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襲？

1983年4月22日，福建寧德軍港。

突然，一架有蔣軍標識的飛機自東向西往海港飛來。

凄厲的防空警報聲立刻響起。

美麗的三都港

寧德三都軍港，

是我東海艦隊駐地之一。

警報聲一響起，官兵們迅速做好了戰斗準備。

然而，那架早已被我軍雷達發現的飛機，

卻沒有做出攻擊動作。

而是放下起落架，放下襟翼，

然后數次左右搖晃機翼，

最后低空盤旋了一圈。

“這是投誠的規定飛行動作！”

參加過崇武以東海戰的648艇艇長馬登海同志趕緊對官兵喊道：

“這是臺灣起義的飛機，趕緊做好防空掩護！”

馬登海的安排并非是杞人憂天。

1954年2月19日，

臺蔣軍空軍上尉，作戰參謀黃鐵駿，

軍士長劉銘三在駕機起義，飛越海峽的過程中，

就曾遭遇兩架巡邏的蔣軍戰斗機。

他倆不斷變換航向和飛行高度，

險之又險地甩掉了那兩架敵機。

1955年的時候，起義飛行員郝隆年駕駛的C-46型戰機，

更是在貼近海面只有20米的超低空飛行過程中，

被蔣軍艦炮擊傷，

以至于無法做出規定的投誠動作，

又險些被我防空火炮擊落，

最終才安然降落在福州機場，受到了軍民的熱烈歡迎。

所以，我軍官兵一經馬登海艇長提醒，

所有艦艇立刻駛離港口，

開向港口外海，進行防空布控。

所有人的心都被這架起義的飛機所吸引。

港內的官兵更是開始為這架飛機擔心。

因為三都港雖然是天然的深水良港，

卻并不是我對臺廣播中提供的三處可降落的機場之一。

他是怎么飛到這里的？

駕駛這架U-6A偵察機的，

是蔣軍陸軍航空隊少校分隊長，李大維。

他飛過來，確實不容易。

1981年，出身蔣軍“空軍世家”的，

空軍第五聯隊督查室少校考核官黃植成駕機起義。

黃植成

一時間，蔣軍內部對飛行員的監控日益嚴厲。

坐臥起居，甚至交什么樣的朋友，都在管控的范圍內。

留給三十四歲的李大維的機會本來就少。

臺灣海峽又常年受季風影響，

無論是氣候還是海象，都非常不利于航空安全。

10月至第二年三月的季風，風力有時在六級以上，

這對必須選擇低空飛行以躲避臺雷達監控的投誠飛機，

十分不利。

四月，機會終于來了。

李大維要負責執行一次宜蘭外海的飛行任務。

21日晚，李大維為了明天能夠單獨飛行，

灌醉了隊友。

他這樣做，不是沒有道理的。

1981年黃植誠起義的時候。

因為同機的隊友許秋麟不愿意回歸，

在飛機油量不多的情況下，

黃植誠毅然返航，

到達蔣軍控制的東引島，

目睹許秋麟跳傘成功后，

再一次掉頭，

安全降落在福州機場。

降落后發現，飛機已經沒油了。

從那以后，蔣軍甚至對執行任務的飛機的油料控制也更加嚴格了。

4月22日一大早，

李大維按捺住激動的心情，

如愿單獨一人來到了飛機旁。

地勤人員并未產生疑問，

給執行任務的U-6A“海貍”偵察機加好了油。

滑行，起飛！

可以短距離起飛的“海貍”偵察機很快昂起機頭，沖入云霄，

李大維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一開始，為了迷惑地面指揮系統，

李大維是按照既定的航向飛行的。

從花蓮機場起飛后，

一路向北，

過宜蘭，

繞過基隆。

近了，

離他預定改變航向的地點更近了。

轉左，李大維駕機拐了一個大大的彎，

迅速降低高度，

向祖國大陸飛去！

臺灣海峽上空的情況，

很糟糕。

風高浪急，細雨如織，能見度很差。

更糟糕的是，

為了躲避地面雷達的搜索，

李大維還必須超低空貼近海面飛行。

一個不謹慎，就是機毀人亡的結果。

優秀的飛行員，

都是飛行時長堆起來的。

李大維的飛行時長有2600小時，

更曾兩次榮獲“克難英雄”稱號。

轉彎之后就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的李大維，

此時是孤獨的，

但又是充滿了奔向光明的滿懷激情。

隱約間，

似乎耳中又響起了自己妹妹的公公，

退休將軍，蔣軍一級上將劉安祺的話：

臺灣一定會回歸祖國大陸的懷抱！

又好像是張學良爺爺，

很嚴肅地對自己說：

你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對！我是一個中國人，我要回家！

回家

兩個小時后，

“海貍”終于穿透雨幕，

前面，正是三都軍港！

于是，就發生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但是，糟糕的是，

經過李大維的目測，三都港實在是沒有合適飛機降落的地點！

李大維沿海岸東西向來回飛了好幾圈，

始終無法選擇最好的降落地點。

當他無奈之下，

再次飛回三都軍港時，

意外發生了。

三都港軍民聽說有投誠的飛機，

大家紛紛跑到港口觀看。

而軍艦上的官兵們，

見他又飛回來了，

紛紛拉響了艦艇上的汽笛歡迎他。

不料，遠在三渡碼頭的X610艦艦長誤會了這個汽笛聲。

還以為有敵機來襲。

久經戰陣的他，

手腳麻利地自己跑到艦炮跑位上，

對準李大維的“海貍”就是一通突突。

空中的李大維正在犯愁，

忽然見一道火線像鞭子一樣“抽”向自己的飛機。

趕緊做出躲避動作，

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這次誤擊。

接到上級停火通知的X610艦艦長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家伙，差點打中駕機起義的英雄。

