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期
編者語:
上期真水無香說了刑偵專家。
刑警和犯罪作戰,直面著人性的黑暗部分,可以說,每一名刑警身上,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與眾不同的傳奇,都有待我們去解讀。
今天我們要解讀的是西安刑警梁偉和隊友們的傳奇,因為屢破大案,梁偉被稱為西安警界名捕之一。
21年前,有部電影《尋槍》,一名小鎮民警一夜夢醒后,發現自己的配槍不見了,而且槍里還有三顆子彈,就這樣,民警開始尋槍之路,經過對撲朔迷離案中案的抽絲剝繭,最后民警找到了槍,他卻犧牲了。
可以說,槍是民警的生命,槍在人在。
梁偉遇到過一起丟槍的案子。
《“12·1”槍殺大案》劇照
可以說,槍是民警的生命,槍在人在。
梁偉遇到過一起丟槍的案子。
宣傳海報上的話點出了這事的嚴重性:槍響了,出事了,忙活了。
梁偉和隊友們一起參與的這起槍案,后來被拍成了一部國產電視劇《“12·1”槍殺大案》。
電視劇《“12·1”槍殺大案》海報
這部電視劇,是劇迷心中警匪劇的巔峰,播出時萬人空巷,熱度和現在的《狂飆》差不多。這么多年,被認為是對根據真實案件改編的影視劇做出了教科書級示范,豆瓣評分9.3。當年,為了增強真實性,劇中扮演刑警的大部分是當時的專案組成員,梁偉和隊友們親自出演里面的角色,是名副其實的“真人出演”。
當年梁偉(左二)與同事們本色出演該電視劇
1997年歲末一個冬天,一位派出所副所長在所里值班,套間外面的辦公室窗子沒有關嚴。清早起來,他發現放在椅子上的包不見了,而包里裝著一把手槍和一些法律文書。
槍去哪了?
緊接著,西安接連發生槍殺大案,11人被害,他們彼此之間也沒什么關聯,職業也不同,有出租車司機、卸貨車司機、家具店老板等,一時間,坊間人心惶惶。經彈道檢驗,這些命案都出自丟的這把手槍。
此案被命名“12·1”特大殺人案。
1996年10月1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以下簡稱《槍支管理法》)實施,先后經過兩次修訂。
根據《槍支管理法》規定,警察使用槍械管理很嚴,而且能使用槍支的機會也很少,只要有槍在身,真的可以說提心吊膽,更不要說丟槍了!
當年,電視劇《“12·1”槍殺大案》宣傳海報上的話點出了這事的嚴重性:槍響了,出事了,忙活了。
時任西安市公安局分管治安工作的副局長老王在蓮湖分局工作多年,常去大麥市街一家小店吃羊肉泡饃,跟店里伙計挺熟。一天,老王聽店里伙計說起,店里有個從寧夏來的伙計,他說起自己老鄉手上有把手槍,還是真家伙。老王一聽,趕緊回去跟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老吳說了。
老吳叫上老張倆人趕快往大麥市街趕。
至今大家回憶起來,說當時的抓捕陣容,堪稱西安警界史上最豪華陣容。
寧夏小伙計年紀還不大,個子也不高,老張上去像摟個熟人一樣,把他先摟到了旁邊的群眾電影院。等警車趕來把他帶走。后面,就是梁偉他們的事情了。
梁偉當時是“12·1”專案組的一名刑警。
