策影響力至關重要。然而，民主黨在參院的結構性劣勢，參院沒有多余的席位可以揮霍的殘酷現實，和并不利己的大環境，都讓民主黨很難確保守住參院現有的50：50對半分局面。

之前的文章多次談到今年參院改選版圖民主黨占優加上共和黨多個關鍵選舉推出問題候選人負面影響共和黨選情這些對民主黨的利好因素，有可能會幫助民主黨守住參院。雖然這些因素現在依舊存在，但最近一個月的變化無疑把天平再度推到了共和黨一方。現在，幾乎所有的專業預測機構都認為共和黨在翻轉眾院的同時也能順勢收復參院。盡管大多數人都認為共和黨大概只能拿到51席，同時也承認參院選舉仍有可能走向50：50的局面，但這個新的共識是被美國政界普遍接受的。

比如水晶球的預估就是51：49

我個人對參院的評估，可能和外界共識相比要稍微更看好民主黨的前景。現在雖不能排除共和黨在所有關鍵州都取得勝利，最終橫掃54席的情況出現，但結合一些數據來看，民主黨還是有希望守住參院的可能。

大部分人都看衰內華達州參議員凱瑟琳·馬斯托連任前景，但考慮到內華達州民主黨有著較為精密的政治機器在有效運作，民主黨在提前投票中數據并不往年差太多（尤其是不像共和黨取得大勝的14年），內華達州頭號政治專家勞斯頓（Jon Ralston）最終還是預測馬斯托勉強連任。過去十年重大選舉幾乎算無遺策的勞斯頓的評價，引發了其他機構的連鎖反應，大多挑選了民主黨勉強守住這一席。今年選舉中不確定性因素很多，所以勞斯頓自己也很難保證自己的預判有多準確。

另一個外界估量發生重大變化的關鍵州，則是賓夕法尼亞。民主黨副州長菲特曼的中風，對他的選情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負面影響。10月25日辯論中菲特曼和奧茲醫生的交鋒，外界普遍認為奧茲取勝。盡管奧茲個人的認可程度仍不理想，但自夏日以來奧茲選情持續上漲的事實是不容忽視的。截止至選舉日，奧茲和菲特曼兩人在高質量民調中不分伯仲，各有領先。評估機構認為奧茲上漲的趨勢和共和黨利好的大環境，使得奧茲更有可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專業人士的判斷不無道理，但民主黨州長候選人夏皮洛的強勢表現和費城匹茲堡提前投票相對較高的出票率，讓我覺得菲特曼還是最終能夠險勝奧茲。

佐治亞州目前看來將再度進入十二月第二輪選舉的節奏。民主黨議員瓦諾克長期無法擺脫48左右的支持程度，而共和黨丑聞纏身的候選人沃克也沒有被自身的問題拖累，仍持續保持和瓦諾克并駕齊驅，甚至在部分民調中反超瓦諾克。之前佐治亞州的文章談到這場選舉將檢驗丑聞在當今超極化美國政壇能否起到影響選舉的結果，現在看來，極化的影響顯然是大于丑聞的。現在的懸念，在于共和黨州長坎普預期中的勝利，能否給沃克帶來助力，讓他在今天的選舉中就得票過半，反之，落入第二輪選舉節奏的話，一切就又不好說了。當然，考慮到民調差距非常之小，瓦諾克也有機會在第一輪過半，雖然第二輪選舉仍是最大概率的事件。

亞利桑那和新罕布什爾，相對于前三場選舉確定性相對較多一些，但仍存在較大的搖擺空間。亞利桑那的民主黨參議員馬克·凱利對共和黨挑戰者馬斯特的領先優勢在過去的一個月中急速縮水，到選舉日只領先一兩個百分點。凱利和馬斯特的對決雖是強棒碰撞若棒，大環境的變化決定了馬斯特有不小的幾率取得勝利。考慮到凱利一向強勁的個人表現，民主黨估計還是能勉強守住這一席。新罕布什爾和亞利桑那類似，近一段時間都出現了共和黨勢頭強勁增長的情況。不過，相比亞利桑那兩黨差距已經微乎其微，民主黨議員哈桑對共和黨挑戰者波多克的領先優勢還是較為穩定（雖然領先的不多）。考慮到新罕布什爾整體是這一票州中最藍的一個，民主黨丟掉這一席還是不太可能。如果共和黨兩個席位都拿下，那這場中期選舉毫無疑問進入了共和黨橫掃節奏。

賓州大概率還是最關鍵

剩下的幾場選舉中，俄亥俄和北卡羅萊納都在最后一個月基本完成了歸隊，較為穩固地回到了共和黨的陣營當中。威斯康星州共和黨議員羅恩·約翰遜穩定領跑民主黨挑戰者巴恩斯，但他的領先優勢也只有不到三個百分點左右。民主黨在這三場選舉中均沒有太大的爆冷希望，如果要硬挑一個，之前被認為沒希望的威斯康星反而是最有希望的（也不超過兩成可能那種希望）。

綜合來看，就我個人而言，參院結果應該趨近回歸50：50的現狀，兩黨各自51：49的兩種局面是緊接著的兩種可能。如果共和黨今夜選舉一切順利，53-54席大概是他們能達到的最佳戰績。

