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 / 黑神話：悟空
老外初走西游路

《黑神話：悟空》（下稱《悟空》）在全球的熱賣，不但對國產單機而言是一個里程碑，也在海外刮起了一陣悟空風。在Steam平臺，游戲不但奪得國區銷量第一，在其他國家/地區同樣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可憐的是XBOX玩家。由于游戲沒上XBOX平臺他們瘋狂下錯游戲。只有XBOX玩家受傷的世界線又達成了。

在Twitch與YouTube等平臺，游戲的熱度也持續走高。很多海外主播選擇在這幾天直播本作，狠狠地吃到了流量。在日本則還有虛擬主播這一細分賽道，像是以超長時間直播知名的葉山舞鈴首發直播《悟空》就漲粉不少，也吸引了更多主播下場直播。

銷量爆炸、主播參戰，即使是不了解《西游記》的海外玩家也無法忽視這樣一款游戲的橫空出世。不過，當第一批老外玩家開始攻略游戲，這才意識到：不懂《西游記》原作想要玩轉《悟空》得有多難！

1.

海外玩家對《悟空》的好感，首先來自于游戲精湛的美術場景。《悟空》在地圖構建與場景裝飾上使用了大量中國文化元素。這些元素在歐美游戲中很少出現，與日韓游戲中所展示的“東洋文化”也明顯不同，帶來了足夠的新鮮感。

尤其是《悟空》許多場景本身就是取材于現實存在的文化古跡。網上統計游戲內有36處現實取景地，分布于晉陜川渝各處。寫實的取景地圖讓老外玩家一邊游戲一邊云了一把中國名山大川佛道景觀。

當然，美術并不是《悟空》的唯一賣點。當玩家云完宣傳片親自下場戰斗時就會發現，游戲的高難度讓他們無暇看風景了。在評論區，對于強力敵人的討論很快蓋過了對場景美術的贊嘆。

隨著玩家死亡次數激增，每個動作游戲都會誕生自己的強度守門員。對于《悟空》而言這個角色很可能落到了虎先鋒的身上。早在游戲海外放出試玩時，這位虎先鋒就已經出了名。如今游戲正式上線，老外玩家面對這位守門員都笑不出來了。

頻繁死在其刀下的玩家只能先暫時把游戲放一放，上論壇轉發梗圖。

而這兩天最新的梗圖要屬老外玩家開始對比起《悟空》和《戰神》的戰力了。

奎爺：我們打敗悟空了嗎？

不，沒有，我們打敗的只是他屁股上的一根毛。

有人問悟空手上的飲料喝的是什么？

答案必須是白桃味！

如果說難纏的敵人是攔在中外玩家面前共同的攔路虎，導致大家轉發的梗圖都是同款，那么令老外摸不著頭腦的各種人名物名，尤其是無處不在的拼音則成為了只攔在歐美玩家面前的攔路虎。

不了解拼音，老外玩家便get不到許多歡樂。看華人玩家在評論區費勁科普蜘蛛夫人投錯胎是因為聽說八戒也是“只豬”的諧音梗，老外玩家還是一臉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而諸如二郎神（Erlang shen）、靈虛子（Lingxuzi）等等拗口的人名，更是讓老外玩家在《原神》之后，再次感受到了被拼音硬控的恐怖。

翹舌音、前后鼻音努力卻讀不出來的感覺著實難受。而這也是某些外媒給《悟空》扣分的理由，說的就是游戲本地化做得不夠。人名用拼音還則罷了，連有些怪物名也直接上拼音，沒有意譯，比如這個黑熊精就用的是“Black Bear Guai”。

這種扣分是否有道理，見仁見智。但既然日本游戲能把“妖怪”“忍者”這些名詞的日語發音都推成國際通用，中國游戲直接用上“怪”的拼音又有何不可？說到底，《悟空》優先考慮的還是服務好中國玩家，而對于喜歡這款游戲的老外玩家來說，學習拼音本身也是體驗異國文化的組成部分。

就像當年《真三國無雙》在海外流行時，老外玩家寧愿放著英文配音不聽就愛開著日文語音一樣。如今這樣的待遇終于輪到了國產游戲。

在油管的一個中英文語音對照視頻中，就有英文母語玩家留言表示自己選擇中文語音英文字幕，就為了體驗原汁原味的中國風。有些玩家也會在錄播評論區留言希望主播下次錄視頻選擇中文配音。

