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生下妹妹后，就被我奶餓死在了柴房。

我爹掐死剛出生的妹妹，讓她做了鬼新娘，換回一個典妻。

那個美艷的紅衣女人，是專門來為我爹生兒子的。

可是當夜里，我聽到我娘的哭聲，她說，你們都該死。

1

生下妹妹后，我娘被就被我奶關在了柴房，一口飯都不給吃。

我偷偷給娘送吃的，被我爹打的三天下不了床。

我是娘生的第一個女兒，叫招娣，妹妹出生后不久，我爹讓我抱著妹妹，和他出了一趟遠門。

我們一起走了很遠的山路，翻了兩座山，來到李家村。

我爹帶著我進了一戶人家，從我手里奪過妹妹，和他們進了里屋。

我被那家人攔著，卻聽到妹妹的哭聲越來越弱，知道聽不到一點動靜。

我在外面大哭，被那家的婆子狠狠擰了一把，疼得齜牙咧嘴。

可我還是咬了那個婆子一口，沖進了屋子，卻看到我此生難忘的畫面。

我爹的手狠狠掐著妹妹的脖子，一個胡子拉沙的男人在一個靈位前磕頭上香：“兄弟，哥哥給你找到媳婦了，你就好好等著吧！”

我瘋了似的想去拉窮爹，被一把狠狠丟在地上，頭磕在墻上，流了很多血。

剛才的婆子沖進來，扯著我的耳朵把我帶了出去。

等我爹再出來的時候，妹妹已經不見了，我爹的懷里多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那個女人叫宋昭昭，是李家的媳婦。

我爹用妹妹給那李家那死去多年的二兒子配了陰婚，換來宋昭昭做他三年的典妻。

只因為村里算命的六爺說，宋昭昭是個能生兒子的，而我娘不能生兒子。

等我們回到家里，再見到我娘的時候，她已經口吐白沫，死在柴房里。

我爹竟是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啐了一口，就拉著宋昭昭就進了房。

在那女人的呻吟聲停下來以后，我爹這才從房里走出來，抄了一柄鐵鍬就去了后院。

他叫我一起把娘的尸體拖了出來，扔到那個挖好的坑里，我奶在旁邊說：“可得看好嘍，別被人偷了去?！?/p>

我爹一邊埋土，一邊大聲叫罵：“沒用的婆娘，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死了都是浪費土地?！?/p>

我麻木地站在旁邊看著我爹埋土，被我奶揪著耳朵離開了后院：“看啥看，趕緊劈柴燒熱水去，給你后娘洗個熱水澡?！?/p>

我正疑惑宋昭昭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待遇，就見她披著外套從里屋出來，對我奶說：“招娣還要幫我擦藥，娘，您就幫忙燒一下水吧！”

可能是因為第一天進門，我奶不好說什么，瞪了宋昭昭一眼就去抱柴火了，宋昭昭則拉著我進了房。

2

房間里，我看到我奶給宋昭昭把家里最好的被褥準備好了，那大紅的喜字有些刺眼。

宋昭昭當著我的面脫掉外衣，漏出滿是傷痕的后背來。

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爹的手筆，以前在我娘的身上，我沒少見過這樣的傷疤。

宋昭昭見我發愣，指了指桌上的一盒藥膏：“愣什么啊，準備幫我擦身子，然后上藥?！?/p>

我應著，就準備去打熱水，卻被宋昭昭叫住。

“招娣，你娘沒了，你傷心嗎？”

我愣住，沒想到她會這么問，傷心這個詞，我沒讀過什么書，沒有概念，只覺得我娘終于不用在這個家受苦了。

于是，我和宋昭昭說：“姐姐，你快跑吧，他們會打死你的，你會像我娘一樣的。”

宋昭昭愣住，幽暗的房間里，她淺淺的笑了，昏暗的燭火下，我卻分明看到了她臉上的淚。

“傻姑娘，你怎么能，叫我姐姐呢？”

我們兩個都沒有再說話，我把藥膏擦在宋昭昭傷口上的時候，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每次被我爹和我奶揍了之后，我娘都會給我擦藥，我也會疼得發抖，可是現在，連個可以為我擦藥的人都沒了。

