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前些天寫某一篇文章的時候，突然感覺算力不足，腦袋發出了預警。那是一個大熱點，無數觀點蜂擁而至，大致分為針鋒相對的兩派，但每一派我都不認同。這可如何是好，要跟他們分別干仗，想著想著，不禁有種令人窒息的眩暈感。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想我這是做什么呢。我要寫我的文章，管別人怎么說呢。于是我把接收到的各種觀點盡力從腦子里排出去，只剩下可以采信的基本事實。然后試著以一個赤裸裸的生命，面對赤裸裸的事實，我有什么感受，我有什么想說的，一句一句寫出來，這就是我的文章了。

文章發出來，我的朋友唐平君說，還得看西坡啊。我心甚慰。

從傳播效果來看，那篇文章的閱讀數一般，因為當時大家都是忙著反擊對手，大多數文章也都是為了滿足這個用途被制造出來的。但是在這樣一個時期，自己身邊寥若晨星的熟悉信任的朋友的反饋，要比山呼海嘯的附和更重要。

我想說的是，今時今日，人們好像越來越依靠自己反對的事物來定義自己的精神世界，卻淡漠了直接感受事物的能力。

很多微信群，每天一打開，全是“我們共同討厭的事物”的集錦，硬邦邦的段子、圖片、表情包。但很少有人分享自己主張什么，自己熱愛什么，自己在學習什么探索什么。

我經常會納悶，你們明明那么厭惡他們，為什么還要天天關注他們，分享他們？如果他們是敵人，那么他們在你們身上已經贏得了最大的勝利。因為你們只能從敵人那里獲取生命僅剩的價值感、存在感。在精神上，你們是不能自立的。

這就涉及到信息繭房的本質。現實中的信息繭房，并不是一群人沉浸在自己熱愛的事物中，無暇他顧，而是充斥著他們共同討厭的事物，只有反對可以維持他們之間虛弱的認同。只有虛弱的認同，才需要沒日沒夜的反復印證。

我越來越不喜歡加入這種垃圾信息的狂歡。因為每次當我想要真誠地討論他們發起的某一個話題的時候，都會發現，你永遠說服不了時間成本足夠低的人。有時候你拋出一些認真的探討之后，群里會沉默片刻，然后繼續進入垃圾信息的狂歡。他們從來不辨析，從來不困惑，從來不感動，只是一味地高明。

我覺得這是一種精神內循環。沒有什么比證明自己高明更容易也更浪費生命的了。歸根結底，發展一種熱愛，要比維持一種反對的姿勢消耗更多的能量。人的能量級別降低之后，就無力熱愛了。

世界可能很糟糕，但人們每天吞食的垃圾信息，又有多少是自己千辛萬苦扒拉到嘴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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