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房的禁忌

從來不知道，村里蓋房會有許多禁忌。有一次，算命張老家鄰居蓋房子，遣兒子找算命張。

當時，我正在算命張家里。小伙子說：“叔，我爸讓我問問，蓋房子的說道。”

算命張說：“跟鄰居宅基讓出滴檐水，這個你爸知道。家住挑擔房，家破人難旺，這個你爸也知道。”

小伙子問：“叔，啥叫挑擔房？”

算命張說，就是老家說的墳頭房。“周圍的房子都矮，中間有一家房子，比周圍的房子高出很多，遠遠看去，就像個墳頭。”

小伙撓了撓頭說：“這房子高，寬大敞亮，不是更好么？怎么還被說成墳頭，家破人難旺了？”顯然，小伙子不相信這樣的話。若不是算命張與他家關系好，估計小伙子早就開口反駁了。

算命張說，房子蓋得高大，寬敞明亮，看著也氣派，但是，有個不好處就是，房子高出一大截，夏天就要比其他房子西曬多，也就比別家熱。

而且，風大的時候，比矮房子接受風的侵襲面要大，所以冬天要比別家冷。小伙表情釋然，忍不住說：“叔，您老別說，還真是這么回事。”“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你們想不到。”算命張說。

我好奇地問算命張：“還有什么原因？”

算命張看了我一眼，說：“我們都是從農村走出來的，都知道本地的風俗、習慣、人情和世故。也親眼見過木訥背后的邪，淳樸善良掩蓋下的惡。這就應了那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這不是對鄉下的貶低，城里鄉下都是江湖，善惡美丑不分地域和城鄉。我最討厭高高在上的傲，也極討厭動不動就拿自己的無知，當作淳樸善良。”算命張點了一根煙說。

我笑道：“哥，你這是來了一個掃堂腿，一句話放倒所有人了。”小伙子深有感觸地對我說：“細一琢磨，我叔說的話是對的。”

“我曾經看過一個視頻，一個小姑娘從娘家出來后，站在路邊哭。她的父親因為三次被打的經歷，造成了精神分裂，行為完全失控。三次被打理由都很無辜，被村人幾兄弟打的理由，尤其奇葩，竟然是不愿聽他說的話。”

算命張說，他對那個視頻女孩父親的經歷，深有感觸。他看到有一個人的點評一針見血：淳樸的善，直白的惡。

小伙子搖著頭說：“淳樸的善很好理解，直白的惡，卻讓人有點疑惑。”

算命張解釋說，就是當對方覺得你可能會危害他的利益，或者，你的優秀，富足，讓他心里不舒服，他會直接對你惡意攻擊，或者是謾罵。有時候，并不是你得罪了他，而是他覺得你得罪了他。

赤裸裸地表現自己的不正常心理，不遮不掩。別以為這就是他們可愛的地方，其實這是一種粗魯。這種心理之下，會有最直接的，找茬，或者是直接欺負到家門上的行為。

算命張說：“我說這些，絕對不是褒妒村民，是因為，我曾經生長在那種環境，對于他們的善和惡，深有體會。不論城市，還是鄉村，都是江湖，也都有善惡。”

因為我也曾經經歷過，所以很認同算命張的話。“嗯，確實是。也不是像很多人說的，被逼無奈。普通村民之間的矛盾，很多時候，一句話突然翻臉的也不少。”算命張說：“對，我小時候就遇到過。”

算命張的故事

算命張小時，他家地鄰，是一位看上去很淳樸善良的爺爺。但是，這貌似淳樸的老人，每年都在耕種時，犁掉一半兩家的地界，變成他個人的。兩年時間，他家地便多出一壟。年年耕，年年如此。