梁偉參加專案組會議 攝影:潘鋒
小伙計長得瘦小,梁偉問他家在哪兒,他就開始講故事:說自己家門前一條河,門后有座山,房子跟前還有棵白楊樹。問他叫什么,他說叫李小龍。
梁偉一生氣,問他叫不叫“陳真”,這下,他不住地點頭:“對對對,我就叫陳真。”還不改口了。
梁偉和搭檔兩人費了不少口舌,折騰半天,還給他吃了牛肉夾饃,他才說實話:他來自寧夏下面一個縣農村,真名叫小馬(化名)。
但無論怎么婉轉地啟發他,他都沒提到槍。
梁偉也就不兜圈子了,直接問他在誰那兒看到過槍?!鞍Γ阏Σ辉缯f呀!”小馬一拍大腿從椅子上站起來。再坐下去,他三言兩語就把這事兒交代得干干凈凈。
原來,槍是他在一個叫“小寶”的老鄉那兒見到的。還說,那個“小寶”老鄉當時也在一個泡饃館打工。
當年,和小馬一樣從老家到西安的年輕小伙,干的都是零活,東干兩天,西干兩天。還有很多時候,他們沒找到事情做,只好流落街頭。夏天,他們找兩張報紙,隨便找個地方就能展一宿;冬天,他們只能圍著個夜市打烊后的火爐取暖,坐一宿,小馬說自己到西安后才認識的“小寶”,不知道“小寶”真名叫什么。
專案組就開始去小馬農村老家調查。一查,叫“小寶”的人還蠻多。西安警察按當地警方提供的名單按圖索驥找到村子,等警察進了村,家家戶戶都人去房空,連門都不鎖,他們遠遠地看到警車就往村子后面的山上走了。大多人家房子里也沒什么家具,但有個奇怪的現象:幾乎家家戶戶的炕頭上都放著三、兩只密碼箱。
當年,小馬的農村老家都是土路。警車出村往回開,塵土卷著車跑,遠遠的,有兩個小伙一人拎著一只密碼箱站路邊,等他們看清開來的是兩輛警車,扔掉密碼箱撒腿就跑。民警們打開密碼箱一看,有好些銀行卡和各種餐廳的打折卡,都是西安的。顯然,這些東西是在西安偷來的。
不像現在大家習慣用手機支付,當年,家家戶戶家里或多或少都會放點現金、銀行卡,所以那會兒,各地的入室盜竊案就像現在的電信網絡詐騙案一樣頻發。西安、成都和重慶三個城市警察都抓到過來自小馬老家的年輕人,他們往往都是攀爬防盜窗入戶盜竊。
那個時候,梁偉還不滿三十,精神頭十足。臉上棱角分明,酷似年輕時候的電影演員吳京安。
一路上是他和一位比他大幾歲的同事老田開的車,到了涇源,兩人顧不上一身灰頭土臉,就趕著去調查。
在當地警方的幫助下,專案組對五個這個年齡段、有過犯罪前科的“小寶”逐一排查。領導派梁偉和老田一起去小馬老家的看守所,其他人去其他地方調查可能在西安偷過東西的“小寶”。
當地看守所里關著的“小寶”,是因為在本地盜竊關進來的。當地警方不掌握他是不是去過外地。
那個看守所當年條件艱苦,房子很舊,前面一排房子辦公,后面的一排房子還養著牲畜,關押嫌疑人的房間是用石頭砌墻壘起來的。當時,條件有限,傳喚提審犯罪嫌疑人,外面的民警填好單子,單子用夾子一夾,然后通過鐵絲從一頭甩到另一頭。另一頭是站崗的哨兵,哨兵再把單子交給里面的民警,民警再把要提審的在押人員帶出來。
這個“小寶”姓于,問他去過哪些地方,他說自己成都、重慶、鄭州都去過,卻不提西安。
“那你聽我的口音是哪里人?”梁偉問。
于小寶說是西安話,他能聽出來,說明他熟悉。
“那你去過西安沒?”再問他。
他又說自己跟著村里人去過。
去過什么地方呢?
