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冬,時任農墾部部長的王震,收到了一份從家鄉寄來的《瀏陽報》,看完之后立馬動身,返回瀏陽。
一路上他面沉似水,這次回家,他不是來跟鄉親們把酒話桑麻的,而是回來敲打他們,解決問題的。
還未到北盛倉,王震便看到一人站在路邊翹首以待,定睛一看,是自己在三五九旅的老警衛員,他跟自己在南泥灣墾過荒,現在在縣里當干部。
“首長好!”,王震的車門剛停下,老警衛員就跑過來跟他敬禮了。
看他臉上帶笑,王震的火氣更大了,別人懂不懂農業他不清楚,可要說他這個老警衛員一點不懂,他是不信的。
王震沒有給自己這個老下屬面子,讓他上車后就劈頭蓋臉罵道:“你們就會吹牛,一畝地能打幾萬斤稻谷?能收幾十萬斤紅薯?”。
此話一出,老警衛員臉立刻就紅了,作為縣領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假的?
“就這還能登上《瀏陽報》?還寄給我邀功?你們知不知道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飽?”,見老警衛員低下了頭,王震是越說越氣。
可還未等他教訓完自己的老警衛員,令他更惱火的事情出現了,王震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座高兩丈,寬丈余的高大門樓,上面是花團錦簇。
問過之后,王震才知道這是專門為迎接他修建的,看到他的車停了下來,區委書記和區長立馬迎了上來。
下車后的王震,依舊是面若寒霜,在區領導的陪同下,王震走到了城門樓前,問區委書記和區長:“這上面能長谷子嗎?”。
一句話,就問的二人低下了頭。
見他們不回答,王震轉過身提高了聲調,問區里的其他領導干部:“這上面能結南瓜嗎?”。
“不能,不能……”,這些人被王震的語氣嚇到了,趕忙唯唯諾諾的答道。
“一不長谷,二不結瓜,扎這個花架子干什么?”,王震再次提高聲調,這一次,所有干部都低下了頭。
見狀,王震語重心長的道:“瀏陽是個老蘇區,百姓為革命做過很大的貢獻和犧牲,搞成這個樣子,怎么對得起革命先烈,怎么對得起人民?”。
訓完干部,王震就回了馬跪橋村自己的家,在馬跪橋村,王震看到的景象,更令他心痛,鄉親們一個個臉色浮腫而灰黃,問過之后他才知道,因為太窮,鄉親們的口糧降了,一天連5兩都不能到!
被餓的實在沒辦法了,他們只能用南瓜藤、紅薯苗、夏枯草來充饑。
聞言,王震對村干部又是一通臭罵,一個個都是莊稼人,竟然讓村里人餓肚子?他連罵了好幾個“敗家子”。
這天夜里,王震是輾轉難眠,北盛倉是自己的家鄉,自己曾在這里打了1年游擊,拉起了一支革命隊伍,跟他一起輾轉湘贛的200多名同鄉兄弟,都在后來的征戰中犧牲。
如果家鄉不建設好,將來到了九泉之下,自己有何面目跟他們相見?一晚上,他都在思索,怎么讓家鄉的父老鄉親們過好。
第二天,他就把大家召集起來,開了一場會,重點就是發展生產!
北盛多丘陵,多水田,他就號召大家植桑養蠶,至于丘陵地帶,就種板栗,種蜜桔。
村里不是沒錢嗎?這個好辦,我王震自己出錢,給鄉民們買湖桑、板栗、蜜桔苗!
王震說到做到,第二年春天,他自己花錢買的3000多株幼苗,便運到了北盛倉,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王震意料。
等1963年冬,王震再次回到家鄉,村干部們是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原來,他送來的1000多株湖桑,牛啃、豬拱、小孩折,只活了17顆,而蜜桔和板栗苗,也因干旱,大部分都旱死了。
對于這個結果,王震很意外,瀏陽屬于江南地區,怎么能把樹給旱死?雖說63年確實旱,但只要精心照料,也不應該大部分都旱死不是?
至于那1000多株湖桑,被牛啃豬拱就更不應該了,這完全是糟蹋嘛。
雖心中有氣,但王震并未跟鄉親們發脾氣,他決定跟他們勞動一天,看看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第二天,他就扛著鋤頭,帶著鄉親們上了楊梅嶺,天公不作美,不僅刮起了背風,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有人擔心王震的身體,勸他不要去了,但王震卻說:“下刀子也要去!”,因為,他第二天就要回長沙了。
踏上楊梅嶺,王震發現,此時的楊梅嶺,跟自己印象中的楊梅嶺,完全不一樣了。
在1930年,楊梅嶺是郁郁蔥蔥,靠著楊梅嶺的掩護,他跟戰士們神出鬼沒,打的敵人暈頭轉向,可如今的楊梅嶺,樹幾乎被砍光,看上去光禿禿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在北風和小雨中,眾人的衣服很快便被打濕了,但王震不發話,沒人敢撤退,大家淋著雨干了一整天,當天晚上下工,王震請一起參加勞動的幾十人,去自己家里吃了頓飯。
這頓飯很“豐盛”,蘿卜白菜燉排骨,這在那個艱苦的年代,已是難得的美食。
吃飯的時候,王震跟鄉親們聊起了開發楊梅嶺的事情,照他的想法,是把原來的兩個隊合并,組成一個大隊,大家齊心協力開發。
這合二為一了,當然要選一個新隊長,令他意外的是,大家異口同聲推舉他的堂弟王生仁。
推舉王生仁,是因為他跟王震有親戚關系?當然不是,在1961年冬,王震回鄉時,得知王生仁多拿多要時,還親自撤了他隊長的職務。
之所以鄉親們都推舉他,是因為王生仁這個人不僅讀過書,而且還很能干,是個很好的領頭人。
1962年,王生仁被王震撤職沒多久,鄉親們再次選舉,就又選他當隊長了,他是堅決不干,因為,他是被堂哥撤的職,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這次村民們又選他,他見勢不妙,立馬就要溜走,但卻被王震叫住了:“你個鬼崽子,在群眾中威信很高嘛,硬是打不倒!”。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王生仁也是尷尬撓頭。
這個堂弟,王震其實很喜歡,雖然他做了錯事,但只要悔改,還是好同志,于是,他任命他為大隊長,并且立馬交給了他一個任務,那就是連夜把大家討論的規劃寫出來,第二天他要看!
