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正在批量消失。

隨著2024消失，隨著流量的破滅消失，隨著作偽的因果消失。

2019年6月28日，浙江臺州市椒江區的人民法院審理了一樁轟動全國的詐騙案，被告人是坐擁4000余萬粉絲的超級網紅「祁天道」及其妻子。他倆在3年間，借“招聘兼職人員”的名義騙取了366萬余元。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當宣布判決的法槌敲響時，祁天道鋃鐺入獄。

就在祁天道消失70天后，24歲的張慶楊拉著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和父母，在自家別墅中拍了一條視頻，他將其取名——「絕望周末」。

絕望周末太火了，每條視頻都擁有百萬點贊，無數網友因此認識了張慶楊及其賬號「瘋狂小楊哥」。短短一年時間，小楊哥便憑借該視頻系列，賬號漲粉至4000余萬，一舉蓋過了祁天道。

2022年11月1日，小楊哥更是成為全網第一位粉絲過億的素人網紅，徹底站上了流量的頂峰。至于祁天道，他剛刑滿釋放不久，正在散打哥、辛巴等超級網紅的鼎力相助之下，企圖奪回失去的流量。

辛巴給復出的祁天道打賞

霎時間，一場關于流量的戰爭，在網紅圈悄然打響，且愈演愈烈。每個人都用盡了渾身解數，只為分得一杯羹。

直至2024年，被掘空的流量蛋糕轟然坍塌，砸向了圍坐在四周的饕（tāo）客們，有人僥幸躲過，但更多人無處可逃，自此消失于餐桌前。

流量是把雙刃劍，在過去的2024年，越來越多的網紅，嘗到了刀尖上舔蜜的滋味。

據不完全統計，2024年有26個知名網紅塌房。

塌房、被告、消失、被捕……網紅離場，已成為2024年流量圈繞不開的注腳。

“xx小學一年八班秦朗，你的寒假作業，放巴黎廁所忘拿了！”

2024年2月16日，網紅「貓一杯」發布了一條特殊的“尋人啟事”，她稱自己在法國巴黎的街頭，被一個餐廳服務員遞來兩本丟失的寒假作業，于是打算將其帶回國內，并找到失主。

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貓一杯作為擁有千萬粉絲的大網紅，影響力甚至超過了部分省級電視臺，視頻一經發出，便開始病毒式傳播，還沖上了熱搜榜。

一時間，全網都在尋找一個叫“秦朗”的小學生。

就像鯊魚聞到了血腥味，各路人馬也都嗅到了流量的誘人氣息，所謂的“秦朗媽媽”“秦朗老師”“秦朗同學”紛紛在評論區冒頭，但真正分得這杯羹的，是一個自稱是“秦朗舅舅”的人，他還給出了關鍵信息：秦朗是西場小學學生。

哪個西場小學？

沒說。

但他由此攪動了另一波風雨，江蘇海安西場小學、廣西北海西場小學……幾乎全國所有叫“西場”的小學，無一例外，每天都能接到大量電話，開口便是“你們學校有一個叫秦朗的學生丟了寒假作業”，甚至連警方都被這本“寒假作業”所驚動。

作為話題中心的“秦朗舅舅”，則大張旗鼓地開啟了直播，當著直播間諸多網友的面，跑去書店給外甥買寒假作業，然后笑談對方的生活趣事，肆意享受著被流量眷顧的人生高光。

紙包不住火，謊言也終有被戳破的一天。

真相來得很快。

2月19日，“秦朗舅舅”率先舉起白旗，承認自己所言皆是造謠。

另一頭的貓一杯，則是接過話題，稱秦朗并非西場小學學生，自己已聯系到他“真正的家人”，想就此給整件事情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但輿論就像駛入高速路口的汽車，不是你想停就能停，隨著輿論發酵，貓一杯的謊言也一點點被揭穿，所謂的“秦朗丟寒假作業”，原來是她虛構的劇本。

