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隨著最后一場考試的鈴聲響起,高考這場青春的戰役宣告結束。對于高考,學生們心懷敬畏也好,頗有抵觸也罷,有一點相同的是,多少個煎熬的日夜里,我們都渴望趕緊越過它。
可真正到了收卷那一刻,我們的心中難免閃過一些迷茫與空洞。十幾年的埋頭苦讀,就為了這幾天的檢驗,現在檢驗完了,然后呢?
在匆匆趕往下一站之前,或許,我們應該回過頭來,看看伴隨著我們長大成人的應試教育,還有一直以來的目的地——高考,認清其在我們成長道路上留下了怎樣的痕跡。
清楚自己的來路,才能真正與之告別,卸下不必要的負擔,更輕快地前行。
01
應試教育如何影響我們?
應試教育就像一把刻刀,把我們雕琢成合當的“原材料”,卻也悄然削去了我們獨特的棱角。
對于中小學來說,在一定意義上,應試教育是必然的,因為它教我們的知識是基本可靠的,并且量多、面廣,這保證了我們具備扎實的知識儲備,為今后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但最大的問題也出在這里——它從認知到實踐都存在一種偏差,即把教育等同于傳授知識,畢竟高考也是考知識。將考試作為既定目標,以分數、排名為評價量尺,追求標準答案也就成為最便捷的方式。由此,老師進行灌輸式教學,學生則是機械式地學習。
于是,在被動接收知識的過程中,我們的好奇心和想象力逐漸被抹殺;在一遍遍的死記硬背、刷題中,我們寶貴的時間和精力被大量消耗,我們的個性化思考、批判性思維和創新精神逐漸被吞噬;在單一標準的驅策下,我們的個人興趣、天賦和可能性也被無限壓擠;我們從書本上學到的東西,沒有機會實踐;我們疲于應付考試,而缺乏真實的生活經驗。
而從目標來看,高考的確是目前最公平的人才選拔機制,它也因此成為無數家庭“改變命運”的唯一跳板,所以有了“一考定終身”之說。
可我們也知道高考的資源分配屬性,2023年的高考人數為1291萬,985大學的錄取率是2.6%,211大學的錄取率是5.6%,一本大學的錄取率是13%,通過這個考試,87%(即1123萬)的人會被判定為類失敗者。
這個機制還是過于殘酷了,而一旦接受它,就意味著接受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叢林社會處境,接受了人與人“競爭”的基本盤,以為對立的爭奪、降服是常態,溫情的合作是例外。這不僅極大影響著我們對同學的看法,還決定了未來我們對同事,乃至親密關系對象的看法。
一旦競爭優勢成為根本真實的存在,那么成績之外的道德倫理、心理健康等,就都屬于次要了;一旦對他人的基礎假設是“敵人”,那么一切“愛”或“關懷”的教育也幾乎都要失靈。
當然,接受這個殘酷競爭的另一面,也意味著早早接受失敗。
如果我們沒有通過高考的擇優篩選,就容易產生一事無成的挫敗感,以為是自己不合格或不夠努力,隨之而來的,是很多的悔恨與自責,以及在過往考試中累積的不自信的加深。受困于單一維度的評估,其實也是對自身豐富性的否認。
在應試教育的影響下,我們開始習慣遵從權威而不敢質疑,循規蹈矩而不敢跳出框架,埋頭苦干而不敢松懈,我們的思維逐漸僵化,我們身心俱疲,由此可想發展后勁的不足。
面對接下來全新的現實問題,我們還能夠給出好的答案嗎?
02
大時代如何將我們裹挾?
如果我們想要走出應試慣性,卻發現缺乏內在行動力,也不知道怎么開始,不妨先回溯一下應試教育為何存在,其中的關鍵節點——高考,如今又還有多大的決定性。
我們今天的應試教育是向前蘇聯學習的,當然自身也帶有科舉制的某些特征。
這是工業化時代初期的教育模式,其基本過程是把人變成一個個標準化、規范化的工具,也就是生產線上的螺絲釘,以適應大規模工業生產的需求。
這種模式為我們國家培養了大批有知識素養、規則意識和強執行力的人才,使我們能在短短40年間發展為世界的制造工廠。
但如今已是人工智能時代。所謂人工智能,就是機器通過深度學習,也即大量地識別和記憶已有的知識積累來工作。這樣的話,它完全可以替代甚至超越我們通過反復背誦、做題而掌握知識的大腦。
就如心理學教授賀嶺峰所說:“孩子們殺出千軍萬馬的勝利,在上了岸之后,等待的恰恰是AI的絞殺。”
我們對高考寄予厚望,也許一方面是基于二三十年前的學子實實在在是憑借高考,在大學畢業后收獲了穩定就業、得到了社會地位的提升;另一方面,則是基于中國通過考試讓草根階層實現躍升的科舉傳統的敘述。
所以,即使高考讓人痛苦,大學畢業生的就業現狀十分嚴峻,我們也仍然愿意為其辯護:就像科舉一樣,雖然考試內容死板,但它仍是一個可以與所有人公平競爭的平臺,所以只要個人夠努力,就可以通過它獲得向上層流動的機會。
可實際上,有學者根據史料研究發現,在清朝早年的時候,約50%-60%的舉人和進士的父親或祖父也在科舉中取得過類似的成績,而在清晚期,這個比例上升到了60%-70%。
古代科舉畢竟錄取名額極少,那經歷了高校擴張改革的現代高考表現如何呢?