翻看老外游戲社區的評論，我也能感受到一種氛圍。那就是本身對《西游記》或中國文化有所了解的玩家這回成了社區寵兒，他們所了解的那些中國的知識這回有了用武之地。

此前只給游戲打了8分，提出游戲本地化不足的IGN也在游戲上線后迅速轉向，發文科普起了Yaoguai和Loong都是什么。而游戲標題中的WUKONG也終于開始代替《龍珠》里悟空的日語羅馬音GOKU，成為大圣全新的英文代稱。

不得不承認，只要刷刷英文社區，就能感受到《龍珠》在海外的影響力真的很大，大到許多科普帖子在介紹《黑神話：悟空》時，引用類比的都不是原著或影視劇而是《龍珠》。

像是開局與悟空對戰的二郎神（Er lang shen）這個英文名對于海外玩家實在有些陌生，但若告訴他二郎神就是天津飯（Tien）的原型，老外好像就有點回過味來了。

包括當劇情推進到第五章出現牛魔王的女兒萍萍時，老外玩家的第一反應也是：這不會就是悟空未來的老婆琪琪吧？當然，隨后的劇情發展令老外失望了，這CP磕不起來。

令人開心的是，許多帖子都在指出《龍珠》的人物，包括筋斗云等都是參考自中國的《西游記》，而悟空真正的中文發音也是WUKONG。相信隨著《黑神話：悟空》的火熱，從此老外也會知道GOKU是日本的，而WUKONG是中國的。不同的悟空有不同的味道，而他們都會受到全球的喜愛。

2.

過了拼音這一關，只能算是老外玩家九九八十一難過了第一難。對中國玩家來說《悟空》是重走西游路，那對老外來說這一次是初走西游路。

《悟空》的主線故事看起來并不復雜。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玩家幫助齊天大圣尋回其身體碎片幫助其“重生”的故事。但事實上，由于游戲的時間線定在了西天取經結束之后，劇情與原著《西游記》以及衍生作品關聯頗多，每個章節的故事都在回應取經過程。在沒有讀過《西游記》的情況下，想要理解NPC口中的“過往”“恩怨”還是比較困難的。

對于每個章節的主題，海外玩家努力做了科普。比如第一章有人科普老和尚為什么執著于“袈裟”，因為那是名聲與地位的象征。

還有人解釋了為什么金池長老的兩個手下拿的武器分別是扇子與火焰刀。那是因為中國有個成語“煽風點火”，比喻煽動別人鬧事。兩個手下的武器暗指他們曾經攛掇長老放火殺死唐僧搶奪寶物袈裟。這下老外玩家又在評論區學起了成語。

還有玩家在打不過第二章BOSS發貼訴苦的時候，卻意外收到回復，有人告訴他《西游記》原作中悟空是取得了定風珠這個寶物后才擊敗BOSS的。結果同樣的寶物就隱藏在游戲中，取得寶物后應對BOSS就能輕松許多。

這回老外玩家徹底悟了。原來《西游記》才是《黑神話：悟空》最好的攻略書，也只有了解了原著才能了解游戲每一個章節到底在講一個什么故事。然而對于這樣一本86萬字的長篇小說而言，如何一口氣讀完真叫老外犯了難。

電視劇與動畫也許是不錯的平替，連《樂高悟空小俠》這樣的海外動畫也被老外翻了出來救急，但它們依然太長了。

于是從YouTube到TikTok，各種“5分鐘帶你了解《西游記》”的短視頻成為了老外玩家的補課首選。

像是擁有230萬訂閱的Overly Sarcastic Productions頻道專門制作經典名著解讀，其15分鐘一期的《西游記》解讀系列就在這幾天迎來一波流量。

而旅華UP主司徒建國此前制作的一支“10分鐘看懂西游記故事”的視頻，這幾天也成為了老外玩家推薦的“玩黑神話前必看視頻”之一。

而在游戲社區里，借著科普劇情之名義開的腦洞就大多了。雖然對于中國玩家來說某些解讀多少有些離譜，但看老外玩家擅自解讀起火西游故事，總能讓人笑出聲來。

比如有一個帖子就試圖解釋：天庭為什么執意要蕩平花果山？按樓主說法，那是因為天庭看上了花果山豐富的石油（劃掉）水果資源，然后以懷疑花果山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名義出兵剿滅。評論區的回復都表示瞬間明白西游記是怎么回事了。

另一個Steam熱門評論也簡短總結了序章內容，當大家紛紛詢問悟空落敗時到底發生了什么時，老外玩家終于意識到那個看似漂亮的金箍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東西了。

梗的生命力總是無比頑強，而且不分中外。即使是國內的梗傳到外網論壇也能給老外帶來很多歡樂。

而隨著《悟空》相關梗的傳播，老外玩家也感受到西游的魅力其實不止于游戲。他們也逐漸理解，悟空對于中國玩家為什么會有那么特殊的意義了。他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征，而他身上所具備的反叛精神，對老外玩家同樣有吸引力。

3.

