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微商女王”張庭恢復直播，此時，距離她身陷傳銷危機，被查封96套房產，已過去兩年。

和張庭靜悄悄復播不同，小楊哥依舊未能歸來，距離他上一次直播的9月7號，已過去100多天。

在過去的近30天里，“瘋狂小楊哥”賬號掉粉近100萬，將時間拉到更寬的范圍——從3月起，其賬號已掉粉近1000萬。

同樣未能歸來的，還有東北雨姐。

10月初，身陷“真假紅薯粉事件”后，她發布道歉信，宣布進行整改。

如今，她的短視頻賬號仍處于禁言狀態，上一條視頻，停留在了10月中旬。曾經拍攝使用的農村小院，也早已人去樓空。

有人翻車是因為賣貨，有人則是因為人設。

出走東方甄選后，董宇輝開始面對更多審視，過程中，他多次因為言語翻車。

比如稱內蒙古的燒賣是“裂口的包子”，介紹居里夫人時講錯其發現的元素，還多次被網友形容“爹味太重”。

似乎，對于這些網紅與主播而言，流量不斷堆積后，如何避免翻車，成為了他們“生存的基本法”。

而真正翻車之后，有人還能把車扶起來，有人卻一腳進入山溝，再無重啟之路。

此次回歸，張庭走得靜悄悄。

去年10月，張庭旗下公司“達爾威一案”被法院撤銷，她與丈夫林瑞陽的96套房產被解封，同時被解封的還有兩人名下的多筆銀行存款。

過去，張庭高調，走到哪里都要講幾句自己的美容經與致富經，對于擁有的財富，也從不遮掩。

此次回歸，她變得極為低調，最初的幾個月，她偶爾在社交網絡上更新一些公益與養生內容，對于曾經將自己置于水火的化妝品牌“TST庭秘密”，也緘口不提。

張庭與丈夫林瑞陽近照

當所有人以為她將偃旗息鼓，放棄這一品牌時，張庭卻卷土重來，將“庭秘密”更名為“庭美麗”。

換湯不換藥，和過去一樣，張庭與丈夫林瑞陽使用的還是老套的三部曲：招代理、巡演、賣貨。

宣布撤案當天，張庭的丈夫林瑞陽就曾在社交網站發布視頻：“我們的案子非常正面的結案了，我們會在全球各地重新找回我們的代理。”

撤案后，林瑞陽發布的視頻

幾個月后，張庭在全國開啟“庭美麗國際商學院計劃”巡演，首站為上海，之后又去往成都、深圳等地。

這些會議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是以學員比拼的形式介紹庭秘密旗下的產品，張庭則是以“院長”的身份短暫出席，進行宣講。

9月初，張庭恢復直播，但并未帶貨，多數內容都是分享變美經驗，直到三個月后，才開始嘗試帶貨。

似乎，張庭正一步步重建自己的微商帝國，但今時不同往日，幾輪風波過后，大眾早已不再愿意“買賬”。

和過去每次線下活動人山人海不同，今年張庭舉辦的幾次巡演，都十分冷清，常常偌大的場館里，稀稀拉拉站著幾十人。

重新帶貨后，張庭也并未收獲好成績——一場銷售額為7269.5元，另一場則僅賣出4件刮痧板，銷售金額為159.6元。

最好的成績出現在12月12日的“廚具專場直播”，張庭用7小時賣出了267萬。

恢復直播的張庭

267萬并不算少，可如果縱向對比。2020年6月，張庭首次直播帶貨，僅僅5小時，就賣出了2.5億的成績，累計觀看人數超1900萬。

在當時，她還超過了2個月前羅永浩創下的1.1億帶貨紀錄，被推上“帶貨一姐”的位置。

彼時的張庭坐擁龐大的TST帝國，又準確踩中了直播的風口，一時之間風光無兩，賺得盆滿缽滿。

如同手挎著一個被塞得滿滿的籃子，張庭并未想到，自己很快就會重重摔下，而籃子里的那些果實也將四處滾落，難以再撿起。

張庭與丈夫林瑞陽商業帝國的起點，源于2013年。

在此之前，兩人多次嘗試創業，2007年左右，他們曾在中國臺灣創建過成人網站，最終虧損2000萬臺幣，之后林瑞陽又進軍過房地產行業，也始終虧大于盈。

直到2013年，他們創立了一個叫“TST庭秘密”的品牌，以化妝品、護膚品為主打品類，通過線上商城和線下實體店的方式進行銷售。

之后幾年，搭乘著微信生態的興起，TST吃到了私域流量的第一波紅利，憑借著“有效而忠誠的客戶關系”迎來了飛升期。

TST最火那幾年，在公司內部，張庭與丈夫林瑞陽扮演著不同角色。

因為員工女性占比較高，張庭便主打“獨立自信女人”人設，公司的海報上，常會印著“有朝一日，你也會如庭姐一般閃耀”的標語，鼓勵大家努力賣貨。

林瑞陽則經營著“貼心大哥”的形象，他叫公司的員工為兄弟姐妹，稱自己要做的就是帶領大家一起賺錢：

“大哥希望你們回家，給予你們就業創業的天堂。”