不過，這也促使空中的李大維，

下定了趕緊迫降的決心。

不僅是油量的問題，

萬一再引起什么誤會，可就后悔莫及了。

終于，李大維選定了海港內一處看起來較為平坦的海灘。

壓下機頭，對準海灘，降落！

好在“海貍”對起飛和降落的距離沒有太高的要求，

但是，飛機也在海灘上滑行了近百米才徹底地停了下來。

三都港的軍民趕緊跑過來。

一看，

不僅高高大大的李大維毫發無傷，

“海貍”也完完整整的，

連機艙蓋的玻璃都一點事沒有。

軍民們紛紛對李大維豎起了大拇指，

夸他的飛行技術，真高！

我回來了！

這是祖國大陸的海風啊，

分外新鮮！

這周圍的一張張的笑臉，

都是我的親人啊！

幾天后，福州軍區的歡迎大會上，

軍區司令員楊成武將軍親自頒給他十五萬元。

但是，當李大維得知這在當時的祖國大陸是一筆巨款的時候，

他婉拒了。

這一舉動，

更讓在場的人們，對身材高大，坦誠率性的李大維產生好感的同時，

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生在彼岸，成長在彼岸的飛行員，

為什么對祖國大陸有這么深厚的感情？

是什么讓他毅然決然放棄對岸優厚的待遇，

回到當時條件并不優于對岸的祖國大陸？

張學良爺爺和趙一荻奶奶

李大維，

祖籍安徽阜陽，

他武功高強的父親，

讓他與張學良有了一段奇妙溫馨的緣分。

他的父親，

從小就被送到廟里習武。

學了一身的武藝，身手了得。

有一次，他父親和路過的蔣軍士兵發生沖突，

他父親把蔣軍士兵手里的槍都打斷了。

此事恰巧被蔣軍海軍司令桂永清看到，

就讓李大維的父親到部隊里教士兵練武。

后來，李大維的父親進了黃埔軍校，

畢業后，

李大維的父親被分配到南京教導總隊當區隊長。

李大維的父親因武功高強，

后來被推薦到戴笠辦的軍統局下屬杭州警校的，

第一期“特警班”。

西安事變后，李大維的父親正好結業。

戴笠率領四個特警班的學員，包括劉乙光和李大維的父親。

開始執行“保護”張學良的任務。

李大維一家與張學良將軍從此開始了一段特殊的緣分。

李大維的父親在大陸解放前夕，

與一位女大學生喜結良緣。

并隨從最后一批撤往臺灣的將軍撤至金門。

1950年，李大維在金門出生。

李大維的父親很受蔣介石的賞識。

撤至臺灣后。

擔任紫山巖（今芝山巖）派出所所長。

幾乎就是蔣介石“士林官邸”的家門口。

但是，很快，早于蔣介石到達臺灣的張學良將軍，

知道了李大維的父親也到了臺灣。

就要求安排李大維的父親到他的身邊來擔任保衛工作。

于是，李大維的父親申請調到了新竹溫泉附近，擔任所長。

其實就是負責張學良將軍的外圍保衛工作。

新竹溫泉內部，還有蔣軍的人在。

不過，李大維的父親和李大維本人，

是外圍保衛中，唯一得到允許可以進入新竹溫泉內部的人。

在李大維一歲的時候，

李大維的父親離了婚。

之后，李大維就跟隨父親生活。

而李大維的父親常常進去陪張學良將軍一起打網球。

所以，在李大維六歲到十歲的時候，

經常跟著父親，或是自己去找張學良爺爺和趙一荻奶奶玩。

在李大維的記憶中，

張學良和趙一荻是兩位和藹可親的老人。

而兩位失去自由的老人，對李大維也確實當親人看待。

在李大維的記憶中，

趙一荻更是從不發火，說話始終慢聲細語，

唯一的一次著急，還是因為李大維犯了個錯誤。

小孩子不懂事，

李大維學著日本人的樣子，說了一句日語。

他還覺得挺好玩的，

卻發現趙一荻奶奶的臉色大變，

用嚴厲的目光阻止他繼續下去。

可是，已經被張學良將軍聽到了。

張學良爺爺頓時板起面孔：