那天，我爹和宋昭昭坐在飯桌上有說有笑，我爹甚至叫來鄰居喝了幾杯，宋昭昭時不時笑倒在我爹懷里，我爹也都沒有生氣。

我端著碗在屋子的角落里看著他們，這個宋昭昭真的不一樣，這么多年，我從來都沒見過我娘上桌吃飯。

我奶冷著臉坐在一邊，一個勁朝我爹使眼色，但我爹都像是沒看到似的，吃完飯就摟著宋昭昭的腰進了房。

我奶啐了一口，罵的很難聽：“狐媚子東西，等你生不出兒子，非整死你不可。”

我在房間角落，嚇得抖了一下。

夜晚的屋子有些冷，洗碗的水有些蟄手，有冷風吹過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因為宋昭昭來了，我被安排到柴房住。

我一點也不害怕，那是我娘最后存在過的地方，還有她的溫度。

回屋的時候，我遇到了宋昭昭，她穿著一身白色的睡衣，從茅房出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

“姐，姐姐?！蔽业穆曇艏毴跷孟?，宋昭昭卻輕聲笑了。

“我是你爹簽了典妻契的媳婦，按道理你應該叫我一聲娘?！?/p>

可是我叫不出口，呆呆地看著宋昭昭有些蒼白的臉。

她是真的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嫵媚動人，難怪在那家沒有受太大的罪，也難怪我爹會喜歡。

可是，那家人如果喜歡她，又怎么舍得把她典當出來給別人折辱呢？

3

她讓我叫她一聲娘，我的娘只有一個，她被埋在后院里。

我沒有回應宋昭昭，轉身就朝著自己的房間走過去，身后卻傳來宋昭昭的聲音。

“晚上要是聽到什么聲音，別出來?！?/p>

我愣住，回頭看，身后卻早已沒有了宋昭昭的身影。

冷風吹來，我沒由來打了一個寒顫，趕緊回屋，趕緊了柴房的門。

夜里，風吹得門板砰砰作響，我聽到了像是拖著鐵鏈走路的聲音。

我縮在被子里，嚇得不敢動，依稀聽到女人的哭聲。

“嗚嗚嗚，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我好冷，好餓……”

我忍不住瑟瑟發抖，就看到柴房的窗戶上，映著一個人影。

伴隨著鐵鏈拖地的聲音，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接下來，是一聲悠長哀怨的聲音，我嚇得屏住呼吸，因為，那是我娘的聲音。

可是，就在白天，我剛親手把我娘埋在了后院的那棵老槐樹的下面。

外面的走路聲在柴房門口停了下來，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接下來，傳來我娘壓抑的哭聲：“女兒，我的女兒……”

伴隨著娘的哭聲，不知為何，我心里稍微安定下來。

我想到這個家里，我爹和我奶對我就是動輒打罵，對我娘也是這樣。

唯有懷孕的時候，別人說我娘肚子里懷的是男娃，我娘才會勉強過上幾天好日子。

可是她還是會把吃的藏起來，偷偷留給我，還因此被我爹打了一頓。

我突然就不怕了。

我從草席上爬了起來，順著門縫往外看，還是看到了我媽那張蒼白的臉，她的一半臉還深深凹陷下去了，有血從她臉上淌著，看起來十分嚇人。

我記得很清楚，這是因為白天我爹用石頭砸在我娘的臉上，連聲罵著：“生不出兒子的廢物，死了真是活該！”

饒是心疼我娘，我還是嚇得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招娣，你妹妹呢？你妹妹呢？你妹妹呢？”我娘一連問了三次，聲音一次比一次凄厲，隔著門縫，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竟然流出血淚。

我結結巴巴的說：“妹，妹妹被我爹弄到隔壁村，配，配陰魂了?！?/p>

門外突然安靜了，我半天不敢動，緩了好久才恢復了力氣。

我壯著膽子朝著門外看了過去，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娘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猛地湊了上來。

我嚇得驚叫一聲，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4

第二天，院子里很安靜，不知怎么的，我腦海里生出了一些異樣的想法。

就在我壯著膽子來到我爹的窗前，卻沒有看到我預想中的情景。

那個叫做宋昭昭的女人正在穿衣服，我爹就坐在旁邊，一臉癡迷地看著女人。

我狐疑的走向我奶的房間，結果迎面就撞上了從屋子里出來的我奶。

她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說：“餓死了，還不趕緊給我們做飯去！”