道歉、刪視頻、全網封號，貓一杯最終被流量所吞噬。

某個安靜的角落里，一個叫「羊毛月」的旅游博主為避嫌，偷偷刪除了自己與貓一杯的合拍視頻。殊不知，幾個月后，他自己也將卷入流量風暴的正中心。

就在“秦朗丟寒假作業”的真相浮出水面之時，「點讀機女孩高君雨」又給整個互聯網，蒙上了一層迷霧。

2月29日晚，不少人刷到了一條視頻，視頻中的女孩穿著條紋病服，在鏡頭前被人用推子剃成了光頭。起初，她臉上還洋溢著笑容，待頭發越來越少，淚水逐漸盈滿眼眶。

她叫高君雨，2009年因一句“哪里不會點哪里”的廣告語，紅極一時，是不少95后、00后的童年記憶，而今卻患上腦癌，需接受開顱手術。

于是乎，一股追憶、同情的情緒逐漸彌漫開來，高君雨也在隱于人海多年后，又一次迎來了鎂光燈的聚焦。后續，高君雨媽媽便一直在高君雨的賬號中更新手術進展，萬千網友的心由此被牽動。

可高君雨明顯忘記了一件事，目光越多，破綻越大。很快便有網友察覺到不對，明明是初春，為什么醫生、護士卻穿著夏季的短袖制服；醫院窗外的景色也不符合當前季節。

經過諸多網友的抽絲剝繭，同情聲漸漸減弱，質疑聲與日俱增，高君雨站在風口浪尖。見此情景，她知道自己再也瞞不住了，遂公布真相：腦瘤是真，但手術時間卻是2023年9月。

顯然，網友的情緒，又一次被捉弄了。

眾所周知，建立信任是很難的一件事，而毀掉它卻只需要一瞬間。

或許還會有下一個貓一杯、高君雨，但下一個“敢扶老人”的網友，可能不復存在了。

2020年，影視行業深陷寒冬，小透明演員管云鵬卻一夜爆火。

彼時的他，剛和公司解約，待在北京的出租屋內苦苦等待片約的敲門。這時，朋友遞來一份邀約，是網文《最強贅婿》的廣告短劇。

演員普遍要面子，拍廣告短劇無異于自毀形象。但管云鵬管不了那么多，畢竟生活比體面更重要。

結果，他竟成了推動齒輪的人。

廢柴流網文鼻祖《斗破蒼穹》的主角蕭炎，用了三年，方才實現“莫欺少年窮”。短劇更快，一秒一記耳光，兩秒一個反轉，三十秒，便能從贅婿逆襲成龍王。

一個「爽」字，貫穿全程。

管云鵬火了，龍王贅婿也火了，爽文短劇更是成為了一個新的風口。

這一年，19歲的大學生「王志欣」也踏上了一條爽文之路。

她拉上三個室友試圖擠進網紅圈，每天除了兼顧學業，還得想段子、拍視頻。但遲遲不見動靜的粉絲量幾乎摧垮了整支團隊，兩位室友先后選擇退出。直到一年后，王志欣才因為一條查詢四六級成績的視頻漲粉百萬。

但她真正走上巔峰，還得推遲至2024年。

2024年初，一些短劇爆紅網絡，有消息稱，其中有的短劇單日充值超過了2000萬。

短劇徹底引爆全網，跟風者如過江之鯽。

王志欣也不例外，3月5日，她另辟蹊徑，推出《重生之我在霸總短劇里當保姆》，將懟老板當作視頻爽點，竟意外成為了第一批分到流量蛋糕的人，播放量動輒千萬加，她的賬號「七顆猩猩」由此一夜成名，她本人飾演的“王媽”更是被粉絲們視作“打工人的嘴替”。

七顆猩猩視頻爆火

但故事的結局并非龍王回歸，而是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2024年5月，《重生之我在霸總短劇里當保姆》即將迎來收尾，但盤旋在王志欣身邊的流量不減反增，甚至卷起滔天巨浪，險些將其吞噬殆盡。

