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新墳漸起。老楊一鏟一鏟埋葬的,不僅是老呂和七星寶劍,更是一個時代,一個劍道的時代。
老呂和老楊二十年前到的平安鎮(zhèn),同是外客,又都愛下棋,自然交好非常。
老槐樹下,兩人殺到興起,面紅耳赤,完全不理行人問路。
“喂,老頭,你倆聾了嗎,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在哪?”一個小青年勒馬樹邊,把馬鞭甩出一連串惱人的鳴響,“聽不見小爺說話嗎?”
老呂盯著棋盤,頭也不抬:“騎馬往前走二里地......你可又輸了,老楊。”
“算你倆識相,不然小爺我,嘿嘿……”青年一邊揚長而去一邊把腰間的家伙什拍得直響。
老呂抬眼一看,是一把槍。
“有了槍的年輕人,變得厲害吶。”老呂一邊收拾棋盤,一邊繼續(xù)開口道,“以前學劍,頭三年得跟著師傅學做人,所以個個俠肝義膽。不知道哪個家伙發(fā)明的槍,把后生全部帶壞了。不愿吃苦學劍,更甭提所謂的江湖道義了。老楊,你看現(xiàn)在多少年輕人仗著有把槍就為非作歹?要是劍圣梁大俠沒有隱退,一定會拿著他的七星寶劍,狠狠地殺殺他們威風。老楊?”
老楊輸了棋,心里憋氣:“你說什么都對,梁大俠的寶劍天下無敵,比槍快百倍、千倍。”
“老楊,你……”
隔日,老槐樹下廝殺依舊。
老呂有些心不在焉,連走錯好幾步棋。
“老楊啊,我說什么來著,槍就是容易把人帶壞。昨天問路那小子,是鹽匪頭子趙龍的探子,在酒樓吃霸王餐不說,還把掌柜的雙手給打斷了。一個探子就這樣,若是正主來了的話那還了得?”
“那有什么辦法,誰叫咱小老百姓沒槍呢。”老楊眼睛一直粘在棋盤上。
“槍?槍除了把人帶壞有什么用,哪一點比得上劍?趙龍以前可是梁大俠最看重的徒弟,不也是因為有了槍就背棄劍道,當起了鹽匪,整日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老呂越說越激憤,霍然起身,“要是他敢來這犯壞,我定要替梁大俠教訓教訓他。”
“老呂,你太固執(zhí)了。”
然而不出幾天,粱大俠的名聲突然傳得沸沸揚揚。
據(jù)說是粱大俠因看不慣趙龍作亂,連殺鹽匪十數(shù)人,更是放出話來:明日三更,清理逆徒。
那劍使得叫一個出神入化,閃光間十幾顆人頭落地而丁點血星不沾,除了梁大俠和他的七星寶劍,還會有誰?當時在現(xiàn)場的人都這樣說。
梁大俠?老楊心里咯噔一聲。
秋風嗚鳴,槐葉顫顫。新墳壘好,就差墓碑了,老楊眼中淚光閃爍。
趙龍收到粱大俠的留話后,反而盡撤護衛(wèi),開敞房門,腰間僅別一支槍,獨坐飲酒。
“報,梁賊頭的首級已被割下。”
“呈進來。”
一名鹽匪以紗布遮面入拜,將一顆血肉模糊的頭奉在趙龍腳邊。
“你,為何遮臉?”
“圍殺梁賊時臉面受傷,怕嚇到大人。”
“解下來。”
“是。”士兵佯裝解紗布,卻猛地從腰上解下一把軟劍直刺趙龍。趙龍側身避開。士兵再挺劍而上,卻被趙龍一把擒住,將面紗唰的一聲扯去。
面紗下,竟是老呂的臉;鹽匪竟是老呂。
“是你殺了我的手下?”黑幽幽的槍口緊抵老呂的額頭。
“不僅他們,我還要殺你!”老呂啐了趙龍一口,肚子馬上狠狠挨了一下,疼得腰弓眉皺,“打我又怎樣,我不怕你。你只是一個仗著槍燒殺搶奪的鹽匪,梁大俠早晚會收拾你。”
趙龍冷笑一聲:“他的劍比得過槍嗎?劍道早就沒落了,他還可笑地守著老掉牙的仁義大道,一個不順應時代的老頑固,有什么好怕?槍,才是王道。”
“呸……”
砰。
等老楊提著七星寶劍趕到,已經晚了。
那晚平安鎮(zhèn)忽然劍氣掃蕩如風,折梁摧樹,繼而天降霜寒,殺氣如冰。但僅一瞬又恢復如初。
人們都說,那是劍道的謝幕,最后的光彩。
老楊拭去血跡,寶劍凜冽如霜,趙龍脖間一道血痕,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里的槍還沒來得及上膛。
槐樹下,刻著“梁大俠之墓”五個字的墓碑赫立。
墓碑之下,是無數(shù)已經凐沒或即將凐沒在歷史中的劍客,連同他們的俠肝義膽和劍道癡守。
墓碑之外,槍的時代不可阻擋地到來,或許更好,也或許像老呂擔憂的一樣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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