說著，她手里的手杖就朝著我招呼過來。

我沒有躲過，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不敢說什么，轉身就去了廚房。

沒想到的是，我還沒走進門，就被身后家里狗的叫聲驚動，回頭看去。

大黑這個時候全身的毛都站了起來，朝著我奶一頓狂吠。

我奶惡狠狠地看著大黑，罵的很難聽：“畜生東西，叫什么叫，再叫把你燉了！”

若是換上以往，我奶這么一說，大黑就會蔫蔫地夾起尾巴，回到自己窩里。

可今天，它像是著了魔一般，朝著我奶死命地叫，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般。

我爹這個時候也出來了，抄起門口的棍子就要收拾大黑。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卻見我奶閃電般地朝著大黑撲了過去，一口咬在了大黑的脖子上。

大黑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在我奶身下苦苦掙扎著。

我嚇壞了，這個家里，我也只有大黑這一個伙伴了。

連忙丟開手里的大蔥，上前哭著拉扯我奶：“奶，奶，你放開大黑，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誰知，我奶的力氣大的不得了，一把就把我掀開，我被撞飛在家里木門上，頭悶悶的。

可還是不忍心大黑就這么死在我的面前，哭著往前沖，卻被我爹拉住了。

“趕緊準備早飯去，別給老子多管閑事，否則老子就把你也送走，和你妹妹一樣，做人家鬼媳婦去?！?/p>

這個也字，讓我不由想起妹妹的命運。

可我還是奮不顧身地沖上前去，用力扯著我奶。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宋昭昭出來了，她披散著頭發，穿著一身紅裙子，嘴上涂著厚厚的口紅，看起來嫵媚動人。

我爹一見到宋昭昭，臉上就立刻有了笑容，殷勤的走上前去，說：“昭昭啊，你不是說還想休息會兒嗎？”

說著，我爹的手就不老實的朝著宋昭昭屁股上摸去，被宋昭昭嬌嗔著一把打開了。

可我沒心情管這些，我還是拼命扯著正在撕咬大黑的我奶。

我奶見宋昭昭出來，直接從大黑身上下來了，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看著宋昭昭。

5

“狐貍精，勾引我兒子，嘿嘿嘿，狐貍精?！蔽夷棠钸吨统握颜褤淞诉^去。

宋昭昭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我爹忽然就撿起地上的木棍，一棍子打在我奶的頭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我奶就重重的倒在我的面前。

我嚇呆了，看著在地上顫抖掙扎的大黑，又看了看頭上正淌血的奶奶，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可宋昭昭卻一點也沒被眼前的情景嚇到，她攀著我爹的胳膊，撒嬌說：“老公，人家想吃你做的飯?！?/p>

我爸傻呵呵笑著，就和宋昭昭一起進了廚房。

我正準備把我奶扶起來，她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也不看我，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怪笑著就朝著門外走去。

追不上我奶，我連忙去看大黑，大黑的脖子還在流血，我趕緊找了紗布給它纏上。

大黑舔了舔我的手，眼淚就流了出來。

大黑被那一下咬的奄奄一息，喂什么都不吃，最終死在我懷里。

我爹吃過飯之后，就又和宋昭昭進了屋子，也沒有關心我奶。

我想著我奶還沒吃飯，把大黑埋了之后，就出去找我奶，剛出門沒有走幾步，就遇到了村里的六爺。

六爺是村子里的陰陽先生，懂點道行，在我們村也算是挺有威望的人。

六爺叼著煙，打量了我幾眼，就斜著眼睛問我：“身上這么多血，怎么回事？”

我直接哭了出來，抽抽搭搭把今天早上家里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六爺沉吟半晌，問我：“那昨天夜里，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我想起了昨晚的事，就把情況和六爺說了。

六爺臉色大變，連連搖頭：“怎么能把你娘直接埋在后院呢？還是在槐樹下面？造孽，造孽啊！”

他朝著我家的方向看過去，說：“招娣，快，帶我去你家，把你娘的尸體挖出來，該停靈停靈，該辦事辦事！”

我一邊亦步亦趨跟在六爺的身后，一邊在心里暗忖，我奶和我爸怎么會同意好好安葬我娘。

果然，不出我所料，六爺到了我家，說明情況以后，我爹的臉就黑了。

“那個賠錢貨，生出來的也都是賠錢貨，死了也就死了，老子憑什么要好好安葬她！”