于小寶說的地方有東邊、南邊和西邊,就是不提自己去過北邊。北邊就是事發的地點。
他越回避,梁偉越是心里有數,一陣窮追猛打:“我們跑這么遠來,是想問你偷的錢包、手表、BP機這些東西嗎?還偷了什么往大里說吧?!?/p>
于小寶跟梁偉要煙抽。梁偉明白他扛不住了,把一根煙點著遞過去。
沒多久,于小寶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偷槍的過程。
發案那天夜里,于小寶和幾個老鄉在派出所樓下墻外圍著一個烤紅薯的爐子過夜。一抬頭,發現二樓的窗子沒關嚴,房子里的燈也沒有關。踩著那個爐子,于小寶爬上二樓的防盜窗,一眼看見二樓的一把椅子上有個手提包。他讓下面望風的同伙給他找了根帶鉤子的“家伙”。同伙給他找來一截樹枝,用這截樹枝,他一點點把那只包鉤到了。
幾人打開包一看,嚇了一跳,包里沒什么錢,但有一把手槍,還有一些他們不認識的法律文書。說起來也是令人哭笑不得,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偷的是派出所。
“要不,我把這東西給人家還回去吧?!庇谛毜奶嶙h立即遭到同伙們的反對:“反正都已經偷成了,誰知道是你偷的?這把槍變成錢,咱們要吃多少碗羊肉泡饃?”
大家這么說,于小寶就留下了這把槍。最后,于小寶把這把槍三百塊錢賣給了董利。
這一聽,一天一夜沒睡的梁偉和搭檔興奮得渾身的困倦頓時煙消云散。
除暴安良,維護社會治安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董利一伙人自認為遭受不公,心存怨氣,企圖報復社會。買到槍后,用這把槍殺人越貨。西安市公安局八處是現在的西安市公安局刑偵局前身,當年八處的刑警歷盡曲折,最后把董利一伙緝拿歸案。
隨后,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初審,判處董利、楊樹偉、石慧勇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2000年1月27日,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核準董利、楊樹偉、石慧勇死刑,立即執行。1月28日,三名罪犯押赴刑場。震驚全國的“12·1”特大殺人案至此塵埃落定。
電視劇《“12·1”槍殺大案》用紀實手法再現了這一大案的偵破過程。
電視劇《“12·1”槍殺大案》劇照
當年,拍電視劇時,為不影響正常工作,像上海、武漢、北京等外場,都是導演派人去當地拍了,梁偉他們在西安拍其他戲份。電視劇拍完后,梁偉他們又回歸到了本職工作中。除暴安良,維護社會治安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消失在鏡頭前,也是正常的。
再說句題外話,這部電視劇,除了本色出演的刑警外,還出現了一些大家耳熟能詳的演員名字。
比如像演過《蝸居》《懸崖》的著名演員張嘉譯當年還是這部電視劇的執行導演;演員陳小藝曾在里面客串了一個四川媳婦,陳小藝是四川人,地道的四川話和精湛的演技非常到位,算是當年劇中最大牌的演員了。
張嘉譯與梁偉因為拍攝電視劇成了好友 攝影:潘鋒
此外,曾在劇中任配角、龍套演員,有的成了名演員,有的成了名導。
講義氣的人最喜歡什么樣的人?當然也是為人豪爽講義氣的人
2004年1月27日,農歷大年初六,凌晨3點開始,西安市多個地方相繼發現12個爆炸裝置,其中3個發生爆炸,所幸是未造成人員傷亡。
這是建國以來全國同一城市中放置炸彈、投放地點最多的一起系列爆炸案。
西安市公安局抽調百余名刑警組成專案組,案發兩天后將犯罪嫌疑人高德隆抓獲歸案。
負責審訊高德隆的就是梁偉。
高德隆全都承認,一心求死。
但是,這樣一系列爆炸案怎么能是一個人獨立完成?他的炸藥、雷管從哪兒來的?他登門送爆炸裝置誰給他幫過忙?
