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乾隆即位初期,即面臨著:1)所謂政敵問題——從宗室干政到君相合一,2)朋黨問題——鄂爾泰、張廷玉門戶之習,3)根深蒂固的吏治問題等老大難;乾隆帝陸續通過“重新設置軍機處”“密折制度”“換掉老臣”等政策逐漸加強了自己手中的權力,鞏固了大清王朝君主專制下的中央集權制度……】
在即位最初的十幾年時間里,乾隆帝有充分的理由感到驕傲,他不但清除了可能的“政敵”,消除了潛在的“朋黨”威脅,甚至搭建了一個小的核心班底,來取代父皇雍正帝留給他的一輩元老重臣,并在制度上也有所建樹。
1.所謂“政敵”問題——從宗室干政到君相合一
雍正十三年八月,乾隆帝即位第一日,遵雍正皇帝遺命,命莊親王、果親王、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等四人輔政。幾日后,經鄂爾泰、張廷玉提議,取消“輔政”,沿用“總理事務處”名義。
十月,以西北大軍已撤,裁撤“辦理軍機處”,大小事件俱交總理事務王大臣辦理。其成員為:莊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協辦總理事務:平郡王福彭、大學士徐本、朱軾(乾隆元年九月卒)、公訥親,尚書海望。
乾隆二年十一月,扶喪二十七月釋服之后,莊親王允祿等奏辭總理事務。宣布撤銷“總理事務處”,恢復“辦理軍機處”建置。命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公訥親、尚書海望、侍郎納延泰、班第六人為辦理軍機大臣。
與雍正時不同,乾隆朝不再允許親王宗室進入軍機處。同時,規定軍機大臣必須以滿人為首席,所用要員也多為滿人。尋以體恤老臣為由,改由訥親獨自承旨。面奉諭旨后,再口授另一軍機大臣(汪由敦)撰擬。直到乾隆十三年傅恒出任軍機大臣領班后,才改為軍機大臣共同進見。
軍機處發出皇帝諭旨,分“明發”“廷寄”兩種。明發諭旨,先送內閣,依次到部院、各司,層層下發。廷寄則直達受旨人之手,凡屬重要機密事件皆用廷寄。內閣所掌票擬(草擬諭旨)范圍只剩下尋常例行公事,議政王大臣會議也由于無事可辦,成了一個擺設。
軍機處制度雖是雍正朝建立,但主要是辦理軍務,直到乾隆年間,“有事無不綜匯”,它才完備起來,成為一個全權的機構。西方學者將軍機處描述為一種私人會議,它縮小了皇帝例行決定大事的范圍,與現代華盛頓“總統辦公廳”的功能相似。
它顯示出乾隆朝的軍機處與雍正朝實有很大不同。從明代起,取消宰相,君相合一,皇帝同時兼任宰相,這種體制,也是到清代雍正、乾隆年間才達到了一個頂峰。
即位第三天,乾隆帝恢復了密折制度。每天晨起,便開始批閱奏折,每一份都要“詳細覽閱,不遺一字,遇有差訛,必指出令其改正”。凡屬機密,留中不發之件,他往往親自緘封,有的索性默記于心,將原件當場焚毀。
不論平時還是巡幸在外都是如此,從不委人代辦。走到哪里,奏折就送到哪里。奏折為他打開了通往外部世界的門窗,批閱奏折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同時就是在行使他手中的權力。
乾隆十三年以后,隨著奏本文書的廢止,奏折的作用更為突出。遇有機密政務,官員往往先以奏折形式報告給皇帝,得到首肯之后,再以提本形式向朝廷有關部門具奏,以完成一個最后的手續。
傳統政治,本來就是要一人負責(無論皇帝或宰相,實際上是一樣的),至此終于實現了“一元化”的領導。大致說來,皇帝已不再受制于任何個人或其他煩瑣的形式了。
在清代政治里,宗室大臣一向具有很高的權力,盡管他們的權力在不斷地被削弱。乾隆初政,宗室大臣“輔政”也只是曇花一現。先是曾為四輔政大臣之一的莊親王允祿與果親王允禮,本已辭去輔政之名(雍正十三年八月),自裁撤總理事務處后(乾隆二年十一月),又未在軍機處任職(允禮于數月后去世;平郡王福彭從此也不曾大用)。乾隆四年,風云突變,乾隆帝“終于”向莊親王允祿與理親王弘皙等“大動干戈”了。
乾隆四年十月,宗人府議奏,莊親王允祿與弘皙等結黨營私。上諭,莊親王允祿乃一庸碌之人,但弘皙、弘升、弘昌、弘晈等無知之輩群相趨奉,恐有尾大不掉之勢。允祿從寬免革親王,其親王雙俸、議政大臣、理藩院尚書俱著革退。
弘皙則與允祿不同,“自以為舊日東宮嫡子,居心甚不可問”,著革去親王,令拿交內務府總管,在景山東果園永遠圈禁(“亦與身死無異”),其子孫照阿其那、塞思黑子孫之例,革去宗室,給予紅帶子。
據劉心武考佚,弘皙一黨在乾隆初年頗有活動,甚至在乾隆四年曾打算刺殺皇帝,當然,安在他們身上的罪名也未必就是朝廷公布的那些。而另一方面,若按時下的觀點,所有這些“考證”都是無法“證實”的。弘升永遠圈禁;弘昌革去貝勒;弘晈從寬仍留王號,終身停俸。
乾隆七年,復禁止擔任御前侍衛之宗室與大臣等來往。乾隆十八年,嚴厲禁止宗室諸王與臣下往來。所以,限制越來越嚴厲了?!白谑腋烧敝?,另一個可能的最大威脅就是所謂“朋黨”。而“彼時事之大者,莫過于鄂爾泰、張廷玉門戶之習”。