張庭夫婦

除了經營人設，他們還邀請其他明星夫妻檔為品牌造勢，陶虹與徐崢夫婦，曹格與吳速玲夫婦，都曾是該公司的股東。

陶虹曾稱“TST庭秘密”為自己與張庭的品牌，2015年，徐崢導演的《港囧》上映，TST還曾推出過聯名面膜。

徐崢宣傳庭秘密

那些年，TST也確實賺錢。

2018年，TST的總公司上海達爾威貿易有限公司年銷售額突破80億，并以12.6億元的納稅額成為上海青浦區的納稅冠軍。

之后，張庭在上海浦東新區前灘板塊買下一棟大樓，作為“TST庭秘密總部”，林瑞陽還曾高調表示：

“整個前灘只有兩棟大樓賣了出去，其中一棟就賣給了我們TST。”

錢掙了，爭議也從未停止。

在“TST庭秘密”內部，設置了多層級的銷售模式，加入的成員可依據級別高低享受不同的銷售提成，公司內部的激勵制度也與層級緊密相連。

“0囤貨、0押金”的銷售方式，表面上是“零門檻、零風險創業”，實則是靠發展下線拉人頭和團隊計酬的方式進行經營活動。

正因如此，多年來，關于其銷售模式是否涉及傳銷的質疑，始終存在。

張庭

拋開公司運營機制，在產品上“TST庭秘密”也頻繁爆雷。

有網友曾在網上爆料，自己在使用過TST水乳精華后，臉上出現了紅腫、瘙癢以及流黃水的情況，她找到商家維權，卻被解釋為“這是皮膚在排毒”。

與此同時，一名代理曾表示，TST所謂的獨家秘方，不過是工廠代加工，TST價值100多一片的面膜，其工廠同源商品只要4元一片。

種種原因堆砌下，大廈傾倒不過是一件意料之內，需要時間的事情。

2021年12月，石家莊市裕華區市場監督管理局通報“TST庭秘密”涉嫌從事傳銷活動。

4月，TST庭秘密運營主體被監管部門認定構成組織策劃傳銷違法行為，被罰沒2100萬。張庭與林瑞陽價值17億的96套房產隨之被查封，社交賬號也均被禁言。

直到兩年后，“達爾威一案”被法院撤銷，兩人名下全部資產被解封。張庭重新出現在大眾視線之中。

如今，不服輸的張庭再次在平地重建事業，但這次重建還能吸引來多少人圍觀，似乎并不可觀。

和張庭的平穩落地不同，停播超100天的小楊哥，依舊未能歸來。

他的最后一次直播是9月7號，其賬號的視頻更新，也停留在了8月22日。

小楊哥停播的關鍵節點，源于一塊月餅。

今年中秋節前，小楊哥及其旗下主播們，開始帶貨一款品牌名為“美誠”的月餅。

在直播間里，這款月餅被主播們宣傳為“來自中國香港，使用了高端食材黑松露，由米其林餐廳廚師制作。”

“最重要的是，三盒只要149。”

小楊哥帶貨美誠月餅

如此宣傳下，僅僅三次直播，這款月餅就在小楊哥的直播間賣出5000多萬銷售額。

只不過，那時誰也沒想到，這些被小楊哥賣出的一塊塊月餅，很快會變為射回的一顆顆子彈。

有網友發現，這款被百般夸贊的美誠月餅，背后全是謊言，其品牌不僅沒有20年歷史，“出生地”也并非中國香港，而是廣州與佛山。

兩年前，這家月餅公司還在為東方甄選流心月餅代工。

輿論不斷升級，合肥高新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對三只羊在直播中涉嫌“誤導消費者”等行為立案調查，廣州市花都區市場監督管理局也介入調查美誠月餅。