小孩子知道學東西是好事，

但是，你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要學，就要學咱們的傳統文化！

從此，李大維就記住了這樣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張學良爺爺討厭日本人。

第二件事就是，自己是個中國人！

雖然1959年底，

他就離開了張學良爺爺和趙一荻奶奶。

但是，張學良將軍在他心中播撒的那顆熱愛祖國的種子卻從此生了根。

1972年，他考進臺灣陸軍航空學校學習。

畢業后被分配到陸軍航空隊服役，

專門從事飛行偵察工作。

但他始終關注著祖國大陸的動向。

他想盡辦法收聽祖國大陸的廣播。

他在美國工作的妹妹，

因為工作的原因，

經常出差到祖國大陸。

他一有機會就向妹妹打聽祖國大陸的情況。

當他打聽到祖國的建設方興未艾，

正一步一步走向繁榮昌盛的時候，

張學良將軍給他埋下的那顆愛國的種子，

煥發出了強大的生命力。

而他妹妹的公公，退休的蔣軍一級上將劉安祺的一番話，

更是讓他對祖國大陸心生向往。

劉安祺說：

你別看現在大陸窮，

可是他們有思想，一天都不閑著，

興修水利，修鐵路，始終在向前發展。

臺灣一定會回歸祖國大陸的懷抱！

1981年黃植成少校的駕機投誠，

更是燃起了李大維強烈的回歸的愿望。

所以，他明知道這樣做會九死一生，

仍然堅定地飛回了祖國的懷抱，

并且堅定地拒絕了那十五萬的獎金。

因為，他回來不是為了金錢，

他回來，

是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奇怪的短信。

2011年，

李大維忽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短信。

短信是英文寫的。

具體內容是，

你不是我爸爸，你只是我生命的制造者。但我知道，我不能急，得慢慢來。

李大維立刻激動起來。

原來，這是他的女兒給她發來的短信。

李大維離開臺灣時，

他的女兒只有兩歲。

家人騙她說，李大維已經死了。

后來，李大維的女兒加入了加拿大籍，

到2011年回臺灣教書的時候，

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

得知自己的父親并沒有死。

不了解具體情況的女兒，

憤怒之下，給他發了這樣一個短信。

后來，父女兩個，還是和解了。

并終于在深圳見了面。

28年骨肉分離，

李大維見到女兒的那一刻，

淚水奪眶而出。

好在他的女兒怕父親情緒過于激動，

對身體不好，

克制著沒有流淚。

父女倆相談甚歡，并且合了影。

李大維告訴女兒，

他是因為思念她，

所以在1984年參加春節聯歡晚會的時候，

主動要求唱了《默默的祝福》這樣一首臺灣歌曲。

表達的就是對她的思念。

尾聲：小破飛機。

有一次，

李大維接待從臺灣飛來的老戰友。

老戰友們很想看看李大維飛回來的那架“海貍”。

于是，李大維陪著他們到了軍事博物館。

看到那架標號為8018的飛機時，

大家又是覺得親切，又是感嘆時光飛逝。

正在這時，

卻聽到一個孩子奶聲奶氣地對自己的媽媽說：

媽媽，這架飛機怎么又小又破啊！

一行人頓時感覺又好笑又尷尬。

但是，接著他們就被孩子媽媽的話感動了。

這飛機雖然又小又破，但是有人開著它從臺灣回歸祖國的懷抱，

這種精神是很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