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鬧，萬物復蘇，公園里、小河邊喂魚玩樂的孩子們興致勃勃。過去，北京人甭管年齡身份和家境，上自宮廷貴胄，下至布衣百姓，都喜歡在家養(yǎng)上幾尾金魚。老舍先生的《龍須溝》中，因為小妞子想要小金魚，程瘋子差點把自己的長衫給賣了。

在小妞子生活的龍須溝附近，曾有老北京金魚品種最全的一家養(yǎng)魚大戶——知樂魚莊。

知樂魚莊的大門。

知樂魚莊共有魚池約五十坑，面積有大有小，淺者僅四五尺，深者可沒人。

知樂魚莊最初的東家姓姚，民國初年，他將金魚池西半部的百余畝水面買下，集中經(jīng)營。幾年后，段祺瑞親信、曾任民國交通總長的曾毓雋出萬金，從姚姓手中購得魚莊，雇人經(jīng)營，幾年后才改稱“知樂魚莊”。“知樂”之名，取自《莊子·秋水》篇，寓意魚樂人亦樂。

知樂魚莊是民國時期北京最大的金魚養(yǎng)殖場。上世紀30年代，《世界日報》記者慕名前去訪問。當時的掌柜于魁梧介紹，莊內(nèi)共有魚池約五十坑，這里產(chǎn)的金魚“其色鮮紅，若取出離開本池，在本城以內(nèi)，即變成淺紅色，再攜之出城，又變成黃色。”之所以如此，是因池內(nèi)泥水特殊，泥土為漆黑色，池內(nèi)各有泉眼，冒出的泉水和別處的井水、自來水不同。

留存至今的老照片顯示，魚莊內(nèi)除了魚池，還陳列有大量魚盆和磚砌的小魚池。夏天天熱時，魚盆擺在室外，展銷各種金魚；天氣寒冷時，便把魚盆搬回室內(nèi)。

魚盆和磚砌的小魚池。

魚莊批發(fā)零售兼顧，既出售供賞玩的金魚以及配套的魚缸、魚蟲、紅根草等，也為飯莊供應鯉魚、鯽魚等食用魚。金魚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知樂魚莊能培育各種珍稀的金魚，包括紅望天、藍望天、絨球、獅子頭、五花丹鳳、翻腮、紅鵝頭、虎頭、紅龍睛、紫龍睛、藍龍睛、紫龍背球、五花龍睛等。最貴的龍睛魚，每尾要賣到六七元。這當然是供仕宦人家選購的。

魚莊也為飯莊供應食用魚，這些大藤筐是臨時放置食用魚的。

供仕宦人家選購的金魚品種價格不菲。

分出的金魚苗，需要魚把式細心養(yǎng)育。

普通的小金魚兒價格低廉，一分錢至四五角不 等。 過去，賣金魚的小販走街串巷，吆喝著“大小金魚——哎小金魚兒嘍！ ”孩子們一聽到便興沖沖地圍過去，幾毛錢甚至幾分錢買上幾條養(yǎng)著玩兒，就是難以忘懷的童年趣事。

比小金魚兒更平民的，還有沒成本的小雜魚兒。世居南城的王文生老先生告訴記者，私人魚莊以外，還有天然水面，每到四月開春，附近的窮苦人家就會從水里撈小雜魚兒沿街叫賣，“蛤蟆骨朵兒——大眼兒賊！”大眼兒賊是一種眼睛挺大的小魚，大概一兩厘米長，長不大，一分錢兩分錢賣給孩子們好幾條。蛤蟆骨朵兒就是蝌蚪，在當時流傳有奇效，說能“去毒火”，大人花上一分錢，叫賣的拿個小碗一? ，給孩子們咕嘟喝下去。“北京孩子像我這樣60歲以上的，很多都喝過蛤蟆骨朵兒。”王老先生說。

賣小金魚兒的魚挑子，一般前面一頭放魚，后面放小魚缸，或者前面放貴一點的金魚，后面放哄孩子玩兒的小雜魚兒之類，不怕被偷。

由于品種齊全，知樂魚莊的金魚暢銷全國，從東北的遼寧、吉林、黑龍江，到西北的山西、綏遠，再到南方的上海、南京，這些外地省市的金魚總銷量甚至超過了北京本地。

實際上，知樂魚莊所在的金魚池，早在明代就是北京城乃至全中國的金魚飼養(yǎng)基地。民國以前，金魚池是專門為宮廷飼養(yǎng)金魚的“官產(chǎn)”。清代，凡在這里以養(yǎng)魚為職業(yè)的，都要按時準備最漂亮的紅鯉魚若干，交至宮內(nèi)，供御膳房烹調(diào)。金魚池面積廣闊，飼養(yǎng)的金魚食量大，每天要“食蒸餅白面二十斤”，可見老北京養(yǎng)金魚產(chǎn)業(yè)之繁盛。

給魚池換水增氧。

近處為漁具，遠處可見天壇祈年殿。

除了養(yǎng)魚，金魚池風景亦是一絕。明代《帝京景物略》記載，“池陰一帶，園亭甚多。南抵天壇，一望空闊。”可以想象，在沒有公園的年代，水光瀲滟、垂柳搖曳的金魚池，吸引人們呼朋喚友來游玩。明代詩人譚元禮曾描述人們觀魚的情景：“兒童拍手晚光內(nèi)，如我如魚急風煙。士女相呼看金鯽，歡盡趣竭餅餌擲。”

直至清代光緒初年，金魚池仍是小販聚集、兒童玩樂的一處熱鬧場地。方志學家張次溪曾寫道：“金魚池諸坑相隔處，皆有土崗可通行人，提籠架鳥之輩，每于日出落時，集此清談。小販提筐復來此賣餅，兒童則多爭買飼魚，每餅須一錢，故當時有‘買大餑餑瞧大魚’之諺。”

進入民國，養(yǎng)魚業(yè)逐漸轉(zhuǎn)向民間市場，金魚池才出現(xiàn)了知樂、永順、長海等幾個大魚莊。不過，知樂魚莊的風光并沒持久，隨著段祺瑞在軍閥派系斗爭中失敗，其幕后老板曾毓雋亦退出政治舞臺去了天津。曾毓雋的后人曾克鑫曾撰文回憶，“經(jīng)營多年，其所得，除支付捐稅及工料費外，所余無幾。”無奈，知樂魚莊易主經(jīng)營，可惜，時局混亂，終無起色，最后還是以黯然歇業(yè)而告終。

圖 | 頤和吳老、王文生等提供

文 | 楊麗娟

編輯 | 楊麗娟

感謝王文生、頤和吳老兩位老師對本文內(nèi)容和圖片解讀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