雖然花都區調查結果顯示，美誠食品生產的月餅經過送檢與抽檢后，質量全部合格。

但合肥市聯合調查組發布通報稱，三只羊直播帶貨“香港美誠月餅”“澳洲谷飼牛肉卷”構成虛假商業宣傳，處以罰款6894.91萬元，并責令暫停經營限期整改。

自此之后，包括小楊哥在內，三只羊集團旗下直營以及達人賬號大部分停止直播，櫥窗都被清空。

小楊哥與大楊哥9月7日最后一次直播

對于小楊哥而言，這并不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崩塌，早在3月，其直播間售賣過的“御徽緣梅菜扣肉”，就曾因涉嫌違規使用槽頭肉，被央視“3·15晚會”點名通報。

6月，有粉絲將在小楊哥直播間買到的數瓶茅臺送去檢測，發現其中有近一半為“拔頭酒”——一種通過將酒瓶的瓶蓋拔出，并將酒水調包方式作假的酒。

除此之外，其售出的螃蟹與澳洲谷飼牛肉卷，也先后出現翻車。

幾輪風波過后，小楊哥的粉絲從2024年3月的1.22億下降至1.11億，流失了近千萬粉絲。

這也成為開始直播后，小楊哥面臨的最大危機。

2021年，小楊哥與大楊哥開始帶貨，將聚集的流量進行變現，之后幾年里，他們完成了財富的迅速積累。

2022年，三只羊公司成立，當年其商品交易總額便達到了60億，在這一年年末，27歲的小楊哥花費1.03億，建立了面積達五萬平米的三只羊總部。

到了2023年，公司增速又翻1.5倍，交易總額達到160億元。

太快的增速也會帶來失重。

小楊哥開始頻繁在直播中感嘆“干啥都不快樂，去酒吧會被說，接孩子會被拍，買個游艇還會上新聞。”

他開始有意識的從網紅向企業家轉型，減少直播頻率。有一段時間，作為曾經的帶貨一哥，小楊哥的帶貨成績甚至進不了前20名。

那些被釋放的精力，被他投擲到海外市場與影視文娛項目。

2023年末，三只羊成立了合資公司合肥聚百星傳媒，拍攝了多部短劇，但都反響平平。

三只羊公司制作的短劇

三只羊還成立了海外分公司，先后進軍新加坡與馬來西亞，嘗試海外帶貨，但現實情況是，雖然流量抓住不少，但變現能力卻遠不如國內。

如今，小楊哥的直播又停播，且復播之日遙遙無期，這位曾經“帶貨一哥”的未來，看起來依舊困難重重，充滿迷霧。

同樣未能歸來的，還有東北雨姐。

在翻車前，東北雨姐曾是許多人的“生活興奮劑”。

短視頻里，她的人設是生活在遼寧本溪、為人樸實爽快的農村大姐，每次出場，都是利落地干著農活：種土豆、殺年豬、焊狗籠子、下大醬。

如同一臺能量永動機，鏡頭里，雨姐總有著使不完的勁兒與干不完的活。

粗獷的風格搭配上固定配樂《大東北我的家鄉》，讓她飛速火遍全網，2022年底到2023年初，僅僅52天，其賬號粉絲就從100萬漲到500萬。

被禁言之前，東北雨姐粉絲已突破2000萬。

因為拍攝內容多數為東北農村生活，有一段時間，東北雨姐還被網友們稱為“戰狼版李子柒”。

這一切的設定，為她開啟帶貨，提供了更肥沃的土壤。

東北雨姐

2024年，她僅靠9場直播便拿下5000萬銷售額，最好成績僅花40分鐘，就賣出了100萬的貨。

最終被停播，也是因為虛假宣傳。

2024年9月，東北雨姐在直播間帶貨一款紅薯粉條，并聲稱“只含有紅薯粉、明礬與水，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質量雨姐給你把控”。

