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某某,女,53歲,2023年3月10日初診:
主訴:失眠10余年,加重3年。現入睡困難,久不入睡,每晚僅能睡2小時左右,夜間驚醒十余次,烘熱汗出,嚴重時徹夜未眠,目不交睫。其多方治療未見療效,心情抑郁,精神緊張,入夜后異常煩躁焦慮,惡風寒,諸身疼痛,發無定處,左側偏頭痛,牙痛,心煩,口干口苦,心慌,耳鳴,乏力,兩小腿發涼,納差,3年來體重下降30余斤,二便調,舌淡紅苔白根膩,脈弦。
西醫診斷為“重度抑郁癥”,一直服用“阿普唑侖、艾司唑侖、佐匹克隆”等安眠藥。
【思路】
六經方證分析:惡風寒、烘熱汗出、頭痛,此為太陽表證;耳鳴之辨,或為少陽郁熱,或為水氣上沖,結合納差,牙痛,心煩,口干口苦,此為半表半里的陽證,即少陽病之小柴胡湯證;結合諸身疼痛,發無定處、乏力、腿涼、心慌,此為太陽少陽合并之柴胡桂枝湯證,即條文之發熱微惡寒,支節疼煩,心下支結;失眠、焦慮、抑郁、烘熱汗出,此為太陽陽明合病之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證;加菖蒲、遠志、茯苓安神定志解郁,加夏枯草,與半夏合為半夏枯草煎,取其交合陰陽,故辨方證為柴胡加龍骨牡蠣合小定志丸合半夏枯草煎。并囑停服西藥,一則防止藥物之間的相互作用,影響湯藥療效;二者西藥安眠藥副作用頗多,每易使患者產生藥物依賴,更難入眠。
處方:柴胡24g,黃芩10g,姜半夏10g,夏枯草10g,黨參10g,生牡蠣20g,鍛龍骨20g,桂枝10g,茯苓15g,遠志10g,菖蒲10g,生姜15g,大棗4枚,炙甘草6g,7劑,水煎服,日一劑,并囑停服西藥。
【二診】2023年3月17日二診:
服上藥后失眠明顯好轉,已停服安眠藥,每晚能睡5、6小時,耳鳴減,夜夢減少,夜間醒1-2次,醒后能入睡,足涼已,口苦已,口干,但仍心悸,左側偏頭痛,尿頻,夜尿1-2次,舌紅苔白根膩,脈細。
仍心悸、口干,出現尿頻,此為飲重、水氣上沖,故加蒼術利濕,主治太陰,結合頭痛、心悸,為外邪未解,取苓桂術甘湯之意,以解表化飲;增半夏加強降逆化飲之功。
上方加蒼術15g,7劑,水煎服,日一劑。
【三診】2023年3月31日三診:
眠可,心悸減,口干已,夜尿1,尿頻不明顯,左偏頭痛較前減輕,枕骨自覺鳴響,納少,舌自感灼熱,夜間明顯,汗出不多。舌暗苔白膩脈細。
上方加蔓荊子10g,7劑。后隨訪,繼服前方7劑,諸證已不明顯。
【按語】
郁病之發,起于氣郁;
郁久及樞,終至營衛淤滯
郁病理論最早見于《黃帝內經》,并提出了五郁論和情志致郁?!端貑枴ちo大論篇》論述了五運之氣太過與不及導致土郁、金郁、水郁、木郁、火郁,并提出治郁大法,云:“木郁達之,火郁發之,土郁奪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對治療郁病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張仲景郁病辨證論治體系開創了郁病學說研究先河,提出“郁”是疾病發病過程中的重要病機,如《傷寒論》指出:“營衛不通,血凝不流”,營衛運行失常可導致血液失于疏通而凝滯?!督饏T要略》中的“梅核氣”即為情志不疏,氣機郁滯,氣滯痰凝而成。后世醫家對此又提出了不同見解,如劉完素怫熱郁結論、張從正肝脾郁結論、李杲氣虛致郁論、丹溪學派六郁論、孫一奎五郁并治法等。