高德隆默默地流淚,誰都不肯說。
這就牽扯到一個證據問題。
一起案子破了沒有,老百姓看的是抓沒抓住人,而警察則必須掌握確鑿證據才敢說破案了。
高德隆時年52歲,他變成這樣一個人,主要是因為七年前他的兒子小高被人打死了。高德隆是個挺能干的人,他曾在西安一家公司車隊當司機,時間不長就當了車隊隊長,那個時候,他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再后來,他又被任命為總公司一個分公司經理。高德隆領導團隊干得很投入,公司業績在總公司旗下十幾個小公司里名列前茅。
高德隆的兒子當時屬于超生,兩口子工資都被降了兩級,高德隆的經理也被免了。原先,他們家八十多元錢的收入養三口人,有了兒子后,因為處罰,兩人工資降到五十多元,要養四口人,日子過得很緊巴。
但高德隆畢竟是個人才,后來公司還是重新啟用他恢復了職務。
小高是個很乖的孩子,平時從來不惹事。高德隆平時忙,沒時間顧家。手上有了錢,就在物質生活上盡量滿足老婆、孩子。他給兒子買了一輛變速自行車,當年在學校里也是獨一無二,沒想竟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當時,小高已經在上高二。班上有個單親家庭的孩子,覺得小高“愛扎勢”,就勾來校外的小混混,讓他們收拾小高一頓。小高下課一出學校,被一幫小混混用自行車鏈條鎖和磚頭拍倒在街道上。幾天后,小高終因搶救無效死亡。
后來,這起案子法院判下來,那幾個小混混都判刑入獄。因為是未成年人,幾人判了幾年。幾年后,這些人刑期未滿,又都陸續放了回來。這些孩子們以及他們的家長,沒有一個人對他道過一聲歉。高德隆決定對他們實施報復。
這起連環爆炸案前,2001年、2002年還發生過兩起爆炸案,警方也曾懷疑與高德隆有關。
梁偉在走訪群眾 攝影:潘鋒
2001年3月,高德隆同院子住的一個鄰居家里被人炸了,經調查,高德隆與主人過節很深。他曾拉著高德隆一起開過地下賭場,結果,高德隆讓他給算計了,賠了好幾萬。有一次雙方發生爭執,他還差點打了高德隆老婆。高德隆曾經揚言要收拾他??墒?,懷疑歸懷疑,爆炸發生時,高德隆正在牌桌上跟人打麻將,好些人都能證明這一點。這起案子也一直沒有偵破。
2002年除夕夜,西安一家醫院的急診室發生一起爆炸案,有病人受了輕傷。因為小高曾經在這家醫院搶救過,警方懷疑這起爆炸案是高德隆所為。
但還是沒有證據。
要審下高德隆,就先得弄清他是怎樣一個人。
梁偉經過調查走訪,發現高德隆雖然心胸狹窄、十分偏執,但他為人義氣,是個要面子的人。在兒子遇害之前,朋友和他吃飯,哪怕是借錢,他去了都一定要由他來買單。
講義氣的人最喜歡什么樣的人?當然也是為人豪爽講義氣的人。偏偏這就是梁偉的本色。
高德隆在梁偉這兒得到了足夠的尊重。梁偉把自己的煙拿出來給他抽。很快的,高德隆的對立情緒消失了。
梁偉還了解到,兒子死了之后,高德隆再也沒好好上過班,可在實施連環爆炸案之后,高德隆曾經試圖自殺時,他身上穿的是妻子給他買的內衣、織的毛衣,女兒給他買的皮鞋,腰里系的是兒子臨死前用的皮帶。
這說明什么呢?說明他是一個家庭觀念很重的人。兒子沒了,高德隆現在最在乎的人是誰呢?是他的妻子、女兒。
