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會議,是一個重要的歷史節點。
在那次會議上,最突出的焦點便是彭德懷。
彭德懷的發言,引起巨大的波瀾。
但是,在錚錚鐵骨的彭德懷發言遭受攻擊之后,一些人迫于形勢,把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但是卻有一人,他不但沒有咽下去,而且在彭德懷發言遭到攻擊之后也發了言,所謂發言,就是講真話。
他就是張聞天。
有關這次發言,為什么要說,張聞天的解釋是:
“不平則鳴!腦袋里裝了那么多東西,心里有那么多話,能夠不說嗎?我是共產黨員,應該講真話!”
但是,正是這次講真話,讓張聞天的政治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影響,他被化為“右傾機會主義”和“反黨集團”的一份子。
接著,雖然職務保留,但實際工作被停止。
對于張聞天而言,一個本身就有多種疾病纏身的老人而言,這個打擊非常大。導致高血壓飆升、前列腺肥大,引發了尿毒癥,不得不進行手術。
雖然身體被病魔纏困,但他還是不顧一切前往江蘇、湖南等地進行調查,并且根據實際調查寫了一份調查報告,叫《關于集市貿易等問題的一些意見》。但是這份實事求是的調查報告,在不久給他帶來了新麻煩,成了一項“罪證”。
1966年8月9日,對于張聞天來說,那是一個噩夢的生活的開始。
那一天,他被社科院經濟所的造反派們列為揪斗對象,開始了揪斗。
所謂揪斗,就是脖子上掛上黑牌子、頭上戴上高帽子,接受造反派的審訊和毒打。
那時候的張聞天,已經快七十歲了。
一個身體老矣、疾病纏身的老人,在炎然的夏天,被拖到臺上,被游街,被示眾,被拳打腳踢。
所有的尊嚴,全部掃地,生命在一群瘋狂的人群手中握著。
而這只是開始,接下來,要持續好幾年。
根據后來的一些記事本統計,單就1967年那一年,張聞天接受審訊等各種揪斗高達219次。相當于,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揪斗中度過。
尤其是在1969年2月16日,由康生指示的天津南開大學的一伙人,前來審訊張聞天,要求他交代六十一人叛徒集團的內情。張聞天覺得都是子虛烏有的誣陷,因此不愿冤枉好人說假話,就干脆說自己是負責人,所有的問題都是自己簽字生效造成的。
他,想一人承擔下所有的責難和誣陷!
但是康生派來的人,認為他在攪渾水,暗示他應該給自己的子女留后路。
但是張聞天不但拒絕配合,更拒絕了合作,堅決道:
“要整就整我吧,我不能說假話、陷害人!”
在當時那種背景下,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足見張聞天的錚錚鐵骨和浩然正氣。
但是,經歷過各種風浪的張聞天心里很清楚,自己雖然沒有愧對良心,但是肯定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于是,他對妻子劉英說:我可能會被逮捕了!
結果,事實正如他所預料,三個月后,在1969年5月16日。
張聞天的住所,變成了監獄,被隔離和監控了起來!
廣播、報紙等物全部被沒收、限制,就連張聞天和妻子劉英,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卻也要各自隔離,不得相見。
他們的房間的玻璃窗都被報紙糊上,黑天白夜不再有分別。
每天每天的,張聞天不斷重復一樣“工作”——那就是接受審訊。
如此,一天,又一天。
直到1969年10月20日,張聞天接到了一個新的通知,有三點內容:
第一點是三天內必須啟程前往廣東肇慶,不得延誤;
第二點是自離京之日起,不得再使用張聞天這個名字,改用化名(即張普);
第三點:該事屬于機密,只能劉英隨行。
雖然不知前途如何,但是只要兩人在一起就行,彼此就是最大的依靠。
張聞天和妻子劉英的感情非常深厚,跟賀龍和妻子薛明一樣。
賀龍在京郊西山的時候,也是只有妻子薛明,兩人相依為命。
張聞天和妻子劉英接到通知之后,立即就整理了簡單的行禮,離開北京,前往肇慶。
根據上面的要求,這一對風塵仆仆的老人,被安排進了肇慶郊區、距離鎮子有一公里的一處軍分區宿舍。
雖然地理位置偏僻,雖然沒有電話,但是他們卻有無比多的安靜,而且在這里,他們還能讀書。相比賀龍當時的處境,卻要好太多了。
張聞天在這里,將度過長達六年的時光。不過,有書讀的日子,時間總是比較容易熬的。
唯一的不便之處,就是張聞天除了身體多病外,眼睛的近視程度也越來越嚴重,只有0.2了。可是,生命到了此種境地,近視和疾病都擋不住他閱讀的欲望,以及在小卡片上寫下筆記。
直到“九一三”發生,張聞天難得高興了一回。而且,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希望回去,回去為黨和國家做點工作。
1972年3月,張聞天接著到廣州治療牙病的機會,給周總理寫了一份匯報材料。4月2日,又給毛主席和周總理寫了一封信,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兩個月后,6月的時候,組織給張聞天了一個回復,讓張聞天感到一絲安慰。雖然組織上沒有答應他們回北京工作,但是從5月開始,恢復他和妻子劉英的工資待遇。
這畢竟是一個好的開端!
1973年3月,鄧小平復出,張聞天非常興奮,他說:
“他出來工作,我們國家就有希望了!”