州長綜合評估

州長選舉一般是中期選舉中關注度最低的一項，甚至很少有評論談到州長選舉的走向。整體形勢來看，今年州長爭奪有懸念的州并不太多，大部分是紅藍州各自推舉己方的州長候選人當選或繼續連任，只有幾個搖擺州的州長席位歸屬存在不確定性。

民主黨幾乎鎖定了兩個14年紅潮中丟掉的馬賽諸塞和馬里蘭州的州長席位，但與此同時，共和黨卻也在幾個搖擺州的州長選舉中鎖定了勝局（其實就是指佐治亞）。民主黨競選連任的州長中，只有堪薩斯的凱利，內華達的西斯拉克和威斯康辛的埃沃思面臨比較大的連任壓力。與此同時，民主黨還得保衛己方州長無法連任的賓夕法尼亞和俄勒岡兩個席位。反觀共和黨一方，競選連任的州長中幾乎沒有人面臨巨大的壓力（除非你相信俄克拉荷馬的民調，覺得共和黨州長斯蒂特落后于民主黨挑戰者），現任州長無法競選連任的亞利桑那是共和黨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席位。

總的局勢，應該是兩黨在州長人數中維持比較平衡的局面，民主黨固定收入兩席，但共和黨有可能拿下內華達，堪薩斯和威斯康星這三個席位中的兩個甚至全部三個來對沖民主黨在麻省和馬里蘭的戰績。在沒有現任州長競選連任的開放選舉中，共和黨守住亞利桑那，民主黨守住賓夕法尼亞和俄勒岡似乎目前是最合理的結局。如果共和黨取得壓倒性勝利，那么明尼蘇達，密歇根這些民主黨目前占優的州，也可能會選出共和黨州長。

觀賽指南

一般來講，美國選舉的各州票站關閉時間比較固定，所以多年以來可以從早期開票的關鍵州和選區看出一些選舉的勢頭和走向。然而，2020年疫情極大改變了傳統美國兩黨選民的投票習慣和投票方式，導致現在部分州選舉日開出來的早期數據會和最終結果嚴重不符。這種藍移紅移的現象，在2020年被一些別有用心的政客用來作為選舉舞弊的證據，進而引發了一系列嚴重的問題。

今年選舉，恐怕類似的投票方式差異仍將存在。2020年大選中民主黨選民大量提前投票或采用郵寄選票的方式投票，而共和黨則把寶幾乎全押在了選舉日當天之上，這就使得先計票的選舉日選票呈現一邊倒共和黨領先的情況。到了今年，民主黨選民似乎仍然傾向于使用郵寄選票的方式來投票，但隨著疫情在美國的“結束”，也會有相當一部分選民回歸投票日排隊投票的傳統。由于部分州和郡更改了機票方式，今年應該不會出現2020年大選一樣三天之后才大體知道結果的尷尬情況。但像賓州威斯康星密歇根這些先清點選舉日選票的，仍會有類似的問題（不過今年匹茲堡似乎說今晚之前就能算完郵寄選票）。

最早關閉票站的印第安納和肯塔基今年沒有任何可以觀察的點，共和黨有機會拿下的印第安那第一國會選區出票要比六點鐘就關閉投票的其他印第安納州選區要晚一個小時，因此很難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到了七點，新罕布什爾和弗吉尼亞的第二，第七，第十國會選區的早期結果會給中期選舉的走向帶來一些實際的數據點。如果民主黨在新罕布什爾參院選舉中陷入苦戰，那么共和黨大概率將輕松收下兩院。至于弗吉尼亞的三個國會選區，贏下第二國會選區是共和黨奪回眾院必贏的席位，第七國會選區如果共和黨領先，那么說明共和黨勢頭不錯，如果第十國會選區民主黨也陷入苦戰，那今天注定會對民主黨來說是一個漫長痛苦的選舉夜。

八點開始，大部分東海岸和中西部州開始開票，這其中最為關鍵的無疑是賓夕法尼亞州。如果民主黨能夠拿下賓夕法尼亞的參院席位，說明共和黨的浪潮勢頭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反之，如果共和黨取得賓夕法尼亞的參院選舉勝利，則基本意味著參院將回到共和黨的手中。

開票時間

十點之后，西海岸的關鍵州內華達和亞利桑那進入開票環節。民主黨守住參院的前提是至少贏下內華達和亞利桑那其中之一，倘若民主黨在兩場選舉都大幅度落后，那么到周六前都還會持續到來的郵寄選票恐怕將無法拯救馬斯托和凱利的選情。

十一點之后的加州和其他西海岸州，只有眾院選舉比較重要。考慮到西海岸計票驚人的速度，這些選舉能在周三周四前塵埃落定就算不錯，選舉日一般是看不出什么門道。

最終，選舉有來有往，最需要警惕的就是用中期選舉的結果來論證一個政黨的未來選舉前景，最忌諱的，則是拿中期選舉來預測兩年后的總統大選（基本就沒準過）。

今年形勢很復雜，出錯也很正常，所以大家老老實實等結果吧！

（今年事兒太多，所以選前測評拖到了現在才發，選舉后估計又要寫一堆，大家湊合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