在農村，男尊女卑的觀念很厲害。家里有幾個兒子的，沒人敢欺負，家里全是女孩的，很容易被人欺負。家中男孩少，而且還沒長大成人的，也會被人欺負。

當時，算命張還是一個少年，有一個姐姐和妹妹。那位鄰居爺爺家有兩個兒子，四個姑娘。屬于兵馬強壯的一家，而算命張家，當時是歸于受人欺負的一撥人群中。

算命張說：我到現在都記得那位看著面善，其實很可惡的老爺爺。當時我媽點破他做的事時，他一臉無辜，死不承認，還一臉被人欺負的老實相，說我媽欺負他年紀大。

算命張的母親沒辦法，去找隊長量地。這一量，大家都吃了一驚，這老頭，三年時間竟然多了半米多地。

算命張村里的地，因為屬于退海地，土質好孬參半。為了分配均勻，隊里按地的好壞，分成了三個級別。那是塊一級地，也就是隊里最好的地。這個級別的地，一口人只有寬一米，長十幾米的一長溜。

這老頭，三年就奪走了算命張家，一個人一級地的一半。

事實大于雄辯，那老頭一看鐵證如山，竟然惱羞成怒，跑到算命張家地中間，揮著鐵锨叫囂：“我就占你們家地，怎么著？這全是我家的，我就占了，你能拿我怎么著？”

算命張陷入往事中，緩緩吐出一口煙，他說：“那時，我父親在外工作，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我媽一個人操勞。因為勢單力孤，就連我爺爺和叔叔都不待見我一家。”

讓算命張難過的是，當時老頭叫囂時，他的爺爺和叔叔就從旁邊走過，卻假裝什么都沒聽到、看到。他們的漠視，更加助長了老頭的囂張。

他家老太太用頭去頂算命張的母親，嘴里還喊著：“都來看啊，有人要殺我老婆子了。”

老頭的兒子，手里攥著鐵锨，一臉陰郁，時刻準備著，算命張母親有所行動，就向她揮锨。好在有位女鄰居，看出這家人的陰險，跑過去，把算命張母親拉到一邊，才沒讓那可惡的老太太得逞。

“我永遠都忘不了，當時我媽臉上的表情，無助，氣憤。我也忘不了老頭一家人，那一臉陰險和猙獰。那時，我就發誓，我這輩子絕不欺負別人，但是，別人也別欺負我。”算命張說。

氣氛緊張時，一個扛著鋤，高高瘦瘦的老頭走了過來，這老頭是算命張的二爺爺。老人看到這場面，氣壞了，把肩上的鋤頭往地上一戳，罵道：“怎么著，這是屎殼郎滾蛋撅腚不要臉了？欺負我家大的不在家，小的沒長成？”

算命張的二爺爺是位言少語重，在村里很有威望的老人。他這一罵，那老頭趕緊說：“二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話沒說完，二爺爺就罵道：“不是哪樣？你就是欺負我侄子不在家，我孫子還小。我們家雖然不是大戶，可也不是誰想欺負就欺負的。不信你就再欺負欺負試試，看看我家還有沒有沒死的人站出來說話！”

隊長也擔心事情鬧大，趕緊出來圓場勸和。圍觀的人群中也開始有人說公道話，那老頭一家人才不言語了。最后，隊長重新量了地，做了標記，這事才算完。

算命張說：“話說遠了，這種人不多，卻也不少。在村里，做什么都不要太出格，隨個大流，即便你手里有錢，也要低調。”小伙子說：“叔，你說這話我贊同，前年，我老丈人家就遇到一件這樣的事。”

小伙子的故事

小伙子說：“去年夏天，我老丈人家中的兩畝棉花，一夜之間，竟然全部被人拔出來了。”

我首先覺得，這事肯定是小伙子老丈人，跟人結怨了。小伙子看出我這想法，說：“叔，這個還真的沒結怨。而且這個人，是我老丈人幫了幾十年的干兄弟。”還有這事？這不妥妥的是以德報怨？