前兩年的一個研究數據表明,當父親是初中學歷時,70后子女有5.3%獲得本科(及以上)學歷,而這個比例在高校擴招后的80后及90-95年出生的人當中為8.7%和13.3%,看起來漲幅是喜人的。但如果橫向對比就會發現,父親學歷為本科的70后、80后以及90-95出生的人中,獲得本科(及以上)學歷的比例為55.3%,74.5%以及78%。
由此可見,高考與科舉依舊類似,雖然可以為部分家庭條件處于弱勢的考生提供機會,但整體收益最大的仍是掌握更多資源的群體。
不過,擴招大潮倒是帶來了另一個重大的影響——學歷貶值。
越來越多的人擁有上大學的機會,導致高等學歷的含金量越來越低,而大學畢業生的供過于求,又使其在勞動力市場的議價能力下降。于是,就連我們追求的好學歷本身,也不能確保更高的薪資與社會地位了。
美國政治學家帕特南將社會流動分成絕對流動和相對流動兩種。
在他看來,絕對流動是指“國家經濟平穩增長,教育水平不斷提升……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內,社會經濟的繁冗讓所有人都從中得益。”
而相對流動指的是,“即便經濟在總體上已陷入停滯,只要社會流動系統保持充分的開放,出身下層階級的孩子,憑借他們的聰明才智,只要努力奮斗,還是可以在社會經濟階梯上趕超上層階級不成器的敗家子。在這樣的社會里,機會面前人人平等,因為人的一生并不由他的出身來決定。”
借用這種解釋,過去幾十年的中國社會是一個高度的絕對流動與高度的相對流動并存的時代。而我們所處的當下,高度的絕對流動可能正在過去,起碼已經減速,至于個人的相對流動,恐怕也比過去要難得多。
在上述語境下,也許我們會明白——沒有任何一件事的成功或失敗可以完全歸結為個人的努力和才華,總有太多其他的背景因素,在影響著這一結果。
無論是人工智能對應試教育的沖擊、高考難以改變的階層固化,還是我們孜孜所求的學歷加速貶值,個中荒誕,只叫人無奈失笑。
“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生活的時代,而當那粒灰落下來的時候,做多少題都撣不去。”一味的艱苦奮斗,只是沒有意義的盲動。
既然無法預判多變的形勢,不如在升入大學之前,認真思考我們真正的需求、真正想走的路,守住我們真正守得住的,才是意義所在。
03
我們如何找到自身錨點?
雖然應試教育與高考有很多局限性,但不可否認,它們都在盡可能地保障教育、選拔公平,也正在設法改善,只是這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決心。
而從每年國人對高考的高度關注,也可以看出,這段在校園中的集體時光,除了帶給我們應試的緊張、局促,實際上也提供了相對純粹的環境,為我們留下諸多美好青春回憶。
過往縱然不能改變,努力過的日子也不會白費,而是成為我們的一部分,給予我們信心與勇氣。而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如何面對將來——
先好好松一口氣,然后,找回內心的熱情,此前錯過的成長,今后我們可以補齊。
一、享受快樂
歷史學家楊照指出:“我們的教育,非但沒有教會小孩如何領略、創造快樂的經驗,甚至還敵視快樂、反對快樂,看到小孩快樂,我們的家長、老師就直覺地認為小孩沒有在學習,沒有在進步。”
因此,為了學習,我們常常壓抑自己追求快樂的本性,也難以安然享受當下美好。我們懷揣著老師、家長的經驗之談——“好好努力,高考后再玩,可以玩得更好”,一次次敦促自己。
而今考試結束,可以盡情地玩了,我們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娛樂,可也許過上一陣,我們就開始感到厭倦和空虛。這大概是因為,之前我們總被“延遲滿足”吊著,總是在克服享樂,對于快樂的理解也較為狹隘,以為只是即時的感官享受。
不過不用擔心,我們對快樂有著天然的感觸力,只需要去重新喚醒。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或許還能發現更加多元、深厚的快樂源泉。
二、享受知識
身為前清翰林、后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曾感慨,他通過科舉之后,才真正有可能做一點自己愿意做的學術研究。
我們也是如此,高考前,為了應試,在條條框框中學習,從而喪失了許多熱情,甚至有厭學情緒。而高考后,大概才是正式開始學習的時候。
沒有規定的學習內容,沒有檢測效果的考試。或是為了一直以來沒機會發展的興趣(比如學一門樂器),或是仍然對一些事情感到好奇(比如“為什么我會是這樣的性格?”),或是出于解決實際問題的需要(比如準備養一只小狗而學習各種寵物知識),我們自發、自主,為了自己而學習。
在這一刻,我們也許會感受到知識本身的魅力,以及學習帶來的樂趣和成就感。
三、敢于試錯,探索自我
在應試教育的影響下,我們不敢輕易試錯,因為害怕失敗。但失敗一定是壞事嗎?
