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事君說

淺 顯 有 趣 的 深 度 藝 術 美 學 干 貨

這篇文章寫好一兩個禮拜了，但是一直沒發，原因是我想等等看香港春拍的表現，再修正一下文中的觀點，結果蘇富比的拍賣結果完全顛覆我的藝術市場價格體系認知（有些價格我以為多寫了個零那種程度），再次鞏固了“蘇富比不能當做風向標”的這一藝術市場“一國兩制”結論。

恰好，昨天統計局發布了3月份的社融數據，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經濟指標，藝術品市場沒有相對專業系統的數據統計工作，但是整個經濟體是有的，而藝術市場肯定是跟隨著大環境在變化。所以，我想回顧一下一季度以來，國內結束的這一輪拍賣結果，結合經濟統計的數據，來看看藝術市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3月在內地結束的這輪拍賣，難以界定是春拍還是秋拍。以前拍賣行在冬天組織秋拍，但今年是在2023年春季組織2022年的秋拍。

2022年的冬季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么，剛剛放開的十一月，整個北京燒的熱火朝天，平均體溫39度，而拍賣場冷若冰霜，沒見過那么稀少的夜場，即便將場地隔小，椅子減少，間距拉大，都不能掩蓋人員稀少的事實。那是藝術市場二十多年來的至暗時刻。

新冠感染高峰時期的北京地鐵

作為一個交易市場來說,漲也好，跌也罷，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失去流動性。漲了開心，跌了能賣出去也算解套，但最可怕的情況，是失去流動性，即意味著，沒有人參與交易，對未來無限看空。

疫情三年，可以說是藝術品市場最難的三年，在未來的不確定性驟然增加，那么對藝術的投資必然減少，平安藏古董，亂世買黃金，而過去的2022年，我們在忙著買什么？在超市里搶菜，在買菜APP上搶肉，在小區群里用可樂換一切，年尾又去藥店排隊，退燒藥論片出售。別忘了，去年此時，幾千萬上海人正在家里關著，出小區門都難。

北京小區封控場景

封城時期的上海

這樣的光景，誰還會想起來買藝術品呢？大部分的人都會收手。不要苛責大家只想賺錢而不是真正的收藏，就算是張伯駒來了，你跟他說這幅畫今年八十明年十八，他恐怕也會掂量掂量，要不我明年再買？

于是在這三年，尤其是2022年，市場的真實成交率是越來越低的，因為藝術品市場的數據并不完全真實，我們對市場的感知也只能通過“打聽”這種非常原始的手段，大部分送出去的貨又幾乎原封不動地送回了委托方手里，這大概就是真實的市場溫度。這種冷卻的體感，甚至傳導到藝術品市場的相關行業——藝術圖書也賣不動了——行業內著名藝術出版社的2022年銷售數據比起2021年下降3成，并且在今年1月和2月并未出現大幅反彈，同比22年的前兩個月，甚至是更低的。

根據價格包容一切的原理，藝術品的價格不僅體現了藏家的經濟情況，也體現了藏家的收藏需求和選擇。我們可以發現近十年來，藝術品市場已經從09-11那一年的普漲，變成了極大的分化——那就是頂級藝術品價格堅挺，多表現為橫盤甚至逆市上漲，而普通藝術品則在走下坡，甚至慢慢失去流動性。

這背后的原因就是市場資金總量減少，頂級大老板依然有錢，而中產和小老板沒錢了。

在小貨陰跌，大貨橫盤的情況在2015年的小陽春之后持續到2020年，在疫情三年間，進入加速下跌。尤其是2022年，市場甚至進入一種普跌的狀態，即便是頂級藝術品，也就是所謂的大貨，價格也在下跌甚至跌幅不低，能夠保持橫盤甚至逆市的只有極少數的奇品。由于大貨金額高，跌幅往往是數百萬上千萬，這就造成一種怪相——買真貨大貨比買一些小的假貨還虧得多。

而中小作品則陷入僵局，如果想要成交，必須以非常殘酷的折扣“比如成本價的二折”，如果能五折售出就是勝利。

西泠拍賣預展現場

在疫情放開后的首拍，所有人都像被壓了很久的孫悟空跳出五指山一樣，大喘一口氣。因為政策的放寬，使得大家都對未來有了期待，于是這就造成了一種非常積極的信號——流動性回來了。

流動性的回歸，首先表現是人流歸來，各個藝術現場都人滿為患，人們就像被關了很久的渴望放風一般涌入預展現場，火爆到西泠拍賣附近五個酒店的房間全部被訂完。

人流回歸帶來的流動性增加，使得成交率有肉眼可見的增長。3月下旬落槌的西泠拍賣，據內部人士表示，“真實成交非常好，主要原因是人來的特別多。這個形勢下，成交為王。比如南方拍場不是很擅長的齊白石可以順利賣掉并且當場付錢，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200-500萬之間的大貨賣的很好。”