“你走了以后,你不希望你的家人受到別人的報復吧?可是,你要是不把事情說出來,我們就是想保護她們,也不知道從哪下手,是不是?”梁偉勸著他:“你是個要面子的人,你要是不把你自己心里的委曲說出來,別人會把你想像成一個濫殺無辜的惡魔??晌抑?,你是事出有因、被逼無奈才這樣做的?!?/p>
沉默十個小時之后,高德隆的話屜子終于被梁偉打開……
有了報復的念頭后,高德隆就開始接觸社會的閑人。一個院里住著的那個鄰居就是這類,他跟他說,他認識道上的,可以幫他出這口惡氣。但請道上的人幫忙,你手上得有錢。
怎么賺錢呢?這個時候,高德隆班都不上了。鄰居就讓他開地下賭場,召些人來玩龍虎斗。提心吊膽弄了些錢以后,鄰居又拉他一起當了個“瓢把子”,到外面去賭。結果,鄰居設局騙了他,他手上的幾萬塊錢全輸了。
梁偉在現場收集證據 攝影:潘鋒
當時,高德隆已經搞到了炸藥、雷管,他怨這個鄰居,就在他家里試了一次。他跟人打麻將時,說自己要出去上個廁所,而小麻將館和鄰居家很近,他迅速點燃了導火索。因為他很快就回到牌桌上繼續打牌,所以,警察調查時,人們只記得那駭人的一聲巨響,不記得他中間還出去過一趟。
2002年,醫院的那起爆炸案也是他所為。兒子被打后,是自己走到醫院的。大夫一聽是學生打架,也沒很重視。
高德隆趕去陪兒子做CT,又趕上醫院CT室下班;兩天后,兒子突然昏迷不醒,后來被宣布腦死亡。高德隆發現兒子的眼睛里流出粘稠的液體將周圍皮膚都腐蝕壞了,去找醫生,醫生說沒辦法,后來兒子死了,高德隆越發對醫院和醫生恨之入骨,就在除夕之夜在急診室外引爆了一次。
高德隆自打實施報復計劃開始,他就遠離家人,為的是讓家人一點也不要參與這件事;他弄炸藥、雷管和自制手槍,都有同事、朋友幫忙,他都不讓這些人知道他的真實目的。比如弄炸藥,他說是想去炸魚。而對于幫他往受害人家中送液化汽罐、汽油之類的東西,還有最后幫他往這些家送偽裝成禮物的起爆延時器,他是掏錢找兩個“癮君子”幫他干的。
案子審下來,高德隆徹底把梁偉當成了朋友。臨進看守所,他給女兒留下一封信,讓女兒以后有啥事兒可以找梁偉叔叔,他是個值得依賴的人。
后來,高德隆女兒出國,真就多虧了梁偉幫忙。
大家后來從窗簾后面的窗臺翻出一把手槍,十發子彈全部上了膛
梁偉好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2010年春節后,周至發了一起涉黑的槍案。
梁偉上了這個案子,二十多天沒回過西安。一天,他突然就從椅子上溜到了地上,肚子疼得就差在地上打滾兒。送醫院一查,是急性胰腺炎。這是一種可以要人命的病,于是,他在醫院老老實實地住了三周。其實不光這病,梁偉的胃也已經穿孔了。他每天只能喝點稀飯,什么葷腥都不敢動。
原先,梁偉的身體可是特別棒。他是西安市公安局從社會上招來的第一批特警隊員,當時他在機動隊,也就是后來被稱為“古城飛虎隊”的特勤大隊。因為一天到晚練的就是擒拿格斗、飛檐走壁,機動隊出來的人身手都很了得。梁偉當特警時,時任局長老吳是他的支隊長。梁偉當刑警,老吳又是他的頂頭上司、管刑偵的副局長。每有大案要案,要挑幾個身手敏捷的刑警實施抓捕,老吳常會親自點將:“梁偉,一會兒你上!”