事情的起因是王志欣創辦的公司正在招人，可周末單雙休、試用期不繳納社保、編導底薪4000元左右、上班需自備電腦等員工待遇引發大量網友不滿，并在互聯網掀起軒然大波，許多人看完后的第一反應是——背刺。

圖源：微博@新京報

人們難以想象，一個靠怒懟老板、共情打工人收割流量的網紅，竟在現實里如此對待打工人。

一夜之間，“王媽”人設崩塌。

同一時間，一個叫「老陶說真話」的網紅醫生也崩塌了人設。

鏡頭前的老陶，總是戴著一副方框眼鏡，穿著一身藍色手術服，在清晨或深夜時分，面對鏡頭聊著剛剛參與完的某個急診手術。

以此為噱頭，老陶積累了一百多萬粉絲，這些人簇擁在他身邊，認定老陶就是一位專業的醫生，不管他說什么，粉絲們都堅信不疑，視為真理。

老陶的聲勢越來越大，屏幕前的情緒也愈發亢奮，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名圣手仁心的醫生。

但老陶的醫生夢并沒有做太久，便很快引起了官方的注意，經過當地衛健部門和網信部門的調查后，待人們再次點進「老陶說真話」的個人主頁，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他被封號了。

原來，老陶并不是急診室手術室醫生，而是安徽某整形機構的醫生，所謂的急診手術、重傷病人，不過是他信口胡拽的故事。

一切，只為了流量。

圖源：微博@星視頻

人們常言道：殺雞儆猴。

本以為老陶的崩塌會給網紅圈畫上一條不敢跨越的紅線，怎知，紅線卻被一些人當成了斑馬線，肆意踐踏。

2024年9月4日，百萬粉網紅「小小努力生活」在直播時被警方當場抓獲。

觀眾們滿頭霧水，為什么這個自幼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養父奪走賠償款、獨自照顧精神病養母的18歲可憐娃兒，會有戴上手銬的一天，她究竟犯了什么事？

當警方公布真相后，網友集體傻眼。

「小小努力生活」所有的人設竟然全是假的，明明29歲，卻謊稱18歲；所謂的養父母，其實是親生父母；養母也沒有精神病；悲慘的身世經歷更是憑空捏造。

其目的，就是想通過賣慘博取同情，然后直播帶貨。

9月末，坐擁2400萬粉絲的大網紅「東北雨姐」被扒，人們恍然間發現，她所生活的農屋，其實是一座影視基地，掛在嘴邊的記錄農村日常生活，更是精心打造的人設；

圖源：B站@央視頻

12月3日，打著單親爸爸人設、帶女兒送外賣的網紅「千伊寶貝」也被揭穿了假面；

12月27日，陜西女網紅「白某紅」通過立保護大熊貓的人設，一邊博取流量，一邊收割粉絲捐款；

圖源：微博@央視新聞

2024年，網紅們的人設仿佛多米諾骨牌，一塊接一塊倒下，令人應接不暇。

人們不禁好奇，下一個人設崩塌的網紅，又會是誰？

曾幾何時，有些人對成為網紅的渴望，或許已經超過了當偶像明星。

2023年中旬，微博便發起過一項問卷調查：當代年輕人就業在關注什么？

答案，出乎意料。

近萬名受訪的應屆畢業生中，足足有61.6%的人會考慮「網紅直播」。

而在2020年，也有過一份類似的調研，「網紅」依然是斷層領先。

3年時間過去，人們對網紅的追逐，沒有一絲一毫地衰減。

自媒體時代，每個人都有機會成名15分鐘，可一旦人多了起來，“時間”便不夠瓜分了。

利益之下，群魔亂舞。

2024年中秋前夕，「第一網紅」小楊哥因美誠月餅一事跌下王座，一片巨大的流量洼地暴露于無人之地，就像淘金者看到了野生金礦，眾多網紅亦趨之若鶩，迫不及待想成為第一個吃到螃蟹的人。

祁天道便是其一。

2024年11月30日下午，祁天道按照慣例開啟了戶外直播，他在一幫徒弟的擁躉下，漫步于三亞街頭。當走到一個冰淇淋攤位時，他突然停下腳步，然后望向攤前正在買東西的女游客，心思瞬間活絡起來。