所以高凈值人群購買力還是在，只是對后市的期待決定了他們是否出手。

然而，目前的藝術品市場成交價格和金額來看，僅僅是一種企穩的狀態，而并非迅速反彈甚至反轉，原因也很簡單，經過三年的元氣大傷，想要一下回到高位是不符合經濟規律的。就像很多巨大的生產線，完全運轉起來需要很長時間，不像電動汽車一樣油門一踩就可以三秒提速，藝術品市場的信心恢復也需要很多時間，需要一單一單的成交去鞏固。“新的十年，我更關心創造多少稅單而不是多少奇價”；“對市場偏樂觀，但是經營的艱難程度應該還要增加”——這些都是從業者的謹慎樂觀態度。

3月社融數據的發布，也印證了“強預期，弱復蘇”的觀點。社融，意思是社會融資，代表著社會組織能從金融體系中借到多少錢。敢借錢是一種對于未來有信心的表現，借來的錢肯定是要用到投資中去的，不可能在銀行再存起來。三年疫情期間，居民新增存款可是從6.6萬億，新增到9.9萬億，大增了50%，那么用于消費的錢也就減少了一半的預算。以常理判斷，藝術品消費的比例下降肯定是大于日常消費的，因為畢竟倉廩實而知禮節，藝術品消費屬于馬斯洛需求層的較上層，需求也較為小眾。

好在我們結束了疫情管制之后，社融數據迎來了復蘇，但仍然是弱復蘇，居民的短期貸款與去年同期相比，增加58.4%，而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借消費貸還房貸，再重新貸房貸省下利率差價，短期的消費還是沒有起來。

企業的短期貸款同比增加33.7%，去年的3月整個上海都在停工，所以去年的數據很難看，今年稍微恢復一些，增長率就顯得不錯。

北京保利拍賣現場

在整個大經濟體的短期消費欲望還沒有得到明顯提振的環境下，藝術行業更為期待的增量資金——新買家——同樣暫未入場。每一個市場大量的新買家涌入，都是在行情火爆時期，這似乎是人性決定的投資的宿命。

根據一些內部信息，在板塊行情輪動的市場中，出現了一些跨行業的新買家，比如近現代的去買當代，但是單純的新買家并未大量出現；或者有是一些偶然因素進入某家拍行的新買家，但并不代表可以在行業大量復制，不屬于能夠撬動行業復蘇的增量資金。

藝術品從業者往往在專業程度中扎根很深，但是我們欠缺抬頭看看四周，藝術品行業是與經濟緊密相關的。但好消息是，一季度社融的中長期數據比短期要好看得多，居民的中長期貸款增加70%，大概率以房貸為主；企業的中長期貸款增加53.9%，這就說明企業對于未來中長期的生產發展是看好的，所以才敢借中長期貸款來擴大生產。社會經濟體中長期的信心，也將支撐藝術品市場中長期的信心。

北京永樂拍賣現場

因此，從長遠來看，藝術品的未來仍然有星辰大海般的廣闊前程。這個判斷的根據來自于二十大報告的長遠目標：在2035年將我國建設成為中等發達國家，如果要達成這個目標，GDP增速則要保持年增速5.4%-6.4%，這樣一個巨大經濟體的增速，是中國藝術品市場上行的根本基石。

然而經濟增長，并不代表藝術品市場一定成正比地增長，在2009-2011那一波的瘋狂增長中透支掉未來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漲幅，泡沫也需要消化干凈，才能再次出發上行。所以，不是說買畫永遠漲，大家一定要建立起這種風險意識，而這種風險意識，因為藝術品的流動性慢，在市場好的時候根本沒人提。很多人認為買畫就會漲，買畫永遠漲，甚至還有一些媒體不斷宣揚幾十年前十幾塊，現在幾千萬這種巨額漲幅，給大家畫餅，但從沒有人提那些在2011年買入至今腰斬甚至一折出局的交易，也沒有人提那些封存在庫房里失去流動性的作品。我甚至覺得每一場拍賣會前應該像證券市場一樣隨時提示：市場有風險，交易須謹慎。

香港巴塞爾博覽會人潮洶涌

在這種寬幅的波動中，擇時是非常重要的。作為一個牛市入行，經歷過一輪牛熊的老韭菜，畫事君認為，現在可以說是藝術品入場的一個好時機，原因是泡沫已經基本干凈，足夠便宜。

然而，并不是所有品種都具備投資價值，而每個板塊的成長性也是不一樣的。比如古代藝術品可以說是藝術品中的十年期國債，穩穩的增長，長久的幸福，但也不是每個名頭都能跑贏CPI。而其中一些細分板塊比如明代早期書畫甚至因為低位具備了一定的成長性，另一些高位板塊，比如晚明五家，因為已經“該買的人都買了”，如果沒有 增量資金，甚至會面臨不小幅度的陰跌。

那么，如果一個品種，泡沫已經消化干凈，跌的很便宜很便宜，已經快沒人買了，能否無腦買入呢？大寫的NO。這是因為，藝術品市場面臨的世代轉換，以及其中蘊含的審美風險，又是一個更大的，現在也更多人在討論的話題。下一次我們可以來聊聊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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