梁偉(右)與同事在案發現場 攝影:潘鋒
黑龍江鶴崗有兩拔兒人爭一個小煤礦,談來談去談不攏,其中一拔兒人就找來了個逃犯。這個逃犯叫金鵬,是個狠角兒。再次談判,金鵬掏出一把槍,一氣兒打死了四個人。
后來,金鵬流竄到了西安,在一家小賓館里住著。他找來些小姐被他控制住,組織賣淫。
這家小賓館樓道里鋪的都是地板磚,皮鞋走在上面動靜偏大。
那次,為了抓金鵬,梁偉和幾個同事都是提著鞋子光腳上樓。梁偉一腳踹開三樓的一個房間沖進去時,里面,一個結實的大漢正光著膀子跟幾個女的在打牌。
大漢正是金鵬。
梁偉沖過去將此人撲倒在兩個床之間地上,那個人渾身是油汗并不好抓,還拚了命地往窗臺暖氣罩上伸手摸東西。
同事們上來,才一起制服了他,大家后來從窗簾后面的窗臺翻出一把手槍,十發子彈全部上了膛。
還有一次,也是去抓持槍歹徒,一個同事因為過于緊張,槍走火了。子彈打到地上,把地毯劃出一道黑,彈頭反彈上來,幾乎是貼著梁偉的耳朵打到了天花板上,“嗖”的一聲……
撲上前一家伙,就把他摞倒在地,沒給他展示武功的機會。
五年前,抓“曹老師”時,梁偉已是副大隊長了。
“曹老師”是個地下的私家偵探,他的客戶們這么稱呼他。據梁偉他們后來掌握,“曹老師”練過武術,能倒立著做二十來個俯臥撐。這個“曹老師”參與了多起搶劫、強奸、殺人案,是個狠角兒。
但是,“曹老師”躲在哪兒,沒人知道。
起先,梁偉找到了跟“曹老師”關系密切的安琪。安琪三十出頭,在一所小學教美術,人長得漂亮,有點藝術氣質。
“怎么可能呢?曹老師肯定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卑茬髡f,曹老師是一個人格很高尚的人,這點她比誰都清楚。
安琪的婚姻生活很不如意。上學時,她本來談了個很帥的男朋友,不光帥,男朋友還是個很能干的人。但是,她父親死活不同意。
為啥?人無完人,安琪這個男友有點狐臭,安琪父親特別敏感,每次他上門都能立馬聞出來。
安琪的生活從小都是父母做主,也就沒了主意。后來,父親作主,把自己一個學生介紹給了她。但是,兩口子性格不合,不光冷戰,還常常動手。再后來,兩人關系越來越冷淡,安琪懷疑丈夫外面已經有了人。
安琪從報紙上看到了一條很小的廣告,上面只有幾個字“六年,專業婚變調查,清債”,再就是一個署名“曹老師”的一部小靈通號碼。
見到“曹老師”,安琪覺得跟她想像的私家偵探很接近?!安芾蠋煛鄙聿谋3值煤芎?,留著中分的發型,喜歡戴墨鏡,挺帥但又挺有滄桑感。他夾著個小包,包里裝的有一只錄音筆,還有筆和本子。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著什么。
調查這樣一例婚外戀,“曹老師”收費三千元。但是,其他費用,比如和安琪吃個便餐,吃個咖啡,都是他買單。
認識不久,一個冬天的晚上,安琪她一個人在家,生病了,打電話把“曹老師”約來。那天,她故意將窗子開著,房間里很冷?!安芾蠋煛眮砹耍汛白雨P上,看她并沒有生病,很快就離開了。
他們的交往越來越密切。后來,他們每隔三、五天就要見一次面,不是吃飯、喝咖啡,就是一起看電影?!安芾蠋煛备茬髡f過,他們這一行要講職業道德。
安琪跟“曹老師”談起自己想調到一家事業單位?!安芾蠋煛闭f他有個朋友在省委,是個掌實權的處長,回頭他給問問。后來,“曹老師”就跟安琪說,人家答復這事兒能辦。不過,他提到了要花錢疏通關系。
那給人家拿多少錢呢?“曹老師”沒說,就說你看著拿吧。有天晚上,“曹老師”打來電話,說他在那個朋友家聊天,有點晚了,準備就住在人家家里。如果她錢湊好了,就給人家拿過去。
晚上十點多,安琪打了個車到一個干部家屬院門口,“曹老師”穿了身單薄的睡衣跑下來拿了錢。這次,安琪給了曹老師七萬元。后來,“曹老師”說事兒辦得差不多,但還得打點一下另一拔兒人。安琪就又給了五萬元。
因為在調查,梁偉也不能跟安琪挑明,又得想方設法地說服她配合自己工作,很是費勁。
以安琪對曹老師的信任,萬一她轉身給“曹老師”通風報信,“曹老師”還不跑得連個人毛都找不到嗎?
