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0月,美股轟然爆跌。
那時,菲茨杰拉德正在北非沙漠里。他后來說,那聲音聽上去就像遙遠虛渺的空谷回音。當時,他理解不了這一事件的重大影響,他更關心自己寫不出佳作以及妻子的精神問題。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有一部作品很有名,叫《了不起的蓋茨比》。他是上世紀20年代美國“爵士時代”的發言人和“迷惘一代”的代表作家之一。
在大蕭條之前約有十年時間,菲茨杰拉德在美國文壇上炙手可熱,平均年收入有25000美元,當時教師的平均年收入只有1299美元。他和妻子揮金如土,縱情享樂。他妻子講究排場,奢侈無度,生病了要進好醫院,女兒要進好學校,就像中國前些年很是賺了些錢的大廠員工一樣。
大蕭條一來,菲茨杰拉德的黃金時代不再。從大蕭條到1940年去世,菲茨杰拉德生命中的最后十年,充滿了掙扎、無助、酒精、疾病、憂郁。他和妻子,一起陷入貧病交加的境地。最后,一個潦倒病死,一個在精神病院遭遇火災被燒死。
死后,兩人被葬在一起。他們的墓碑上鐫刻著《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結尾:“于是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后推,直至回到往昔歲月。”
追憶似水年華,是每個盛世繁華過后的保留節目。 這樣的戲碼,我們看了一出又一出。
從1929年之后,又經歷了1949,1966,1978,1991,時鐘的巨大指針不停轉動,帶走了一撥一撥人,和一波一波繁華和浩劫,然后來到了1995年。
這一年,日本是戰敗的第50個年頭。
這年年初,阪神地震奪走了6000多人的生命。這場地震對日本國民沖擊巨大,村上春樹在他的《東京地下的妖術》中為他們總結出兩個陰郁至極的認識:一、我們歸根結底生活在不穩定而暴戾的地面上。二、我們的社會體系中好像存在某種錯誤的東西。
這場大地震,只是糟糕一年的開始。
沒多久,一個對日本社會沖擊更大的事件發生了。
1995年3月20日,周一早高峰時段,5個喬裝打扮的邪教組織奧姆真理教人員,分別乘上東京地鐵線的五趟列車,將兩個裝有二百毫升液態沙林的塑料袋疊放在地板上,用銳利的傘尖戳破。事件造成乘客及地鐵工作人員12人喪生,超過3000名市民被送往醫院。
這場無差別的恐怖事件,讓整個東京陷入戰后最大的混亂狀態。
東京地鐵毒氣事件造成死亡人數雖然遠少于阪神大地震,但它從根本上撼動了日本人的精神底盤。
長期以來,日本人一直認為生活在一個世界上少有的安全和平的國家,并以此為自豪。他們覺得自己的生活雖然也有各種不如意,但至少是安全的,起碼走在任何城市中,不用擔心遭遇犯罪。
然而,東京地鐵沙林事件讓相當多日本人破防了,他們意識到“無差別殺害”可能就發生在日常生活之中。他們感到,一個“天真無邪的時代”已告終結。
這種揮之不去的想法,疊加經濟下行的影響,在日本社會投下濃重陰影。
90年代日本,是物質繁榮中迷失的時代。即便收入增加,地價的漲幅更為驚人,普通民眾難以負擔單位附近的住房,只能在遠郊置業,每天花費1-2小時擁擠在滿員列車中上下班,還要加班償還房貸,犧牲健康與時間,帶薪休假成了奢望。人們被經濟追逐消耗殆盡,回家時孩子早已熟睡,周末只能在疲勞中休息。
獲得感逐漸失去,地鐵毒氣事件成為社會的分水嶺,歲月靜好一去不復返,未來充滿冷峻與灰暗。
獲得感的普遍失去,讓地鐵毒氣事件成為日本的一個分水嶺事件。
時鐘撥到2024年,中國同樣面臨著經濟與社會結構的深刻變遷,我們也逐漸體會到了日本人當年的心境。
發生在近日的這場南方城市無差別撞擊殺人事件,帶來的震動不亞于當年的日本毒氣事件。
這起事件,朝野震動。
此次事件造成35人死亡,許多受重傷者尚在醫院,未來死亡人數可能繼續攀升。自2001年石家莊爆炸案后,已有多年未見如此嚴重的傷亡事故。而不同的是,此次事件的兇手并非青年,而是一名年屆62歲的老人。雖然年老體衰,但是他不影響駕車沖擊人群,造成大面積死傷。
23年間,中國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最大的變化之一,就是汽車普及了。刀槍爆炸物等,可以管制,但是汽車卻禁不了。電動汽車比比皆是,這種加速極快的汽車,如果被用來報復社會,是很難防范的。尤其在互聯網時代,潛藏在網絡上的危險知識讓問題更為棘手。
還想指出一點,千萬要籠絡好年輕又有知識的群體。東京地鐵毒氣事件中的幾個罪犯,就都是理工科背景的年輕精英。
今年國內幾起惡性事件,多由五六十歲的中年人所為,雖對社會破壞力相對有限,但若類似情緒蔓延至年輕人群體,后果可能更加嚴重。
當前一代的年輕人中有相當比例選擇不婚不育,若在就業上遭遇挫折,極易陷入心理危機。即使是少數人動搖,也可能成為社會的巨大隱患。
經濟低迷、民眾困惑,是不容回避的現實。14億人口中,哪怕萬分之一的動搖,也意味著潛在的巨大風險。
只有做賊千日,沒有防賊千日。要解決問題,光靠防范遠遠不夠,需要為民眾生活提供穩定的出路,為社會怨氣找到釋放渠道,建立穩固的兜底機制,才是穩定人心的關鍵。這也正是高層頻頻強調“底線思維”的深意所在。
廣東方面在事后也強調,要讓人民群眾安居樂業,讓社會大局平安穩定,讓父老鄉親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
防范這類風險,也不僅僅是政府的責任。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報復社會肯定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心理多次掂量升級的結果。在行兇之前,如果他能回想起社會曾給予他的溫暖,也許他會踩下剎車,慘案可能得以避免。面對弱小者、失意者,我們是上去搭一把手問候一下,還是冷漠地視而不見甚至落井下石?如果是后者,你就只能把自己的以后人生寄托在好的運氣上。
1995年,在上班途中遭地鐵毒氣事件傷害的一些日本年輕上班族中,許多人雖然口中表達了對犯罪行為的憤怒,但同時也會壓低聲調加上一句:“對于那些被奧姆真理教吸引的人,我個人并非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這低聲耳語,恰是社會潛在的不安信號——若這些低語終匯成轟鳴,才是真正的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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