他先是在女游客的背后蹲下，起身后便對著鏡頭說道：“給我拿根牙簽。”待鏡頭一轉，他已經拿起了一根烤魷魚用的竹簽，隨后徑直走向女游客，趁其不注意，快速捅了一下對方的屁股。

祁天道突如其來的冒犯行為，在直播間掀起陣陣躁動，彈幕、禮物、觀眾數迎來了一波猛增。

直播多年，祁天道知曉什么節目效果最博人眼球，無外乎低俗和擦邊，他早已深諳于心，遂提前埋好了劇本，女游客也是他聘請的演員，大家心照不宣地演了一出博流量的低俗戲碼。

但他忘了，今時不同往日。

洶涌澎湃的流量，隨時可能會傾覆海面上的船只。

祁天道，這次翻船了。

經過大量網友舉報，4天后，祁天道如同5年前那般，消失不見了。他的賬號被封禁15天，本人也被行政拘留10日。

顯然，他低估了流量背后的代價。

祁天道不是孤例。

10月13日，廣州白云機場迎來了一位“不守規矩”的乘客，她是個擁有百萬粉絲的大網紅，名叫「麻辣燙」。

面對機場這種特殊的場所，她依然能嗅到流量的芳香，過安檢時，安檢員提醒她不要拍照，結果她佯裝關手機后竟偷偷開啟了直播，曝光了機場安檢的過程。

此后，她又將直播鏡頭悄悄對準了機場大廳中一對正在親密的情侶，絲毫不忌諱侵犯對方的隱私。

圖源：微博@封面新聞

兩天后，距此130公里的深圳寶安國際機場，同樣有一位網紅在“鬧事”，他是航空測評主播「小虎行」。

就因為某志愿者戴了口罩，他便直接對其發難，又是惡語相向，又是強迫對方摘口罩，口中不停囔囔：“就收拾你，不摘你試試？不摘口罩就報警！憑什么戴口罩？我就給你摘！”

后續，警察確實來了，但抓的人，是小虎行自己。

無一例外，「麻辣燙」「小虎行」借著出格的表演，都迎來了人生中最“火”的一天，但代價卻是雙雙被禁言，無異于竹籃打水一場空。

流量場，魚龍混雜，每個人都可以演出自己不同的劇本。

但是，因果，不會陪你演戲。

小虎行賬號被禁言

娛樂圈一直有“黑紅也是紅”的說法，在不少明星心中，被人忘記比被人攻擊更令人難以接受。

網紅圈儼然有“發揚光大”的趨勢。

前些年，人們還習慣用「KOL」一詞形容網紅，KOL是關鍵意見領袖的意思，指得是通過特定領域的專業知識，影響其受眾，甚至具備一定的社會影響力。

但隨著人們對流量的追逐，專業知識逐漸被拋之腦后，博人眼球很快被捧上神壇，壇前跪伏著密密麻麻的信眾。

自此，人們再難將KOL與現如今的網紅相掛鉤。

網紅，只是曇花一現的網絡紅人。

每個人為了搶奪站在臺上的15分鐘，紛紛使出渾身解數，甚至突破底線，他們不在乎這15分鐘能呈現怎樣的表演，只在乎能否站上臺，僅此而已。

或許在他們看來，只要站上臺，便擁有了流量，擁有了名與利。

殊不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貓一杯四年收獲千萬粉絲、小楊哥27歲站上網紅之巔、高君雨8歲火遍全國……他們都曾站在戲臺的最中央，但當流量迷失了雙眼，便不自覺邁向了深淵。

2024結束了，流量圈里的鬧劇，恐怕還將繼續。

如果你只是想過一種平淡、平凡的生活，那么，珍愛生命，遠離流量。

而如果有人還想繼續在流量圈叱咤一番，那么要知道，如今的流量，早已是深淵。

當你看向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盯著你。

監制：視覺志

編輯：Muse

視頻號：視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