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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丹楓未辭林，黃菊猶殘枝”，紅葉在枝，黃菊猶綻，霜雪未至，吳中一年里最好的時節當屬初冬。

陸游晚年時閑居山陰，鑒湖之畔漁樵耕讀，靜享四時歲月，而他最喜歡的，還是初冬的平靜和祥和。

“林葉新經數夜霜，地爐獨擁一山房”，夜里落了霜，林中葉子愈發紅艷，晚間就在書房擁爐夜讀。

“況有小兒同此趣，一窗相對弄朱黃”，祖孫窗下對坐，自己邊品茗邊讀書，孩子在一旁信筆涂鴉……

“初冬常憶宴梁州，百炬如椽滿畫樓”，陸游怡然自樂的初冬，也常常會伴隨他揮之不去的意難平。

以下分享兩首陸游的初冬小詩，前一首恬淡閑適，滿滿的歲月靜好，后一首則慷慨激昂，壯懷激烈。

01

落葉窗前已作堆，地爐微火撥殘灰。
夢中無祟敗蔬圃，飯后有歌夸芋魁。
裊裊清笳催日晚，蕭蕭新雁帶寒來。
更寬十日可閑出，會挈一壺尋早梅。——宋 陸游《初冬》

賞析：

無邊落木蕭蕭下，初冬時節，庭院里，樹上的葉子幾乎凋零殆盡，早起，窗前落葉堆積如山。

天冷了，夜里升起了地爐，一夜過后，木炭已經快燃盡了，只有殘余的灰燭閃著微弱的火苗。

因內心寧靜，故夜里沒有惡夢搗亂，菜園里的蔬菜都長得很好，飯后再唱歌贊美芋頭的鮮美。

白晝漸短，清脆的笳聲漸漸催促著夜晚的來臨，北風中，那新飛來的雁群帶來了寒冷的氣息。

再過十日，就可以有閑暇時間出門了，到時候，我會隨身帶著一壺酒，前去尋找早開的梅花。

陸游晚年閑居山陰，漁樵耕讀，《初冬》即作于彼時，靜與愉悅，一幅初冬時節的美麗畫卷。

落葉堆積，地爐微火，時節向晚，天雖寒，卻有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溫暖著這個肅瑟季節。

三餐四季，家人圍坐，燈火可親，雖布衣粗蔬，也是幸福的模樣，這是陸游冬天里的小確幸。

煙火人家，秋收冬藏，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北雁南歸，寒意漸近，再過十日就能攜酒尋梅了。

“風撼千林木葉摧，冰霜國里早春回”，菊花開盡了，還有梅花爭相綻放，總有無限的生機。

雖然郁郁不得志，但陸游并沒有心灰意冷和頹喪，他依舊熱愛生活，對未來充滿期待和向往。

02

南國霜常晚，初冬葉始紅。
曠懷牛屋下，美睡雨聲中。
沮水憶浮馬，幡山思射熊。
何由效唐將，八十下遼東！——宋 陸游《初冬至近村》

賞析：

紹熙元年（1190年），因“喜論恢復”，陸游遭諫議大夫何澹彈劾，朝廷以“嘲詠風月”之名將其削職罷官。

陸游悲憤不已，只得再次離開京都，回到山陰老家，為回擊“不合時宜”之議，將自己的住宅題為“風月軒”。

這首《初冬至近村》作于紹熙四年（1093年）初冬，彼時，陸游68歲，詩書耕讀，閑居故鄉山陰已經三載。

山陰地屬南方，氣候溫和，已經是初冬時節了，漫山紅葉才剛剛泛紅，故陸游贊“南國霜常晚，初冬葉始紅”。

一個冬雨纏綿的冬日，陸游在鄰村的酒肆飲酒，酒入愁腸，往事又上心頭，于是就有了這首壯懷激烈的小詩。

“曠懷牛屋下，美睡雨聲中”，雖然是鄉野酒店，茅檐小屋，但是胸懷曠達的陸游并不以為意，沉酣雨聲中。

“牛屋”典出《世說新語 雅量》，是名高位微之意，陸游曾經有“老子那辭徙牛屋，癡人自喜拜車塵”之句。

陸游襟懷曠達，他堅信，總有一天，朝廷會派使者前來召回他，所以，他能在鄉野小店開懷暢飲，酣然入夢。

“沮水憶浮馬，幡山思射熊”，頸聯回憶自己親臨前線的經歷，這些對于志在收復的陸游而言，那是他生命中的高光時刻。

沮水發源于秦嶺山脈南麓，為漢江支流，流經陜西省漢中市，宋孝宗乾道八年（1072年），陸游佐王炎軍幕，駐陜西南鄭。

“我亦思報國，夢繞過戰場”，陸游雖然閑居山陰，可他從未放下收復之念，夢里也想著披堅執銳，驅除逆虜，回歸中原。

“擁馬涉沮水，飛影上中梁，勁酒舉數斗，壯士不能當”，大散關前線，是陸游理想最近的地方，雖然僅有八個月的時間。

牽馬浮水渡河，山中打獵，大碗喝酒，豪情滿懷，那些激情飛揚的快意時光，值得他銘記一生，每每憶起，還是激動不已。

“何由效唐將，八十下遼東！”，尾聯述懷，抒發老當益壯的情懷，愿意效仿唐朝老將，暮年猶披掛上陣出守遼東的故事。

“李靖聞征遼，病憊更激昂，裴度請討蔡，奏事猶中創”，李靖、裴度等都是唐朝的中流砥柱，曾力挽狂瀾，扶大廈將傾。

陸游敬仰他們，更敬重80歲還出征遼東的大將張萬福，“一身報國有萬死”，68歲的陸游認為自己正可以正可以慷慨報國。

張萬福有卓越的軍事才能和堅韌的意志，陸游亦是“胸中磊落藏五兵”，可他雖然有文韜武略，但卻是“欲試無路空崢嶸”。

張萬福一生戰功顯赫，被拜為左金吾將軍，繪像凌煙閣，成為大唐的功臣，可陸游卻被投閑置散，空老山陰，他怎不郁悶!

后記：

“飯飽身閑書有課，西窗來趁夕陽明”，夕陽的余暉映上西窗，溫暖而明亮，晚飯過后，坐下來讀書。

陸游的初冬閑適恬靜，他家中有藏萬卷藏書，不僅自己讀書，還帶領孩子們夜讀，常常到三更才休息。

“逐客固宜安散地，閑民何幸樂升平”，可是，那被排擠的逐客之痛，和壯志難酬，卻時時令其心痛。

“上馬草軍書，下馬擊狂胡”，陸游不甘心做一個文人，更不情愿做一介農夫，所以歸隱并非其所愿。

所以，陸游的這兩首初冬詩，有鄉野的歲月靜好，也有其內心的千回萬轉壯懷激烈，這二者并不矛盾。

參考文獻：

《劍南詩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