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妮| 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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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8日,當看到商務部、國家衛健委、國家藥監局聯合發布《關于在醫療領域開展擴大開放試點工作的通知》(下稱《通知》)中的一段話時:“2024年11月1日起,在北京、上海、廣東自由貿易試驗區和海南自由貿易港,允許外商投資企業從事人體干細胞、基因診斷與治療技術開發和技術應用。”一位CGT企業創始人,想起了兩年前的一個場景。
"早期投資環境還好的時候,大概2022年,一個有美元的大型基金想投我們,但考慮到外商投資限制最后沒有落實,資金規模越大的基金,風險控制越嚴格。"一位CGT企業創始人講到。
這個文件,意味著CGT(細胞與基因療法)的外資投資限制終于放開。
在此之前由于《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明確指出"禁止投資人體干細胞、基因診斷與治療技術開發和應用",CGT領域的融資束手束腳。
涉及到CGT的cdmo巨頭Lonza 至今無法進入中國。外資基因診斷公司,想進入中國市場也只能做生產不能搞研發。
星奕昂生物創始人王立群介紹,“負面清單原本有很多條,現在每年都在減少,但始終沒有把這條刪去,是生物醫藥方面為數不多僅存的規定。這些年,中國細胞和基因治療企業密集出現,發展很快,對外資投資限制的關注度就越來越大。”
CGT藥企想吸引外商投資,地方政府也有招商引資的需求,特別是如果只有當地有不一樣的放寬限制的政策,會吸引更多CGT企業落戶。所以2019年以來,上海、北京、深圳、天津等多地監管部門發布文件,提議探索政策試點。
上海多次組織討論會,對上海的CGT企業進行調研考察。上海本來想擬定一批試點企業,對這些企業單獨放開外資的投資限制。
漢坤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顧泱認為,“地方政府發布的這些文件,如果沒有實施細則配套,基本無法落地。文件里也只能用‘支持探索’等詞匯,向中央表達積極爭取的態度,最終要中央拍板,‘負面清單’不是地方政府單獨可以制定的。”
因此這次放開也顯得意義重大,沒有開展公司試點,而是直接開放北京、上海、廣東自由貿易試驗區和海南自由貿易港個區域,顯示更寬容的政策,對政府管理也更有利。
從拒絕外資到吸引外資,是國內對外開放的總體風向的一環。
對參與政策制定的相關人士來說很激動。激動之余,業內也意識到,在如今的市場環境下,政策限制已經不是外商投資CGT的主要考慮因素。
多年束縛與掙扎
CGT限制外商投資的源起要追溯到上個世紀。
1995年,美國某大學和中國有關大學合作在國內進行一項研究,以體檢的名義,在安徽大別山區岳西縣大規模采集血樣。經調查,多達16400份血液樣本已經被送往美國。
這類事情不止一次發生,引發國家對人類遺傳資源的重視,1998年6月10日,國務院頒布《人類遺傳資源管理暫行辦法》,規定“不得向境外提供我國人類遺傳資源。”后來,2007年出臺的《外商投資產業指導目錄(2007年修訂)》將“人體干細胞、基因診斷與治療技術開發和應用”首次列入“禁止外商投資產業目錄”后,該項特別管理措施沿用至今。
雖然禁令一直在,但負面清單本身并沒有明確“基因治療技術開發和應用”的具體范圍,相關主管部門亦未就此作出進一步闡釋,給藥企一定的解釋空間。
早期因為法規對CAR-T等細胞療法是否屬于基因療法未十分明確,確實有CAR-T相關企業未搭建VIE架構,而采用股權控制方式,直接由境外主體持股境內運營實體100%股權。亦有類似企業與美國合作方創辦合資公司,沒有搭VIE,而是采用JV架構,由外資直接控股50%。
但是后來Kite公司的YESCARTA經FDA批準上市時,FDA用“a cell-based gene therapy”為其定性,指出CAR-T不是狹義的基因療法,但屬于廣義的基因療法。中國CDE也發布了相關文件將CAR-T療法介紹為既是細胞療法,也是基因療法。
因此,在此之后,其他的CGT企業比如藥明巨諾、亙喜、科濟等眾多細胞療法企業,不再在概念上發揮,只能嚴格按照法規要求搭建VIE(可變利益實體)架構。
VIE架構,指分離境外的上市實體和境內的運營實體,境外控股公司沒有直接持有境內運營實體的股權,但通過簽署一系列協議實現了對境內運營實體的控制和財務合并,從而能夠在境外資本市場上為投資者提供利益。
搭建VIE架構不是萬全之策,國內監管層對于VIE架構的態度并不明確,雖然在某些情況下采取了默許的態度,但政策的不確定性使得VIE架構的企業面臨潛在的監管風險。正是由于沒有被明確認可,一旦出現法律糾紛,中國企業可能面臨著合同無效和資產被收回的風險。
就比如從2023年3月31日起,所有擬在境外上市的企業均須向中國證監會提交備案材料。其中包括VIE架構企業。