接著,張聞天和妻子劉英繼續給組織上寫信,希望能夠工作。
這年9月2日,他們夫妻二人的訴求,得到了回復,毛主席批示他們可以就地參與黨的工作和生活。
但是,這個意見直到第二年,即1974年2月21日,才被執行下來。
張聞天和劉英被安排進肇慶市委辦公室黨小組,黨組織生活算是有了著落。但是,工作的事情,沒有具體落實。
張聞天感到年事已高,加之疾病纏身,頗感來日無多。在這樣的年歲里,苦居嶺南,心中苦悶,一個人是極其容易懷舊的。張聞天希望能夠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回到北京,見一見主席、總理,以及那些老朋友們。另外,他想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不要公費,而是自己用自己的工資去各地看看、學習。
但是,他的訴求,沒有得到回復。后來王震建議他們再給主席寫信說一說,張聞天就寫了信,讓王震轉呈。但是最后沒有同意他回京養病的請求,但是接受了他回無錫的請求。
就這樣,在1975年8月23日,75歲的張聞天和妻子劉英終于離開了肇慶,前往無錫。回到江南故地,總算葉落歸根,也算是人生一大幸福事了。
只不過是結局稍微有一些不圓滿,原因有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國內的形勢,一個是自身身體健康狀況開始惡化。
雖然回到了無錫,但是張聞天還是不能以真名出現,仍然以化名“張普”與外界聯系。當時他們一家人就住在一處45號房子,因此就連張聞天的病歷上,干脆也不寫化名了,直接以“45號”代替。
年邁之人,總是在換季之際,抑或入冬開始病重。張聞天也沒能幸免,初到無錫的第一年冬天,即1975年11月2日,張聞天心臟病便忽然加重,不得不住進無錫第一人民醫院進行搶救。
搶救、恢復,前后20余天!
相比當時賀龍的狀況,張聞天的要好很多。接著,無錫方面為了確保張聞天的身體健康,便給他和劉英安排到有暖氣的7號招待所。
張聞天剛緩過一口氣,在1976年1月9日早上,聽到了周總理的去世。這個噩耗,令張聞天悲傷了很久。他驀然落淚說:
“沒有周總理,我們這些老干部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尤其是到了這年4月,在廣播里聽到鄧小平被撤銷職務的新聞報道后,張聞天在憂患中病情突然不斷惡化,反復無常。張聞天一生革命,歷經萬苦,對世間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作為一個高齡老人,他也通過病情的反復發作感到未來無幾,便開始安排身后之事。
對于這些老一輩革命家,他們似乎從來沒有私事,因為他們的心里永遠都是在想著國家和人民。就連身后事,張聞天的安排,也令人動容。
張聞天想到了自己是黨員,黨員就得交黨費,生前如此,去世也當如此。因此他對自己的妻子劉英交代道:
“我死后替我把補發給我的工資和解凍的存款全部交給黨,作為我的最后一次黨費。”
如此覺悟,當今有幾?
真的是無我之境!
劉英聞聽丈夫的交代,默默點頭。
但是,張聞天卻要劉英拿紙來,寫下來,并簽名,念給他聽。
于是,便有了這份偉大的“遺囑”:
“二人生前商定:二人的存款,死后交給黨,作為二人最后所交黨費。
張、劉。
1976年4月。”
聽罷,張聞天才忍住病痛微笑了。
余下來的三個多月,張聞天幾乎一直就在和病魔中做斗爭。5月被搶救一次,接下來熬到1976年7月1日。
那是中國共產黨成立55周年的紀念日。在那一天,張聞天的生命將走到終點。
張聞天的身體病患中,有一樣后遺癥病,叫肛門狹窄。這是在長征后在陜北因做手術,因當時的醫療條件有限,故而留下了這個后遺癥。這個病癥,在他年輕的時候,并沒有給身體造成太大的困擾。但是隨著年齡增高,腸胃功能的減退和頻繁紊亂,使得每次排便成了最大的問題,常需灌腸輔助。但是,今天,在這件事上,造成了極大的不幸。
當時,張聞天排便不暢,灌腸后,他在警衛人員的攙扶下前去排便,可是忽然說了句:
“心里難過得······”
然后一句話沒說完,說了半句話,就昏倒了。
接著便是立即搶救,可是一直搶救到下午7點30分,最終也沒能搶救過來,張聞天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未說完的半句話,竟成了他唯一的臨終遺言!
張聞天去世后,如何安葬,當時也成了一個問題。
因為張聞天身份特殊,地方上只能向中央請示,但是因為當時形勢復雜,并沒有立即得到回復。一直等了將近一周,7月8日下午的時候,上面來了一個電話指示,主要包括三個內容:
第一是不開追悼會(實際上連真名也不讓寫,在花圈上的挽聯上,仍寫張普,所以劉英給丈夫張聞天獻的花圈上,被迫寫成了“獻給老張同志”,其心情之悲絕可想而知。);
第二是遺體火化后,骨灰存放無錫;
第三是對張聞天的去世,《新華日報》發一個消息,其妻劉英讓江蘇進行安置。
10號下午火化,13日《新華日報》登了一則78字的消息。然后,全部都是沉默、沉默。
直到78年8月26日,張聞天被昭雪······歷史還給了他清白和公正的評價和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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