其實,失敗是認識自我的一條必經之路,因為失敗,我們才可以知道自己能力、興趣的限度。它同時還是一個信號機制,提醒我們該拐彎時拐彎,而不是一條路走到黑。更何況,如果沒有失敗的勇氣,我們或許會錯失許多發現的驚喜。
而害怕失敗的背后,是成功標準的單一化。
在主流的觀念中,成功是讀更好的大學,做更好的工作,掙更多的錢,當更大的官,有更多的粉絲……為名為利,總之是要出人頭地。
可是一個社會哪有那么多成功人士?大部分人就是普通人,但與此同時,每個人又具有自己的閃光點。也許我們做不到一件事干得比所有人都好,但只要把自己干得最好的那件事做到極致,就很成功了。
而要找到這件干得最好的事,就是不斷試錯。
清華大學政治學系副教授劉瑜在文中寫道:“我們的教育不是鼓勵年輕人發現自我,而是逃避自我,從獨特的自我逃向平均的他者,從個性逃向潮流,從冒險逃向安全。”
但無論怎么逃避自我,那些在原生家庭、應試教育、社會環境等各方面影響下產生的困境,還是會盡數攤到我們面前,使我們惶然無措。這些是我們人生的課題,直面它們,不是外加的任務或考核,恰恰相反,是幫助我們更好生活的內在需要。
我們可以在一種開放的體驗中,逐漸摸索到自己的人格、個性、志趣、人生觀與價值觀、理想等,看見自己的獨特性,也看清自己適合的道路。
這時,外界喧囂就再也難以干擾我們,焦慮會被撫平,擰巴會被捋順,我們將過上一種怡然自得的生活。或是,我們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更為深邃的天地,其中雖然有擔憂、痛苦,但也蘊藏無比珍貴的快樂,那就這么投入進去,又有何不可?
結 語
高考,只是從高中通往大學的一座橋梁,并不能指明或決定我們最終抵達的方向。走過這座橋,以后的路會更長,也更寬。
我們會遇見更多的可能,面臨更為復雜的選擇,無論做什么決定,請記住,只有你能對自己負責。我們也會為不同的問題所困,它們也許沒有標準答案,但請相信,總有新的辦法。
正如學者黃燈(出版《我的二本學生》《去家訪》等關注普通青年成長的非虛構作品)所言:“無論社會的縫隙怎樣狹小,年輕的個體終究在不同的處境中,顯示出了各自的主動性和力量感,并由此散發出蓬勃的生機和活力。”
走出高考,請為自己解綁。無論多久以后,只要開始堅定地按照自己選擇的路去走,不必懷疑,我們會找到通往自己人生佳境的入口。
參考并部分摘自文章:
[1]我的女兒正在勢不可擋地成為一個普通人 | 劉瑜
[2]“小鎮做題家”,累了 | 桂梟
[3]學歷有點用,但不多 | 楊芮
[4]我們的教育,欠孩子六堂必修課 | 楊照
[5]“你在擔心些什么?” | 李厚辰
[6]看見二本學生之后,他們的來處與出路 | 黃燈
[7]“我教了墳墓一樣的班級”, 資深教師的一句話, 撕開應試教育的遮羞布 | 立正媽媽
[8]人工智能將使中國教育優勢蕩然無存 | 錢穎一
配圖:
《燃燒》《天才槍手》《陽光普照》《我本是高山》《高考》《少年的你》《風犬少年的天空》《請回答1988》《青春派》《最好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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