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別吵了,誰敢再提劫法場,我就槍斃誰!”。
1939年9月初,湖北麻城西陳家大灣,突然響起了槍聲,開槍的是時任“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二十一集團軍獨立游擊第五大隊”大隊長的張體學。
之所以開槍,不是要槍斃誰,而是為了讓自己悲憤的部下們,能夠冷靜一點。
就在8月31日,他們剛剛在夏家山根據地被國民黨頑固派程汝懷率兵圍剿圍剿,部隊損失慘重。
黃岡中心縣委組織部長張良卿、五大隊供應處長姚渠、營教導員曹云路、醫務主任戴醒群,以及醫務、后勤人員等共100余人全部落入敵手。
而醫務主任戴醒群,就是張體學成婚不到1年的妻子,被抓時身懷六甲。
據同志們探聽得知,戴醒群被抓后,敵人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為瓦解五大隊的斗志,反動派逼她發表與張體學脫離關系的聲明。
對此,戴醒群是嗤之以鼻,她指著反動派大罵:“你們這些賣國賊,不去打鬼子,卻來圍剿新四軍,你們的良心被狗吃啦?你們根本不配當中國人!”。
戴醒群的痛罵,換來的是反動派的殘忍酷刑,可無論被他們怎么折磨,戴醒群依舊堅貞不屈。
消息傳到李家大灣,同志們是憤慨至極,紛紛要求張體學帶著他們去劫法場,哪怕犧牲再多人,也將嫂子給救回來。
同志們之所以愿意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營救戴醒群,不僅僅因為她是大隊長張體學的妻子,還因為戴醒群極其家族,在隊伍中德高望重!
戴醒群,湖北黃安七里坪鎮戴家村人,出身當地書香門第。
她的伯父戴雪舫,與董必武是至交好友,他的堂兄戴克敏,是黃麻起義的領導者之一。
在戴克敏父子的影響之下,戴家兩代14口人先后參加革命,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烈至極。
1927年12月5日,戴醒群的十叔父戴先誠,在黃安城突圍戰中犧牲。
1928年,戴醒群的二伯父戴先治和四伯父戴先致,被敵人同時抓捕,凌遲處死,同年,在白區做地下工作的三伯父戴伯先,由于叛徒出賣,也被反動派處死。
1929年,戴醒群的堂兄戴道溥在反圍剿中被敵機炸死,體無完膚。
1930年,堂兄戴道高、戴道深,在戰斗中犧牲。
1932年7月,堂兄戴克敏被張國燾冤殺,9月,伯父戴雪舫為掩護學生學生轉移,被敵機炸傷,不治身亡,10月,戴醒群的父親戴叔先,遭人誣陷,也遭冤殺。
短短5年時間,戴家就出了10個烈士,這樣的紅色家庭,在黃安一帶的革命隊伍中地位有多高,可想而知。
受家庭的影響,戴醒群也早早參加革命,11歲,她就參加了兒童團,15歲,她跟堂姐戴覺敏看到紅軍醫院招收護士,便一起參加了紅軍。
初進紅軍之時,戴醒群、戴覺敏姐妹的處境并不好,因為當時正是1932年,她的父親戴叔先和堂兄戴克敏,因為家庭的緣故,慘遭殺害。
兩位親人沒有為革命犧牲,反而被自己人殺害,讓戴醒群痛徹心扉,她曾找到紅軍醫院的院長,對他說:“給我一支槍,讓我上前線吧,再在醫院干下去,說不定哪天我也被“肅”掉了!”。
對于戴醒群父親和堂兄的遭遇,院長是深感同情,他對戴醒群說:“醫院就是我們的戰場,我們把傷員救治好了,他們回到前線又能殺敵,比我們自己上前線作用更大!”。
在院長的耐心勸導下,戴醒群開始安心在醫院救死扶傷。
1932年10月,由于第四次反圍剿的失敗,紅四方面軍撤離鄂豫皖,大批傷員則留在了根據地,在院長的帶領下,戴醒群他們救治了許多人。
雖然當時的戴醒群只是個小醫生,但經她的手,被救活的傷員,也大有人在。
轉眼時間來到1934年11月,由于反動派對大別山地區的圍剿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殘酷,留守鄂豫皖根據地的紅25軍,也被迫離開。
紅25軍離開后,又在根據地留下了大量的傷員,此時,反動派已經對根據地進行了封鎖、合圍,根據地缺醫少藥,甚至連飯都吃不上。
為了能多救治傷員,戴醒群常常是餓著肚子為傷員做手術,有好幾次還暈倒在手術臺。
因為表現優異,1935年初,18歲的戴醒群升任醫務主任一職,就在她升職沒多久,紅28軍又給他們醫院送來一批傷員,這讓他們的壓力更大。
沒辦法,戴醒群只要將傷員化整為零,安排在老鄉家中,沒有藥品,她就帶著醫護人員上山采藥,甚至為躲避敵人的炮火,他們還在山洞中給傷員做手術。
那段時間,戴醒群救治的傷員更多,這些人和他們的戰友們,對戴醒群是感激至極。
1937年3月,戴醒群護送傷員去老鄉家途中,不幸被清剿隊抓捕,敵人對她嚴刑拷打,甚至打斷了她的右臂,但她始終不肯吐露一丁點情報。
不止于此,在牢里的她,還團結被捕的同志們,跟獄卒展開艱苦卓絕的斗爭。
1937年7月,侵華戰爭全面爆發,緊接著,國共再次合作,戴醒群被放了出來。
1938年2月,紅28軍被改編為新四軍抗日第四支隊,東進抗日,戴醒群沒有跟著隊伍離開,而是留了下來,跟著張體學領導的鄂東抗日游擊挺進隊,繼續堅守根據地。
張體學是河南新縣人,16歲參加兒童團,17歲加入紅軍,先后在紅25軍、紅28軍任職,職位雖然不高,但深得軍長徐海東信任,于1935年9月,跟著部隊來到陜西,進入瓦窯堡紅軍大學學習。
1937年7月,張體學和鄭位三、肖望東、程啟文4人,受邀來到毛主席住處,毛主席交給他們一項重要任務,那就是前往鄂豫皖根據地,尋找高敬亭領導的紅28軍,向他們傳達國共合作、實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指示。