六爺拍案而起，哆嗦著手指著我爹，氣的咳嗽連連：“你，你是是在造孽，造孽！”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個同村的，一進來就沖我喊：“招娣，你快叫你爹去看看啊，你奶瘋了！”

6

我和六爺趕緊和來人跑了出去，而我爹卻像是魔怔了一般，拉著宋昭昭進了屋子，根本沒有跟上來。

六爺見我爹沒來，罵了一句，叫我趕緊跟上。

一路來到村長家，六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呆愣在村長家門口。

而我在看到眼前的場景之后，也嚇得呆住了。

我奶紅著眼睛，手里拿著刀，站在村長家院子里。

村長和他那個傻兒子，竟然都已經血淋淋躺在地上，不知道死了沒有。

“瘋了，真的瘋了！”六爺喃喃著，卻是沒有敢往院子里走一步。

“你，你在這看著，我去找幾個年輕人，先把你奶控制住了?！?/p>

六爺一邊往后退，一邊把我從身后撈了出來，我奶的臉突然就朝著這邊轉了過來，惡狠狠看著六爺：“該死，都該死！”

說著，竟然舉著手里的刀就朝這邊跑了過來。

我被嚇得愣在原地，六爺早一溜煙跑了。

可是我奶看都沒看我一眼，朝著六爺就追了過去，好在剛才叫我們的人叫來了幾個壯年，上來就把我奶架住了。

六爺心有余悸的看著我奶，走到我身邊，說：“你娘的葬禮是非辦不可了，心愿也盡量幫她實現了，否則咱們一個村子都別想活了?！?/p>

別人一聽這話，哪里還顧得上問我，一行人帶著我奶就朝著我家的方向過去了。

我們進院子的時候，我爹正一臉癡笑，給宋昭昭夾菜，宋昭昭紅著臉，那畫面，別說有多刺眼。

要說模樣，我娘生的也是極美，只不過連著生了我和妹妹，變得憔悴枯槁?？墒俏业鶑膩頉]有這樣對過我娘，我娘對我爹也一直冷冷的，身上經常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六爺倒是沒管這些，上來就把我爹從椅子上提溜起來：“還吃呢，你心可真大啊，你知道你娘做了啥嗎？”

我爹驚訝地看了看六爺，又看了看被五花大綁的我奶，問：“六叔，發生什么事兒了？”

六爺指著后院的方向說：“不想死的話，趕緊把你媳婦挖出來，好好安葬?！?/p>

我爹的臉色立馬就變得很難看，罵罵咧咧地說：“您又來說這個！那個連兒子都生不出來的廢物，老子憑什么厚葬她？胡亂埋在后院，回頭配個陰婚，拿了錢把昭昭正式娶進門?！?/p>

說著，我爹笑著，在宋昭昭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逗得宋昭昭嬌笑不止。

六爺朝著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后退幾步，說：“你娘已經被上身了，殺了村長一家，你要是還不悔改，咱們村子的人都得死?！?/p>

7

我爹這才看向被五花大綁，苦苦掙扎的我奶。

我奶的眼睛赤紅，身上青筋爆出，此刻正怒視著我爹，那眼神，似乎是恨不能把我爹生吞活剝了。

我爹被我奶的眼神嚇了一跳，就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奶掙脫開幾個漢子，朝著我爹就撞了過去。

“還我女兒！你這個殺千刀的！”

我爹瞪大眼睛看著我奶，我奶則一口咬在我爹的臉上，生生扯下來一塊肉。

幾個漢子趕緊上前拉開我奶，我奶狠狠地把嘴里的皮啐了出來，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都該死！都該死！”說罷，我奶竟然就倒在地上，當場氣絕身亡了。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剛才還很囂張的我爹，這會兒竟然不爭氣的尿了。

那天，針對厚葬我娘這件事，我爹再也沒有意義。

奇怪的是，宋昭昭就穿著一身紅裙，冷冷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阻止，也沒有說什么。