如果說《黑神話：悟空》在國內的爆發是吃到了大圣的情懷加成，那么它在海外的流行則還有另一股隱形流量的加持，那就是這款游戲從某種意義上成為海外玩家反對過渡政治正確與白左綁架的一面旗幟，成為海外玩家對抗媒體話語霸權的一柄武器。

《悟空》從一開始就不是一部為迎合西方品味而生的產品，所以它的創作也沒有受到太多西方輿論的影響。而這種自由氣息也成為游戲吸引海外玩家的特質之一，很快產出梗來。

如第二章的無頭歌手的造型令人印象深刻，海外玩家馬上玩起了“佛頭都在大英博物館”的梗。

而無頭歌手英配的蘇格蘭口音也很快將國內“陜西=英國”的名梗然傳播到了老外社區。

老外們隨手截圖“不白”的翻譯調侃“這才是多性樣”之類的小發現自不必多說。

更有大神腦洞大開，驚訝地發現天庭四大天王的英文名，其首字母組合居然是LGBT。這誰懂啊！游戲居然還埋了齊天大圣大戰LGBT的梗！雖然這有點過度解讀，但這些解讀讓游戲社區充滿了快樂的氣氛。

這兩年海外游戲在角色設計上瞻前顧后，在審美取向上越走越偏：即使身在國內，我們也能感受到這種變化。然而這種變化并非讓每個老外玩家都滿意，許多玩家都心懷不滿。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悟空》這樣并不為西方價值觀所左右的游戲，自然成為了海外玩家表達自己訴求的手段。對老外來說，《悟空》賣得越好，越是打了某些組織的臉。

《悟空》在發售前，在海外只得到了82分的媒體均分（M站統計）。多家海外媒體對游戲的扣分點都在于游戲角色“不夠多樣化”。然而在游戲發售之后，許多玩家發現游戲質量過關甚至高于預期，自然就借著對游戲的好評反駁媒體的雙標。

在油管上，由@Asmongold TV制作的兩期視頻《他們試圖取消黑神話悟空》《黑神話悟空正成為一個威脅》都取得了百萬播放量。

作者在視頻中表示西方游戲媒體之所以攻擊《悟空》，是因為媒體對玩家的影響力已經跌到谷底，而攻擊一個并不會給他們投放廣告的海外游戲（對外媒來說中國游戲自然是他們的“海外游戲”）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至少不虧。至于真正的玩家是不是覺得游戲好玩，反而不是優先考慮事項。

而在Reddit也有一個很具代表性的帖子，標題是《別再說90%的玩家都是中國人了》。

在這個帖子下聚集了許多喜愛《悟空》的老外玩家。他們也感受到自己社區中的一股戾氣。看到《悟空》銷量不錯，總有人跳出來說“都只是中國人在買”“只不過中國人多罷了”，而并不愿承認高銷量是游戲本身品質的體現。而那些將《悟空》說成是中國對外文化侵略的言論在海外也很流行，尤其是在非玩家聚集的社區中，一切來自中國的東西都值得警惕，都可能毒害他們。

所以，游戲外媒對《悟空》的負面報道，其實還有著這一層吃“恨中流量”的意味。

然而，對于真正玩了《悟空》并喜愛這款游戲的玩家來說，他們并不希望自己被這樣的聲音代表，也不希望游戲被打上種種標簽，被不公正地對待。在他們看來，《悟空》當然不完美，但依然有許多亮點，是一款有趣耐玩的游戲。

可見只要一款游戲品質過硬征服了玩家，自會有人替它說話。可惜的是，能夠這樣客觀對待《悟空》的帖子，在海外社區還是少。如果說核心玩家更多還是關注游戲本身，討論游戲的玩法、美術和劇情，那么《悟空》在海外非玩家群體中的輿論風向，的確一切混沌。許多人把對中國的不滿都一并發泄在游戲的身上，這本是一款游戲不應承擔之重。但《悟空》既然吃到了中國文化的紅利，自然也不得不承擔起老外對于中國的其他情緒。

說到底，游戲產品就和所有的文化產品一樣，總是與時代潮流強綁定的，是不可能脫離時代而存在的。《悟空》的成功，有中國游戲工業化進步的基礎，有中國文化在全球抬頭的背景。

但海外市場對中國游戲的偏見與刻板印象依然不少。這些偏見只靠一部《悟空》是無法完全打破的，需要的是更多不同題材、不同玩法的“悟空”們才能打破的。

正如《悟空》本身所傳達的：一個大圣不能成事，需要的正是千千萬萬的天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