2.“朋黨”問題——鄂爾泰、張廷玉門戶之習
據說,乾隆初年,鄂、張二相國秉政,嗜好不齊,門下士互相推奉,漸至分朋引類,陰為角斗。“滿洲則思依附鄂爾泰,漢人則思依附張廷玉,不獨微末之員,即侍郎、尚書中亦所不免”。
鄂、張二人又“素不相得”,同事十余年,往往竟日不交一語。鄂有所過失,張必以微語譏諷,使鄂無以自容。在苗疆事務上,二人發生了首次沖突。
因為戰事不利,皇帝撤回了辦事乖謬的撫定苗疆大臣張照(張黨),改任了張廣泗(鄂黨),卻按下了兩派之爭的擴大。多年后乾隆帝于《懷舊詩》中追憶:“鄂爾泰、張廷玉素不相得。余非不知,既不使一成一敗,亦不使兩敗俱傷,在余心固自有權衡?!?/p>
乾隆六年,御史仲永檀參劾步軍統領鄂善,并及于張廷玉、徐本、趙國麟多人,致令鄂善自盡。不久(乾隆六年夏),以黃廷桂“濫舉匪人,降二級調用”一事,鄂爾泰受到皇帝“嚴行申飭”,據說從此斂跡修身。
乾隆七年,以仲永檀與鄂爾泰之子鄂容安串通泄密、陷害異己,將仲永檀下獄,鄂容安退出南書房,鄂爾泰交部察議,以示薄懲。乾隆十年,鄂爾泰病故。
存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朋黨”猶可,只剩一個(獨大)就令人難以容忍了。因此雖說“鄂爾泰在生時,朕屢降旨訓飭,較之張廷玉尚為嚴切”,但乾隆帝并未放過所謂張黨。
乾隆十三年,年已七十七歲高齡的張廷玉上疏請求致仕歸田,為滿心不悅的皇帝留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張廷玉竟然沒看出皇帝的不快,一來一往地擺起自己的理兒來。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乾隆十四年,乾隆帝終于準其原官致仕,張廷玉未能親至謝恩,又因擔心改變先皇遺命,不準其配享太廟,復“請一辭以為券”。用皇帝的話來說,這就跡近“要挾”了!
張廷玉歷事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任職中樞,參與密勿,曾經雍正皇帝許諾,死后可以“配享太廟”,在清朝祖廟中獲得一個陪祀的地位。在這之前,還沒有一個漢人能享此“殊榮”。有,亦從張廷玉始。
乾隆帝于盛怒之下,削去張的伯爵名號。乾隆十五年,張廷玉更是動輒得咎,又被宣布罷免其身后配享。乾隆皇帝甚至指斥他“在皇考時僅以繕寫諭旨為職,此嫻于文墨者所優為”,“朕之姑容,不過因其歷任有年,如鼎彝古器,陳設座右而已”,對張極盡羞侮。
隨即發生四川學政朱荃“匿喪赴任,賄買生童”,罷官回籍途中,投水自盡一案。朱荃為張廷玉兒女親家,曾得到張廷玉和梁詩正、汪由敦等人的舉薦和包庇。
乾隆帝上諭:“張廷玉若尚在任,朕必將伊革去大學士,交刑部嚴審治罪。”經“傳旨詢問”后復遭罰款,追繳此前賜給的一切御筆、書籍等物,并查抄其在京住宅。梁詩正則交部察議,汪由敦降為侍郎。張黨受到重大打擊。
乾隆二十年,借胡中藻文字獄案,繼續打擊鄂黨。最后,內閣學士兼侍郎銜胡中藻處以斬決,鄂爾泰之侄甘肅巡撫鄂昌令自盡,大學士史貽直休致回籍。
然而,張廷玉恰于此時病逝。乾隆帝上諭:“鄂爾泰、張廷玉,亦因遇皇考及朕之主,不然,何事不可為也?”一面警眾,一面仍準二人配享太廟。
乾隆帝并于幾十年后復諭:“本朝綱紀整肅,無名臣,亦無奸臣”。他不但像他的父親那樣,不贊成任何的結黨行為,而且不允許大臣在上奏前互相討論、私下交換意見。據說,乾隆朝的“朋黨”從此絕跡。
同時,一向并無私屬的乾隆帝著意培養了訥親、傅恒等一干新人(皆滿族親貴),開始有了自己的核心班底,并在政治生活中發揮越來越重大的作用。
以致乾隆帝終于可以說:
“(我國家)內無诐謁之女寵、干政之宦官,朝無擅權之貴戚大臣,外無擁兵之強藩巨鎮。凡歷代以來,所為腹心之蠹、跋扈之奸,不但無其人、無其事,抑且無畿微之萌蘗。”
但他仍然高興不起來,根深蒂固的吏治問題仍未解決。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高王凌.乾隆三部曲?乾隆十三年[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2018.】
本期推薦書目:乾隆三部曲(《乾隆三部曲?乾隆十三年》《乾隆三部曲?馬上朝廷》《乾隆三部曲?乾隆晚景》)
作者:高王凌 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教授
開本:170*240
定價:147元(共3冊)
ISBN:978-7-5204-0719-9;978-7-5204-0720-5;978-7-5204-0721-2
審圖號:GS(2018)3913號;GS(2018)3912號;GS(2018)3911號
出版社:中國地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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