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看到大衛·林奇去世的消息,錯愕并難過了許久。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更像是他塑造的一場場夢,虛實之間沒有明顯的邊界。
“大衛直覺敏銳、充滿創意,懂得問題比答案更能推動我們。”曾出演《雙峰》《藍絲絨》、林奇的重要朋友Kyle MacLachlan在社交媒體賬號寫道。去年12月,他還在小紅書分享過林奇在戛納電影節上對他的吐槽:“女士們先生們,我不確定你們是否知道,但有時候,Kyle MacLachlan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只小型墨西哥吉娃娃。”
視頻中的林奇看起來精神爽朗,一如既往得風趣幽默,如同他那句口頭禪,“一路上都是金色陽光和蔚藍的天空”。這讓人想起電影《大魚》結尾主角的葬禮,一個造夢的人,一個向每個人講述了很多奇聞怪事的人,在生命結束之時,熱愛這些故事的人不自覺走到了一起,點燃了一團溫暖的火焰。“Fire walk with me”,這也像是最好的結局。
標準收藏在Instagram分享大衛·林奇電影片頭
大衛·林奇1946年1月20日出生于美國蒙大拿州。從兒時起,他的志向就是當一名書畫刻印藝術家,得益于上初中時結交了一個畫家兒子的朋友,這位畫家的人生便成為了兒時林奇的理想藝術生活藍圖。
1963年,他進入了華盛頓特區的科克倫藝術學院,師從于表現派畫家奧斯卡·科柯施卡,并曾赴歐洲進行短期的留學。1966年初,他回到了費城,進入賓夕法尼亞美術學院就讀。1967年,賓夕法尼亞美術學院的繪畫系學生大衛·林奇正在創作一幅夜晚花園畫,突然他感覺到畫布內部神秘地產生了一陣風,他忽然看見了畫里的植物都在搖動。“我看見了,并且聽到了風聲……當時我忍不住說‘哇,畫在動!’”多年以后,林奇回憶道。然而這靈光一現為他指明了方向。[1]
大衛·林奇 Works on Paper 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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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院學習期間,林奇構思了他的第一部“動畫電影”,是靠一臺攝影機和一個玻璃鋼纖維板裝置完成的,名為《六個患病的男人(六次)》(1967 年),展現了六個男人染上傳染病后的嘔吐狀態。這部調皮、陰暗、充滿實驗性的多媒體作品標志著林奇首次涉足視頻和電影制作,從此開啟了他電影生涯。
《六個患病的男人(六次)》
和林奇的電影作品一樣,他的繪畫作品展現出他一如既往癡迷的主題:超現實主義、神秘主義、陰暗夢境、扭曲形體、性與暴力和童年陰影等……在他早年創作石版畫作品中,可窺見《橡皮頭》《大象》電影的雛形。利用石版畫油墨材料特性,黑與白的畫面將他腦中的恐怖場景展現淋漓盡致。而晚年的林奇在繪畫創作中更偏愛使用大面積黃色和紅色,這種美學傾向的改變,也直接體現在《雙峰》《穆赫蘭道》等影視作品里。
上:大衛·林奇 未定名作品
下:大衛·林奇 This is My Dream
林奇在拍電影的過程中,也從沒有放棄過繪畫和各種藝術創作。自2007年后,林奇曾參加過無數展覽[注:見文末列表],辦展和繼續畫畫的契機來自于卡地亞當代藝術中心基金會館長的邀請。當館長第一次走進林奇的工作室,驚訝地發現了林奇在電影之外驚人的藝術天賦和表現力。而當林奇得知有人要為他辦一場畫展,他險些暈倒,不敢置信,開心得像個孩子。
于是林奇開始了與卡地亞當代藝術中心基金會長達十多年的合作,并在巴黎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期間他創作了超200幅版畫,產出力驚人,并源源不斷地創作出新的東西。
在紀錄片《大衛林奇:藝術人生》里,林奇向鏡頭展現了一次準備展覽的創作過程,在他的工作室里,充斥著各種“小垃圾“,比如口香糖,他把它當作重要的綜合材料和媒介,將一個個火柴人粘在畫板上,再進行繪畫、拼貼等藝術創作。
大衛·林奇在他的工作室
