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城市一座橋底的路面上，放著一床鋪蓋。 不知道主人是誰，但極可能是一個流浪的人。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個失業的人，窮到連房子都租不起，又不想或沒臉回老家。 不管他是誰，但肯定是一個體面的人。

你看，鋪蓋收拾得很整潔，床尾放著三盆植物，是最便宜最好養活的綠蘿。 植物的旁邊，擺著一個魚缸。 三張整齊疊起來的海綿墊上，是一些瓶瓶罐罐，喝水的玻璃杯倒扣起來，可能是防塵。 鋪蓋兩側，放著紙箱和帶有吸管的飲料杯。 床頭是一個白色的泡沫箱，扎起來的塑料袋里，也許是一些換洗衣服。

從這些僅有的信息里，盲猜一下，這個人年紀應該不大，三十歲上下的可能性不小，那杯奶茶就是最好的證明。 四五十歲的人，也會有流浪者，但是那個年紀的人，在手頭極度窘迫的情況下，不太可能會去買杯奶茶。

他可能受過良好的教育，起碼是有一定生活品位的人。 那些綠蘿，讓人想起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的殺手Leon。 那個殺手，總是獨來獨往，一盆植物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走到哪里，他都帶著這盆植物，因為它“Always happy.No question”。

照片上，離“床鋪”不遠的地方，是一條小河，也許魚缸里的魚就撈自于河里。 這條河治理得應該不錯，起碼沒有異味，否則他也不會睡在這里。

這應該是南方的一座城市，兩廣福建海南都有可能，因為南方富裕且無嚴寒，冬天不至于凍死。 對于窮人來說，如果走投無路，一直往南，是不錯的選擇。

盡管生活虧待了他，但是他依然熱愛生活。 這不用懷疑。 內心真正放棄的人，是顧不上把如此簡陋的容身之處，收拾得這么干凈而有品位的。

雖然他已經落魄潦倒到這個地步，但我仍然覺得他是一個體面人。 如果心里有底線有操守，有希望尚存，不管身在何處，不管境遇如何，都能做一個體面人。

還是想問，他是誰呢？ 剛畢業就失業的大學生？ 被優化的企業員工？ 創業失敗一身債的生意人？ 抑或是婚姻破裂無家可歸的失意人？

寫到這里，難免悲涼。

這些被社會拋棄的人，現在是他，有一天也可能是你，是我，是所有人。 那通天的巨塔，每時每刻都有人往下跳，小時候不懂，以為那是雪花。 但長大了，尤其經過這難忘的幾年，發現那些“雪花”，其實都是被生活推下巨塔的人。

這些掉落的人，也許在三四年前，或許就是去年，還是一個光鮮亮麗的人。 年入百萬，去哪都是商務艙一等座，入住的是高星級酒店，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但一陣狂風吹來，大廈呼啦啦就倒了。 頭兩年，可能還能靠著積蓄度日，但日子長了呢？ 極端情況下，被迫去住橋底，也是正常結局。

在漫長的歷史中，階層滑落之后，比住橋底慘很多的，比比皆是。

在過去的四十余年，我們習慣了階層上升，農村人變成城里人，小地方人進了大都市，最底層的人也有機會通過考學進入中樞機關。 但是，那時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尋根究源，不是努力的結果，而是乘著東風，站上了風口。 有一天，如果風向變了，也要做好摔下來的心理準備，要能接受階層下滑。

最近，橋水基金的創始人達利歐接受日本經濟新聞采訪時說，中國正在進入一場將持續100年的風暴，類似日本在泡沫經濟破滅后花了數十年才迎來經濟復蘇。

關于未來，仁者見仁，但不管是十年還是百年級的風暴，對于普通人來說，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淪落到要住在橋下，希望能像這個鋪蓋的主人一樣，讓不堪的生活充滿一點趣味。 不管任何情況，都不要走上跳橋的路。 留得青山在，就有望看到柳暗花明。

繁花》，懷念的是90年代的遍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