在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后,他們找到了高敬亭,順利傳達指示,任務結束后,他們就留在了鄂豫皖,部隊整編后,張體學擔任參謀一職。
1938年2月,部隊東進抗日,張體學留在鄂豫皖看家,擔任留守處排政治委員一職。
大部隊走后,張體學等留守的同志,積極在當地展開抗日宣傳,開展籌款、籌糧、籌錢等工作,在他們的努力下,留守部隊不斷壯大,1938年10月,“鄂東抗日游擊挺進隊”成立,到年底,挺進隊已發展到400多人槍。
這支抗日隊伍,在賈廟、淋山河一帶開展游擊活動,襲擊敵人,在當地名氣很大。
然而,當時國民黨對共產黨的隊伍,管的很嚴格,為“合法”存在,鄂豫皖區黨委與國民黨21集團軍進行了談判,在確定了我黨對部隊的絕對領導和抗日行動獨立自主的原則后,將部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二十一集團軍獨立游擊第五大隊”。
五大隊成立后,張體學任大隊長,劉西堯任政委,下轄4個支隊,人數也擴大到了730人,差不多相當于一個團。
可是,在接受改編后,五大隊的處境并沒有變好,他們的“上司”,時任鄂東行署主任兼第五戰區鄂東游擊總指揮程汝懷,是個頑固的反動派。
此人不給五大隊軍需糧草,更不給槍炮,企圖以此拖垮五大隊,但革命多年,張體學也不是輕易就能打發的人,他跟程汝懷幾次據理力爭,迫使其解決了軍需問題。
在不到1年時間的里,在張體學的帶領下,留守隊伍就發展壯大,同志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也是這段時間,張體學跟小自己2歲的戴醒群相識相戀,并于1938年年底喜結連理,成婚不久,戴醒群便懷有身孕,這讓24歲的張體學驚喜不已。
1939年初,日寇集結數千軍隊,對根據地展開圍剿,張體學發動人民群眾,與之展開周璇,在他的領導下,五大隊擊斃上百名日寇,并公審造謠惑眾,魚肉百姓的漢奸李旭東,百姓們叫好聲一片。
1939年上半年,五大隊得到了極大發展,部隊由四個分隊,發展為10個分隊,人數也翻了一倍,達到了1300余人,而且隊伍中還有了輕重機槍20余挺、八二迫擊炮2門。
五大隊的發展速度,讓程汝懷吃驚不已,恰巧這是,國民黨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1939年8月底,程汝懷派出10倍兵力,將五大隊圍困于夏家山根據地。
當時的張體學,并不在根據地,等他趕回去后,合圍之勢已經形成,8月30日晚,他召集同志們召開緊急會議,決定31日全部突圍。
可誰料,還未等張體學他們有所行動,程汝懷便率先發起進攻,這才有了他身懷六甲的妻子和張良卿、姚渠等100多人被捕的事情。
出了這樣的事情,同志們第一想法就是救人,尤其是救張體學的妻子戴醒群,因為戴家為革命付出的太多了,也因為戴醒群在根據地救治過太多人,許多同志都受過她的恩惠!
部隊遭受如此大的損失,連身懷六甲的妻子都被抓了,張體學比任何人都憤怒,但作為五大隊的首腦,他并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
他知道,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去救人無異于自投羅網,這才有了文章抬頭,拔槍射擊,要同志們冷靜的事情。
在張體學的勸說下,同志們終于冷靜了下來,幾天之后,噩耗傳來,被程汝懷抓捕的同志們全部慘遭殺害,死的最慘的,便是張體學之妻戴醒群。
喪心病狂的反動派,用小刀一刀刀割下了她的胸部,又用大刀斬斷了她的四肢,然后才割下她的首級,與戴醒群一起犧牲的,還有她腹中的胎兒。
聽到這個消息,張體學跟戰士們抱頭痛哭,哭完,他們開始收攏部隊,帶著他們,向李先念領導的鄂豫挺進縱隊靠攏,繼續抗日。
至于夏家山的仇恨,只能等到來日再報!
戴醒群之死,讓張體學痛徹心扉,1941年8月,他曾寫下一篇《紀念革命烈士戴醒群同志》的文章,懷念自己的愛妻。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得繼續生活不是?1941年11月,張體學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與小自己9歲的林少南喜結連理。
轉眼時間來到1949年,隨著武漢的解放,制造夏家山慘案的罪魁禍首程汝懷也被抓捕,1951年,程汝懷病死獄中,享年63歲。
新中國成立時,張體學34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祖國的建設中來,職位也節節攀升,從大冶縣書記,一直做到湖南省省長一職。
1972年,57歲的張體學,因積勞成疾不幸患上了肺癌,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并沒有悲傷,而是加快了自己工作的腳步。
1973年夏,他體內的癌細胞全部擴散,他采取了保守治療,對于身后事,他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離世后,能把他的骨灰埋葬在黃岡大崎山賈廟。
這里,正是戴醒群和那100多位同志犧牲的地方。
1973年9月,58歲的張體學離開人世,他的骨灰,被埋進了賈廟烈士陵園,與他共同奮斗過的戰友們,永遠的待在了一起。
此時,距離戴醒群犧牲,已經過去3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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