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的療效重要嗎？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你可能覺得我腦子進水了。且慢罵我。

話說，因為上海醫生“吹哨”，最近集采藥處在輿論風口上。

之所以受到普遍關注，在于醫生對集采藥令人震撼的表述：血壓不降，麻藥不睡，瀉藥不泄。等于說集采藥雖然便宜但是沒效。

稍微有點腦子相信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吃藥是為了治病，不是為了“省錢”，沒療效的藥，再便宜也沒有意義啊。

越簡單的道理越接近“真理”，治病要用有效藥應該是一個“真理”。

然而，現實中我們常常會遇一類情況：一些人盡皆知的道理突然不管用了。

那一定是因為這個所謂的道理遇到了更強大的“場景”。就像我們所熟知一些物理定律，在脫離地球引力這個場景的時候就不再管用。

沿著這個思路你會發現，其實在某些時候，藥，哪怕是那些經過合法采購途徑進入醫院的藥，或堂而皇之出現醫生“處方”里的藥，未必是為了追求療效。

有一段時間，我眼睛老是有眼屎，看東西模糊，大約是眼睛發炎了，我就去了一家正規的眼科醫院。治療方案以及用藥，都在下面這張單子里。一番現場治療后，我拿著一兜藥回家了。單子上，從炒山楂到魚腥草滴眼液，我都扔了，只保留了加替沙星滴眼液。雖然沒用山楂決明子等等，但我的癥狀很快就大為減輕了。以我的認知，那些被我扔掉的，屬于“無效藥”。

醫生開出“無效藥”，一定有他的道理。

面對一種疾病，醫生與患者的“道理”未必一致，其實這實屬正常，因為二者生活在不同的“場景”之中。這話說得有點繞，如果把眼光放到歷史深處，這個道理就更容易講得明白。

下面就講講久遠的事情。

藥這個東西，原本是跟玄學與巫術更近而與科學很遠。因為科學這玩意兒真正走進和改變人類的生活才沒有多久嘛，而人類已經存在很久很久了。

在沒有科學的時代，藥基本上不是為了追求療效。也可以說，在沒有科學的時代，很多病根本無藥可醫，但也正是在那個時代，才會有包治百病的藥！

古代中國很多神奇的藥，很多被記載在《本草綱目》里，但最神奇的藥是一種叫“符水”的東西——在紙上畫符，燒掉它，把紙灰放進水里，就是符水，喝下去，可治百病。

史書中提及用符水治病的“大神”有張角、張魯、于吉、李弘、王浮、寇謙之等等。這些人都是道教人士。最有名當然是張角，他領導的黃巾起義，揭開了東漢末年的大亂。

史載，張角以“太平道教”發展自己的勢力。他常以符水、咒語為人治病，讓病人叩頭思過信他的道，再飲下符水，病就可痊愈。若患者病愈，則稱此人是真心信道了，若患者病未愈，則說他還沒有真心信道。

顯然，很多病是可以自愈的，很多喝符水病愈的人就會相信張角確實有法力，而那些沒有病愈的人，只能怪自己不夠虔誠。總之，張角如此簡單的行醫方式，只有收益而沒有風險，他發展了大量的信徒，最后發動了起義。

對于張角來說，他給病人的“藥”，根本就不是為了治病。神奇的是，患者與張角之間并不會產生醫患矛盾，反而還會成為他的信徒。

所以，“藥”是一種特別神奇的東西，它誕生之初，可能就不是為了療效。

病愈了是藥的功勞，病死了是命該如此嘛——這個道理在非科學的時代可以暢行無阻。

魯迅曾經寫過一篇小說《藥》。華老栓天不亮去刑場買人血饅頭，給自己的兒子小栓治病。至于刑場上即將被斬首的是“革命者”，老栓并不關心。他只相信那蘸著人血的饅頭，是治療癆病的良藥。

魯迅的小說或許意在說明，在革命者拋頭顱灑熱血的時代（革命者夏瑜被處死時候，大約是 1907年），中國仍然處于非科學時代或者說蒙昧時代，但是與公元 184年張角的時代其實更近。

在那個漫長的非科學時代，人的平均壽命很低，“藥”，很多時候其實不是為了療效，但是醫生與病人卻能夠“和諧相處”。

人類走進科學時代其實才沒有多久，中國人比歐美更晚一些。所以，我們吃藥追求療效，其實也才沒有多久。這才有了“醫患矛盾”。

上海那些醫生為啥要吹哨，有人說是良心使然，當然可以這么說。但我覺得也與很多人進入了科學時代有關，他們用藥沒有療效會被患者罵的，他們治不好病是會影響聲譽的。在沒有科學的年代，哪會有這些煩惱。

在所謂的科學時代，“無效藥”卻被集采，問題出在了哪里？可能出在依然有人無視科學藐視科學，認為便宜的藥才是好的。這跟用更便宜的符水治病，邏輯類似。

當年張角的目標并不是療效。

集采者，其首要目標其實也不是療效，而是降價多少。

事實上，嚴格來說，藥效跟集采者并無責任關系。集采者一句話就可以化解公眾的質疑，既然那些藥有批文能合法上市，當然是應該有療效的，如果沒有療效，那是誰批準它上市的？

一旦這樣追問下去，又是一堆問題，實在是麻煩。仍然是科學帶來的麻煩。

某種程度上，還是非科學時代好。傳統時代的符水也罷，草木也罷，蝙蝠屎也罷，都能當藥，都不用為不治之病負責。

據說現在醫生的方子里，“傳統藥”挺多的而且價格不菲，這或許能夠促進醫患和諧。

所以，藥的療效重要嗎？

讀到這里你還覺得提出這個問題是腦子進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