在2022年后,紐約佩斯畫廊(Pace)開始代理大衛林奇的藝術作品展出,在名為《Big Bongo Night》的首次個展上,展出了數件雕塑、繪畫及紙上作品,甚至有許多林奇親自設計的雕塑和裝置作品,由鋼、木材、樹脂、有機玻璃和石膏等材料組合起來,展現了林奇驚人的講故事能力。是的,即使是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年,他也沒有停止過工作。[2]
上:大衛·林奇 Boy Lights Fire
下:大衛·林奇 Bob Sees Himself Walking Toward A Formidable Abstraction
雙峰(1990)
對林奇工作狀態和方法感到好奇,最初是因為編劇領域一個廣為流傳的卡片式寫作方法。大衛林奇曾在某個大師課上講述了他進行宏觀故事的構建方法,即“70張卡片寫作法”:在開始構建一個新的電影故事時,他會拿出70張空白卡片,在每一張卡片上寫一個段子,或者有趣的生活中的故事。當有了70張已寫好的卡片時,他就會把這些卡片都擺出來,一張張地觀察,再重新排列,然后變成一個故事。
許多編劇導演受益于這個方法,并將之廣為傳播。這種看似反傳統的創作方式,或許就是他在多領域不斷探索得出的經驗,比如版畫中“層”的概念,綜合材料的組合和拼貼,與電影蒙太奇、編劇的分鏡創作,都有著強烈的互通性。這種復合式創作技巧,不僅僅為林奇帶來更高效的工作流程,也為其每一種創作類型提供了更加多元的視角。
穆赫蘭道(2001)
但這個世界沒有人生來就是天才。大衛林奇一生戒不掉咖啡、煙,但是卻在工作上保持極強的自律性。他曾提到,在創作一部電影劇本期間,他會盡量保持生活循規蹈矩、一成不變,比如盡量吃同樣的食物、每天固定作息,否則就會被生活中的變量打擾,或產生好奇,因此影響寫作與創作。他寧愿選擇單調和枯燥的人生,以捕捉每一個創意。
“創意就像魚。如果你想抓小魚,留在淺水即可。但若想抓大魚,就得潛入深淵。”[3]
內陸帝國(2006)
藍絲絨(1986)
許多影迷對林奇的認知難免陷入標簽化,大家更愿意為了看懂《穆赫蘭道》和《雙峰》爭論不休,或沉溺于拆解其中的“燒腦”元素,“林奇主義”因此誕生。
但事實上林奇本人并沒有那么復雜,電影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表達碎片。他真的需要電影嗎?電影或許對他來說只是另一塊畫布,而達蓋爾說:“我已抓住了陽光幫我作畫。”
好的創作者不介意制造垃圾,也不在意被如何定義,因為他屬于不完全靠靈感工作的創作者,只是將庸碌日常與幻想源源不斷轉換為創作,并不斷探索未知的東西。
雙峰第三季(2017)
“在好萊塢,他們傾向于制作大眾化故事的傳統電影,整個故事都要被人理解,他們擔心那些無法被所有人理解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細節,但是電影最迷人的恰恰是那些某種程度上抽象化的、感覺的和需要直覺來進行把握的部分。“[4]
而藝術的邊界本身并沒有那么清晰明朗,大衛林奇的故事已然成為《心靈殺手》《繡湖》《奇異人生》等優秀游戲開發的啟迪……如今,歐洲許多美院老師都仍然在課上在將大衛林奇的不同時期畫作進行分享講解。他在很多人心中,已經不再局限于一個偉大的導演。
上:《奇異人生1》的致敬彩蛋:fire walk with me
下:《心靈殺手2》致敬《雙峰》中的雙R餐館
大衛林奇熱愛音樂,出過三張“現代布魯斯”錄音室專輯;熱愛美食,據稱某段時間他曾經每天都去伯班克鮑勃的Big Boy喝咖啡和巧克力奶昔;熱愛咖啡,每天至少喝20杯,因為太熱愛咖啡甚至創立了自己的咖啡品牌,名字叫做“David Lynch Signature Cup Coffee”;熱愛流媒體短視頻,在YouTube上每天進行天氣預報播報;愛好神秘學,從70年代飽受抑郁和焦慮煎熬后開始冥想,堅持了50多年。
去年,他在宣布患病時發表聲明稱:“是的,我因多年吸煙而患上肺氣腫。我不得不說,我非常喜歡吸煙……但這種享受是有代價的,對我來說,代價就是肺氣腫。”
時常透過大衛林奇想到漢娜·阿倫特的晚年,同樣不愿為健康放棄熱愛,同樣不愿被定義,但對任何事情都非常無畏并確信著,也有坦誠的勇氣。[5]
“想要每天喝喝咖啡,抽抽煙,畫點畫,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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