在把家鄉的事情安排妥當后,第二天王震就在鄉親們的送別中,準備離開,就在他準備上車時,一個老太太趕來看他了。
這是他嫁到外村的二妹,聽說王震要走,立即往這邊趕,兄妹二人見面,是淚眼婆娑。
妹妹也不知從哪里聽說王震做了手術,非要看看他的刀口,無奈,王震只能掀起衣服,露出那半尺長的刀疤。
看到這一幕,村民們才知,王震在不久前才做了手術,他來長沙是組織讓他休養。
剛做手術就冒雨跟他們干了一天活兒,鄉親們是感動不已,暗下決心,一定要改變家鄉面貌,讓王震放心。
為了讓家鄉更好發展,回去后,王震派了2位桑蠶技術員,來北盛倉指導工作,又將4000多塊錢以及大兒子轉業費寄回老家,用于建設家鄉。
看到王震的付出,家鄉父老們,全部積極投入到生產建設中來,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1964年,王震收到家鄉來信,得知湖桑、蜜桔苗大部分都成活了,他是欣慰不已。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他又遇到了一件不開心的事情,因為他的外甥女董維找上門了,要讓他開后門。
原來,農業生產走上正軌后,瀏陽縣就想著建一個石灰窯,可裝石灰需要大卡車,縣里沒有,怎么辦?
他們想到了王震,希望王震能幫忙解決這個問題,就把他的外甥女董維派到北京去找他。
聽聞外甥女來意,王震是一口回絕:“汽車是國家統配物資,沒得!”。
見舅舅拒絕的如此干脆,董維撒嬌道:“又不要你白送,我們拿錢買!”。
可無論董維怎么說,王震都不同意,這讓董維有些生氣,臨走的時候,還問舅舅:“我在你這里吃了幾天飯,要不要交伙食費?”。
令董維訝然的是,王震竟然一本正經的說要交,而且還真的把董維手里的30斤糧票全部要了過來。
外甥女吃舅舅家幾天飯,還要交錢?這是王震有意為之。
王震三個兒子沒有女兒,早年間,他就有意把董維收做干女兒,因此,對她的性子十分了解。
他知道,董維在他這里吃了閉門羹,一定會去別處想辦法,比如濟南、比如新疆,因為這些地方,有許多他的老部下,說不得哪個人就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答應了董維的請求。
為了斷絕這種事情發生,他這才借著要“伙食費”,斷了董維的后路,“逼得”董維灰溜溜的回了鄉。
1965年,王震再次回鄉,瀏陽領導聽聞這個消息,親自前去拜訪,目的還是想要大卡車。
對于他們的恭維,王震是絲毫不為所動:“別給我戴高帽,不行就是不行!”。
見要不到卡車,他們又退而求其次,想讓王震這個管農業的部長,給他們批點化肥。
當時,化肥也是緊俏物資,他們知道王震很重視瀏陽的農業,可能會為家鄉的農業發展走個“后門”。
可王震依舊拒絕:“要化肥呀,你們可以跟市里、省里反映,也可以多養豬,豬多了,肥就多了……”。
總之一句話,想從他這里走后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自從這次相見后,家鄉的干部們,許多年都未能再見到王震,不是他不關心家鄉了,而是他本人也遇到了困境,尤其是在1966年之后,他的處境更加艱難。
1975年,王震走出困境,擔任國務院副總理一職,可當時的他,肩膀上的擔子很重,需要處理的事情極多,也無暇過多過問問家鄉的事情。
直到1981年冬,王震才再次抽出時間,返回瀏陽,這次回鄉,他是來“收腳印”的,因為他剛剛大病了一場,已經73歲的他,非常思念家鄉。
當看到家鄉一切都變得很好,王震很欣慰,他囑咐當地領導,讓盡快讓農民富裕起來。
1985年,王震再次回鄉,此時,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瀏陽更好了,他告誡當地領導,有了錢,莫搞形式主義,莫講排場,要為人民辦好事。
1993年3月12日,王震離開了人世,享年85歲,聽聞他病逝的消息,鄉親們不約而同前往王家老屋,在這里緬懷這位心系家鄉的老革命。
王震離世后,他的骨灰并沒有運回家鄉,而是撒在了他曾奮斗多年的天山腳下,這讓家鄉人未免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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