小伙子說，當時棉花花蕾都開了，一下子被人全毀了。兩畝棉花連種子都回不來了，把丈母娘和老丈人疼壞了，當下就報了警。

可查到最后，當這個毀棉花的人被揪出來時，小伙子的老丈人一口就否定了。因為他覺得，就是老婆孩子跟他鬧翻了，那個人也不會跟他翻臉。

可事實就是事實，老爺子去拘留所，看他那個待如親兄弟的人，問他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那個人說的話，讓老爺子目瞪口呆。

老爺子說：“兄弟，這些年，你家有事，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錢是錢，人是人，我是哪兒得罪你了，讓你這么對我？”

那人冷哼一聲，說：“都是人，都一樣出力干活，憑什么你家就比我家過得好？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該感恩戴德。我沒讓你幫，你自己樂意，我不趁你的情，別拿出那副讓我惡心的慈悲樣！”

老頭氣得哆嗦，他說：“你家出的那些事，又不是我造成的，我盡力幫你，我也沒打算圖什么，我就覺得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在那里。”

“誰跟你是兄弟？我這些年一直發霉運，你家卻越來越好，即便不是你使了絆子，可憑啥都一樣干活，你就比我過得好。”

“哦，敢情你家過得不如意，別人就該都跟你家一樣？”

“對，我家過不好，你們誰也別想過好。”那人眼神兇狠地說。

小伙子的小舅子在城里工作，當初買房，老兩口把所有積蓄都給了他們。他家兒媳婦人特別好，現在日子好過了，在他們小區給老兩口買了個六○的小戶型，說照顧老人方便，省得往老家跑了。

但這老兩口舍不得家里的老院子，也舍不得左鄰右舍的鄰居，一直不愿去。發生這事以后，老兩口把老院子賣了，去了城里住。老爺子想起這事，就難過得不行，說：“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聽完小伙子講的故事，我跟算命張唏噓不已。算命張說：“人有好壞，妖有善惡。你老丈人和他那個干兄弟，一善一惡就是很好的寫照。好人、壞人，哪里都有，不分地域和城鄉。”

家有青龍樹，子孫不愁富

算命張說：“咱們話題扯遠了，接著說蓋房子。”算命張說，風水講究：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俗話說，家有青龍樹，子孫不難富。

青龍樹，就是種在房屋左邊的樹。古時有：東榴金，西適銀，前核桃、后杏榆。這意思是屋東邊適合種石榴，西邊適合種銀杏，前邊適合種核桃，后邊種杏樹或者榆樹。

算命張對小伙子說：“跟你爸爸說，在屋左邊種上石榴樹，或者柿子樹都可以。”

小伙子說：“叔，這種樹還真有講究？”算命張說，老輩人傳下來的，是智慧，不是迷信。其實跟當時的環境和生活狀態分不開，都有一定的道理。

算命張說，古人，把樹當作一道天然屏障。每當刮風下雨時，他們覺得房子周圍的樹，會降低風雨對房屋的侵襲，保護了房屋，就是保護了房屋中的人。

夏天，家里有大樹，家人可以在樹下乘涼。果樹，果子既可以解饞，在荒年也可以果腹。而且這樹能凈化空氣，對人的身體健康也好。

算命張接著說：“但是，樹不能離房屋太近。這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離得太近樹根會影響房屋的根基，再一個就是，樹木離得太近，會影響采光。”

“叔，這風水學，說的還很有道理。”小伙子說。

算命張說：“咱們中國的文化，博大精深。就這風水學，很多東西都是老輩人總結的經驗和教訓，里邊很有學問，并不全是迷信。很多東西，只是用了迷信的說法而已。”

聽了算命張的話，我心服誠服。老輩人留下來的東西，有很多是介于當時的生活環境，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有些東西，直到今天，對于我們來說，都是寶貝，借鑒和懲戒性極大。

就比如人的秉性，從古至今，不論社會怎么變化和發展，人性的善惡，卻總是百變不離其宗。有正就有邪，有善就有惡，有美就有丑。互為對立，又互為穿插，跟陽光和陰影一樣，對立，卻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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