她默默進了廚房，無視女人們遞過來的異樣眼神，幫著她們一起準備吃的。

我沒心思去管宋昭昭，因為我娘終于可以有一場體面的葬禮了，我應該為我娘高興才是。

夜里，村子里的人都散了，六爺叮囑一定要有人守靈，我爹害怕，抱著宋昭昭就進了屋子，留我一個人給我奶和我娘守靈。

宋昭昭塞給我一個有些破爛的小娃娃，意味深長的說：“招娣，你放心，你娘是最愛你的人，她一定不會害你?！?/p>

我抱著那個娃娃，覺得莫名心安。

夜里，我抱著宋昭昭給我的破娃娃，跪在我娘的棺木前，一張一張地燒著紙錢。

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緊緊抱住了手里的娃娃。

“女兒，我的女兒?！蹦鞘煜さ目蘼曉俅蝹鱽恚姨痤^。

我仿佛看到我娘站在我的面前，流著滿臉的血淚，嘴巴張著，從嘴里也不停地淌血。

而她的手里，正提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我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渾身冰冷。

那是我奶的頭，血淋淋的頭。

“娘，娘……”我渾身哆嗦著往后退，說不害怕是假的。

我娘朝著我走了幾步，看向了我手里的娃娃。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我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只得眼睜睜看著我娘從靈棚里走了出去。

那天夜里，村里的狗發出了此起彼伏的狂吠，我縮在靈棚的角落里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六爺著急的搖晃著我：“招娣，招娣，快醒醒！”

8

我睜開眼，在六爺的眼里，我看到了驚恐。

六爺指著我娘打開的棺木，問我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看過去，就見我娘神色安詳的躺在棺木里，懷里抱著的，是我妹妹的尸體。

我頓時渾身冰冷，斷斷續續的把昨天夜里我看到的場景告訴了六爺。

六爺長嘆一聲：“造孽，造孽啊！好好的女娃，被他們糟踐，現在這種結果，也是活該?！?/p>

從六爺的嘴里，我得知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就在昨天夜里，妹妹被配陰婚的那家起了一場大火，一家三口都死在了火海中，祖墳被刨了一個大洞，丟失的，是他們配了陰婚的新娘。

六爺看著我娘的尸體，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說：“娃，送送你娘吧，她找到了自己的閨女，也算是心愿了了，也該安息了。”

看著六爺顫顫巍巍離開的背影，我在心里說，不該死的人還沒死完，我娘怎么安息？

今天是我娘出殯的日子，我爹卻沒有出現，我想，我娘一定也不想看到我爹吧！

我抱著我娘的靈位走在隊伍里面。

村子里的壯年都來幫忙抬棺，同時埋葬兩個人，人們議論紛紛。

婦人們麻木的站在路邊看著，時不時和周圍人耳語幾句，我在她們的臉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我記得，我娘曾經試圖逃跑，被這些村里的壯年抓回來的時候，婦人們也是這樣神情麻木的站在隊伍里，議論紛紛。

娘和我說，這不怪她們，她們也是這個罪惡土地的受害者。

六爺幫我處理完一切喪葬事宜，才摸著我的頭說：“娃，你以后，好好孝敬你爹?！?/p>

我看著六爺慈祥的臉，點了點頭。

我回到家的時候，還是沒有見到我爹，宋昭昭穿著那身紅裙坐在院子里，沖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過去，不知為什么，我對這個我爹的典妻，沒有多大的惡意。

“明天過后，帶著你娘留給你的娃娃，離開村子吧！”

她只說了這么一句話，塞進我手里一個信封，就進了屋子。

我又聽到了宋昭昭不堪入耳的嬌笑聲，在黑夜里顯得極為恐怖，可是不知為何，這天夜里，我睡得特別安心。

當第一縷陽光灑進柴房的時候，我醒來了。

院子里很安靜，我爹的房門大開著，里面卻沒有一個人。

我疑惑地出門，村子里安靜極了，連一聲狗叫都聽不到，

我進了離我家很近的人家，一進門就驚呆了。

李叔一家人橫七豎八倒在院子里，早已經口吐白沫，氣絕身亡。

9

我慌了，一連進了好幾家院子，看到的都是相似的場景。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著我娘的墳墓的方向狂奔過去。

我看到了六爺的尸體，他掛在村口的牌樓上，搖搖晃晃的，瞪著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跑到我娘墳前的時候，我的兩腿已經發軟了，眼前的場景令我徹底癱在地上。