知名打假博主大娃卻在線上揭露，自己曾三次購買這款粉條送去檢驗，發現這款東北雨姐口中假一賠十的紅薯粉條，實際上是由木薯粉制作。

他去往遼寧本溪東北雨姐家維權，還被對方毆打。

事情迅速發酵，短短幾天內，東北雨姐賬號掉粉近百萬，有關部門也隨之介入，最終檢測結果顯示，該款紅薯粉條雖然符合食品安全標準要求，卻不是由紅薯粉制作，而是木薯粉。

因為虛假宣傳，“雨姐傳媒”被沒收違法所得和罰款共計165萬，同時令其暫停經營，限期整改，其賬號也被隨之禁言。

東北雨姐和丈夫老蒯

某種程度上，東北雨姐的翻車過程與小楊哥極為相似——飛速走紅，開啟帶貨，爭議不斷，最終翻車。

紅薯粉事件發生前半個月，東北雨姐曾發布過一則在盤錦稻田里抓螃蟹的視頻，很快被網友從螃蟹的種類、出沒時間、數量以及東北雨姐過于干凈的拖鞋，提出多種質疑。

當地養殖稻田蟹村民，也證明東北雨姐所抓的稻田蟹是提前安排好的，存在擺拍造假。

東北雨姐擺拍

再往前，她帶貨過一款“東北散養大鵝”，99元包郵，還送一只雞。

有打假博主買回這只鵝送去檢驗，結果顯示其并非東北大鵝，而是非洲雁。許多網友也現身說法，稱在東北想要買一只真的散養大鵝，至少要200塊錢。

壓垮東北雨姐的從不是一根虛假宣傳的“紅薯粉”，這背后，是面對飛速聚集來的流量與財富，網紅們學會了享受，卻沒學會責任。

有人翻車是因為賣貨，有人則是因為人設。

出走東方甄選后，董宇輝開始以個體面對更多審視。其過往謙遜的文化人形象，也搖搖欲墜。

比如在一次直播中，他介紹居里夫人，稱其發明了鈾元素和X光機，在網友的提醒下，董宇輝才糾正了錯誤，改口稱居里夫人發現的是鐳和釙元素。

在表演《水調歌頭》時，他還曾將“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句詩詞的前后順序讀反。

這種錯誤尚且可被解讀為失誤，但聚焦于董宇輝的討論，還有一部分是他“爹味太重”。

在帶貨內蒙古燒賣時，他稱其為“裂了口且手藝不咋樣的包子”，并不斷感嘆“這算什么燒賣”，引起諸多不滿。

董宇輝講述“內蒙燒賣”

陳思誠攜電影《解密》來到他直播間，結果被董宇輝“說教”了整整20分鐘，讓人感嘆，陳思誠見董宇輝，不過是小爹見大爹。

好在，雖然口碑波動，董宇輝的粉絲粘性尚且牢固，其直播間的帶貨成績依舊亮眼。

但在當下的輿論環境中，這種粘性還能持續多久，或許要看董宇輝翻的車，擁有多大的拉力。

有人離去，也有人歸來。

雖然“戰狼版李子柒”消失在大眾視線，但真正的李子柒卻回來了。

11月12日，在停更1000多天后，李子柒更新了三條視頻，宣布回歸。對于大眾而言，經歷了大網紅紛紛翻車的一年后，李子柒的回歸，變得更有深意。

闊別3年，李子柒影響力依舊，短短兩天，她的三條新視頻在國內平臺播放量累計超3億。互聯網上，“網紅還是老的好”這一感嘆也隨之出現。

回歸的李子柒

在互聯網上，新舊從不是關鍵問題，曇花一現與持久的熱度都以同樣的概率存在。

網絡趨向瞬息萬變，算法與推薦無法被掌握與預測，網紅們的走紅，自然包含了一定的偶然因素。

但走紅后，能夠擁有多久熱度，以及是否會翻車，或許無關概率與偶然。

前不久，有人去往東北雨姐視頻中的小院，發現院門大開，人去樓空，留下的只有曾經在鏡頭前的小動物們。

東北雨姐人去樓空的農村小院

目前，東北雨姐的賬號依舊處于禁言之中，她曾多次開設小號嘗試復出，但都以失敗告終。

小楊哥的商業帝國也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復播之日遙遙無期。前不久三只羊旗下的部分主播，取消了賬號簡介中“三只羊”的標識，疑似出走。

張庭依舊在努力搭建人設，通過社交網站分享各種雞湯。

評論里，仍有許多人將其奉為圭臬，只不過，這些追隨者體量有多大，轉換成購買力的可能又有多少，只能交給時間來檢驗。

張庭的賬號

和過去相比，董宇輝降低了直播頻率，在“與輝同行”的直播間排班里，董宇輝一周僅出現3次左右，一次直播2小時。

接受采訪時，他曾表示過走紅后的疲憊與低落：“中傷、羞辱、攻擊和諷刺四面八方而來，我寧愿火的是別人。”

似乎，這些坐擁巨大流量的主播與網紅們，都在面對著各自的困境，這或許也是某種老生常談：

當到達一定高度后，反而會更加辛苦——向上走，難度系數過大，防止不向下滑落，難度系數更大。

在這座流量大山上，多得是進退兩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