這就是梁偉的另一項本事了。不管跟什么人打交道,他都能很快贏得人家的信任。
梁偉的眼神總是讓罪犯膽寒 攝影:潘鋒
梁偉繞來繞去,安琪才半信將疑地表示愿意配合他們。安琪給“曹老師”打電話,約他到他們常去的一家飯館一起吃晚飯。
沒想,“曹老師”很狡猾,梁偉他們守候了兩個鐘頭,卻沒見“曹老師”閃面,而且他手機也關了。
這時,“曹老師”的兩個同伙都已經被梁偉他們抓獲了。想必,他已有所警覺了。再找“曹老師”,難度就更大了。
調查發現,跟“曹老師”保持電話聯系的,有三十多個女人。這些女人絕大多數都是他的業務關系,其中兩人已經被“曹老師”騙去殺掉。
“曹老師”還有個同居的女友,是個開美容院的老板,長得也很漂亮。說服美容院女老板配合警察抓他,這得多大難度呢?
果然,女老板也不相信曹老師是壞人。女老板是外省人,離異,帶著一個十歲的兒子。小男孩營養過剩,成了個小胖墩?!安芾蠋煛睂δ泻⑷缤撼?,不光給他買各種玩意兒,每天還帶著他一起跑步,這方面像父親一樣嚴格。男孩不僅減去了好些重量,跟“曹老師”特別膩。女老板跟“曹老師”走在一起,這也是主要原因。女老板手頭寬,給“曹老師”錢,但“曹老師”不僅不要,還常給家里買東西。
“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你兒子的安全想想呀!”女老板跟“曹老師”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份兒上了,“曹老師”已經看過好幾處樓盤,說要買房子呢。
但是,梁偉這句話終于打動了女老板。畢竟,眼前的警察是貨真價實的,不光給他看了證件,還有派出所的副所長。
“你們抓他時,別把我牽扯進去。我要出來阻攔一下,你們看行不?”女老板說。
“曹老師”一會兒要回來。一聽這話,梁偉趕緊說:“行,當然可以。我們配合你把戲演足?!?/p>
女老板租住在西北一路一個多層樓房里,三室一廳的房。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梁偉他們忙在女老板家房門兩邊躲起來。“曹老師”回來,并沒有任何察覺。
梁偉撲上前一家伙就把他摞倒在地,沒給他展示武功的機會。
案子破了,“曹老師”是最后一個到案的犯罪嫌疑人。
原來,曹老師壓根不姓曹,姓苗,連跟他一起做案十多年的兩名同伙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苗某原先是個騙子,因為詐騙坐的牢。跟另兩個同案犯算是獄友。苗某是西安東郊人,有家有口,跟老婆關系雖不怎么好,但他對兩個孩子還挺好,是個挺好的父親,就跟女老板兒子感受的差不多。苗某喜歡看偵探小說,就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私人偵探,沒想到報上登了那個小廣告,居然應者如云。
起先,苗某從火車站、汽車站之類的地方,把失足婦女領到同伙處搶劫、強奸、殺害,后來,他發現自己的客戶錢更多,就騙了兩個來,和同伙一起把人殺害。
這么一個兇殘的家伙,為什么對安琪、女老板這么好?苗某后來交代說,他這完全是沖著錢。
那么,至于叫安琪去什么干部家屬院,也是他演戲。苗某他壓根沒什么處長朋友。他交代,那天天冷,他專門穿了身睡衣、拖鞋打車去的大院,只不過睡衣外頭罩著件軍大衣。一聽安琪到了門口,他把軍大衣往草地上一扔,就出去見安琪。
“不過,她給我拿來七萬我真沒想到。我以為她頂多拿來兩萬呢?!钡?,錢多了有啥不好?所以,苗某后來又騙了安琪一把。
隨著互聯網的迭代發展,傳統惡性案件越來越少,當代警察要對付更多的是新型網絡犯罪。可以說,梁偉和他的隊友,曾代表了本世紀初一代刑警的風采,在當時刑事科學技術還不發達的當年,他們用手、用腿、用腦、用眼追蹤著一個個真相。
梁偉參加雁塔分局“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相關活動(圖片來源網絡)
注: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 : 胡杰
排版 :細辛
編輯 :胡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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