我爹跪在我娘的墳前，早已經死去多時了。宋昭昭則靠在我娘墓碑上，渾身浴血，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聽到我來了，宋昭昭動了動，勉強抬起眼來看我，牽起嘴角笑了笑：“出去以后，別叫招娣了，換個名字吧?！?/p>

我想說句什么，可是宋昭昭頭一歪，死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又是怎么暈倒在路邊的，醒來的時候，我躺在柔軟的床上，一群我不認識的人圍著我，滿眼的關切。

一對衣著光鮮的中年夫婦見我醒了，沖了上來，看我的眼里滿是心疼。

那個女人，長得和我娘很像，她哭的樣子，讓我的心抽了一下。

我恢復后，和警察說了村子里發生的事情，憑著我的描述，警察來到了村子。

后來的事情，都是那對中年夫婦，也就是我的爺爺奶奶告訴我的。

宋昭昭和我的媽媽張雅然，是大學同學，關系非常好，那次，她們一起參加暑假的團建，卻被拐賣到了我們的村子。

我娘被賣給了我爹，宋昭昭則被賣到了鄰村那家。

她們在各自被賣到的地方，都遭到了非人般的虐待，逃跑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我娘曾經找村長求助，卻被村長送了回來，害我娘挨了一頓毒打。

就連大黑，都是我爹為了看住我娘養的。

我爹是個變態，對我娘動輒打罵，我奶也經常虐待我娘，導致我娘生下我之后，身體越來越差，明明和宋昭昭一般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四十多歲。

我爹和我奶不喜歡我這個丫頭片子，我奶甚至差點把我摔死，是我娘拼死保下了我，承諾一定會給我爹生個兒子出來。

可是，我爹沒有生兒子的命。

生下妹妹后，我娘最終被我爹和我奶一家子折磨致死。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爹相信了六爺所謂的典妻的說法。

典妻，就是借別人的老婆來生孩子。

村里算命的說，我娘命里沒有兒子，宋昭昭的命里，卻都是兒子。

于是，我爹掐死剛出生的妹妹，給宋昭昭的小叔子配了陰婚，換來宋昭昭上門，給他生一個兒子。

10

令我爹沒有想到的是，宋昭昭并不排斥這些，甚至對我爹主動投懷送抱。

她本就生得極美，我爹哪里能受得了這個，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宋昭昭的計劃。

宋昭昭迷惑我爹，讓我爹和我奶產生嫌隙，也是宋昭昭，借我娘和我奶的葬禮，在村里吃席的食物中投毒，毒死了村里的所有人。

我不知道宋昭昭是怎么下的毒，又是怎樣憑借一己之力殺了這么多人。這些，都沒有人回答了。

李家村慘案，成了一個謎。

宋昭昭在信里說，看到我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好姐妹。

她在我爹房里的破洞中，找到了我娘留下的破布娃娃。

可一切都晚了，我娘已經死在了柴房，再也活不過來了。

她在自己的遺書里面，交代了這一切。

警察說，宋昭昭想要親手殺了我爹給我娘贖罪，卻被突然醒來的我爹刺了幾刀，好在他吃了有毒的飯菜，最終死在我娘墳前。

而我娘留在破布娃娃里的信，也交代了我的身份，和她被拐賣以后的遭遇。

她們的信里面，同時提到了拐賣她們的人，就是我熟悉的六爺。

爺爺奶奶收養了我，給我換了一個名字，叫張韶年。

他們說，這是我娘的意思，她希望我有個明媚的未來。

后來，我讀書，從大學畢業，成為一名專門律師，一名為女性發聲的律師。

我娘和宋昭昭的遺書，我總會時不時拿出來翻看，時刻告誡自己，女孩子也要有明媚的未來，要和女孩子互相幫助。

今天不知道是我破獲的第幾個婦女拐賣案子了，看著被告席上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人，我突然想起了村里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六爺。

他當初，也是用這樣的一張臉，騙了我娘和宋昭昭，把她們拉進地獄。

我不知道宋昭昭做了多少努力才能給自己和我娘報仇，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命。

我也不知道，那兩個夜晚，我看到的我娘，究竟是幻覺，還是別的什么。

就像妹妹的尸體是怎么出現在我娘的棺材里，那家人又是怎么樣在一夜之間燒死的，這些已經不得而知了。

但我很確定的是，我娘和宋昭昭都希望，我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帶著她們那一份，帶著妹妹那一份，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