郁病形成的根本在于肝膽氣郁,氣機不利,致氣血失和,即朱震亨《丹溪心法》所謂“氣血沖和,百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故人身諸病,多生于郁”??梢姎鈾C郁滯不暢是郁病的病機關鍵。肝膽的疏泄作用對于全身氣機的暢達至關重要,郁病起于肝郁氣滯,發病以少陽樞機郁結不通為主,營衛淤滯不暢是其病理基礎。
郁病之治,和暢樞機;
理氣活血,愈于營衛調和
柴胡桂枝湯切中郁病的基本病機,臨證治療本病多以柴胡桂枝湯為基本方化裁。營衛淤滯則易化熱、滯脾、生痰瘀,致使樞機更加不暢,疾病逐漸加重。故在治則治法上主旨在“和”,包括和樞機、和氣血、和營衛,并據具體臨床表現進行隨癥加減。
第一,和樞機。在論治因肝膽氣郁、三焦不暢而致的郁病時,宜首先和樞機,以開泄肝膽郁結,調暢三焦氣機,使郁病得以解除。舒肝開郁首宜宣暢少陽,因肝氣郁滯是其余各臟氣郁之始動因素,故開郁必以疏肝,使木郁解而達諸郁解之目的。同時,治療過程中要注重膽氣的升發宣暢。少陽主樞,包括膽與三焦,其氣在表里之間,可出可入,猶如樞機。樞機運轉,則氣、血、津液敷布及臟腑氣機升降正常。少陽為出入表里,通達上下,調理升降之樞機,故肝氣之條達,脾氣之升舉,均受其影響。
第二,和氣血。調理氣血應遵循虛則補之、實則瀉之的原則,對產生的病理產物采取相應的治療方法。如郁病雖易化火,但不能因為郁病表現為實證熱象而濫用苦寒之藥,治療時應以“和”法為主,即“當柔緩以濡之,合乎肝為剛臟,濟之以柔”。再如郁病兼有痰證時,不宜使用燥烈傷陰的化痰藥物,宜用宣通與通補的方法相結合,選擇辛散、濡潤、通絡的化痰之品緩緩圖之。
第三,和營衛。營衛調和是機體正常的生理基礎,需要樞機調暢作為保障。張仲景調和營衛以桂枝湯類方為基礎,包括調營衛、暢氣血、和陰陽三個方面。
據機選方,調樞和營,
理氣和血,處以柴胡桂枝湯
柴胡桂枝湯見于《傷寒論》第146條,“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成無己《注解傷寒論》言:“發汗多,亡陽譫語者,不可下,與柴胡桂枝湯,和其榮衛,以通津液,后自愈”。柴胡桂枝湯以桂枝湯與小柴胡湯相合而成,小柴胡湯具有疏利肝膽、和解少陽、調暢中焦氣機的作用,通過升清降濁、調暢三焦而治郁病。桂枝湯調和營衛,實則為調營衛、暢氣血、和陰陽,可通過調和人體營衛、氣血、陰陽而治郁病。
若癥狀較重,有精神分裂癥、癲癇、小兒舞蹈癥,以及小兒內傷食滯、外感風寒,痰熱搏結所致之驚癇、食厥、熱厥等證,可加龍骨。牡蠣,即合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之意。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出自《傷寒論》第107條,“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由柴胡、半夏、黨參、龍骨、牡蠣、桂枝、大黃、茯苓、生姜、大棗、鉛丹等藥組成,在《傷寒論》中主要用于治療傷寒誤下,邪熱內陷、表里俱病、煩驚譫語等癥。
綜上,治療郁病時,在藥物加減配伍上應時刻注意樞機、氣血、營衛的調和。同時郁病以情感障礙為主,患者大多有可追溯的情志病因,診療過程中對患者的人文關懷亦很重要,注重傾聽、鼓勵患者,病情嚴重的患者需要進行心理治療。
粟龍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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