但據顧泱觀察,在那之后還沒有采用VIE架構的生物醫藥企業通過證監會的備案在境外上市。
備案審核初期階段較為復雜,企業若存在某些問題,備案進程可能因此受阻或暫停。VIE架構有多大影響尚不清楚,但確實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CGT企業想要吸引外資,就必須搭建VIE,但是搭建VIE,將來就沒有辦法在境外上市,外資無法退出,陷入死局。
如今放開外資投資限制后,可以根據具體需要考慮調整為外商獨資企業(WFOE)或合資企業(Joint Venture)的架構,從而避免VIE架構帶來的不穩定性。顧泱團隊預計,新政發布后,行業內可能會興起一波拆除VIE架構的熱潮。
CAR-T底部并購期
多位市場化機構投資人表示,CGT領域投資很少,熱度大不如ADC。一家多年來融資順利的CGT企業也感受到了投資市場的趨勢,在最近一輪融資中意向較明確的國資機構比較多。
全球都是如此,根據發布于《Nature》上的一篇文章統計,CGT領域的風險投資總額、融資數量和平均融資規模從2022年開始回落,今年更是大不如前。
現在不是投資的好時期,卻是大藥企掃貨的好時期。
人類對CAR-T的開發還剛開始,近來CAR-T不斷證明在實體瘤和自免疾病領域的效果。一位創始人認為,CAR-T的療效是毋庸置疑的,堵點都是療效之外的方面。CAR-T的開發是場持久戰,需要有錢有資源的大藥企參與進來。
8月5日,東北制藥發布公告稱,公司擬收購北京鼎成肽源生物70%的股權,是今年傳統藥企并購CGT資產的第一例。
東北制藥在CGT領域籌謀已久,2022年與美國MedAbome公司簽署協議進行開發合作,設立全資子公司——東北制藥(上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今年開始招募高層管理團隊。
像這么有誠意的傳統藥企并不多。大部分傳統藥企對CGT的涉獵僅限于商業化合作。
繼與科濟藥業合作后,8月4日,華東醫藥與藝妙神州簽訂商業化合作協議,獲得藝妙神州CD19的自體CAR-T候選產品IM19的中國獨家商業化權益。
顯然MNC比中國大藥企對CAR-T的興趣更高,2月22日,阿斯利康完成對上市公司亙喜的收購,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MNC完整收購的中國創新藥企。
國內醫療支付體系尚在完善之中,高昂的CAR-T治療費用使得患者難以承擔,導致市場規模相對較小。據統計,2021年中國CAR-T市場規模約為0.75億元,2023年增長至約6.89億元,預計2024年有望達到16.42億元。盡管市場增速迅猛,但整體市場規模仍然有限。
相比之下,2023年美國CAR-T免疫細胞治療市場規模達到23.64億美元,占據全球62.05%的市場份額,為CAR-T療法的商業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
因此無論投資還是收購,外資都更有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阿斯利康對亙喜收購能夠順利達成,是因為亙喜已經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而且也有VIE架構,阿斯利康可以在境外層面直接購買亙喜的股權。在此之后想要跨國收購只會更容易。
北京、上海、廣東自由貿易試驗區和海南自由貿易港地區之外的CGT企業,可以在試點地區成立主體,把研發部門遷移過來,進行合規化處理。
外資限制已經不是最大問題
國內未上市的CGT企業中,進度較快的在國內已經開始商業化,在海外踏出申請IND的第一步。創新性較強的CGT企業在探索新的技術路徑,從CAR-T到TCR-T、CAR-NK,從定制化到通用化,從血液瘤擴展到實體瘤領域。
外商投資限制的放開,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CGT企業融資的渠道,降低了企業合規經營的風險,讓企業把更多精力放在研發和商業化上。
但企業融資今天面臨的是更大的挑戰,因為二級市場的緊縮,投資人沒有很明確的退出機制。這使得外資基金和內資基金都呈觀望狀態,未營利企業融不到錢,面臨著無法經營生存下去的困境。
美元基金早期投資的諸多中國項目,都通過跨境上市實現退出。但如今港股流動性較差,2024年前五個月香港IPO市場上市家數、募資金額同比去年雙雙下降。美股上市對于CGT企業來說,一直是一個重要的融資渠道,但近年來由于地緣政治風險的增加,這一過程變得更加復雜和不確定。
“我不覺得今天放開限制后CGT企業融資機會有很大的改觀。以前資本退出容易,即使存在外資限制,也還有內資基金可投。現在負面清單的限制已經不是主要原因,讓資本有合理的退出機制,才能最大化地達到放開限制的效果,CGT行業才能生存成長。”王立群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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