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妖在這里很像圣經里的撒旦，它要通過亞當的野心，像神一樣知善惡，才能完成墮落羞辱上帝的目標。

人也需要撒旦的幫助才能不斷滿足無法填滿的欲望。

前年看完電影《封神1》后，耳目一新，在 中我重點寫了《封神1》。驚艷于它既不是按《封神榜》傳統故事建構來拍，也不按好萊塢式的戲劇架構來拍，而是重新詮釋了商周之變那段歷史。

這是一段現代人陌生，但又魅力無窮的歷史。

首先它是陌生的。我們熟悉的《封神榜》是明朝人寫的，用周朝以后的道德來評判。對民眾好的君王就是好君王，反之殺戮民眾的就是壞君王。中國人說的三代之治，夏商周，成了所有朝代的典范，據說那時，王與民和睦同居，溫馨的像伊甸園，后來人就墮落了，盡出壞王和刁民。

直到現代考古學，才把這一觀念顛覆。尤其是商朝，不僅不是伊甸園，簡直就是羅剎國和獅坨國的集大成者。王不僅殺人，而且殺得最多的最英明。

天才李碩在其史詩級考古著作《翦商》中提到了商朝的人祭制度。商人修房子要用殺人祭祀，建筑落成剪彩要殺人祭祀，各種祭祀要殺人獻祭，各種慶典要殺人祭祀。不僅王，貴族要殺人祭祀，連手工匠人做青銅器之前也要祭祀，匠人努力工作存錢也是為了自己死了能賣人來殺了祭祀，平民百姓存錢，也是希望死后買人牲來殺，就像現代人存錢為死了后有錢做道場一樣。商，那是一個全民殺人的族群。而且殺出了創意，有攔腰來一刀的，有只砍頭，有砍腳挖心的，《封神榜》里比干挖心就來源于此。還有剁成肉泥的，《封神榜》里伯邑考做成肉泥也是以此為依據。最高潮當然是葬人的祭祀，人死了不僅有陪葬的人殉，還要殺人祭天的人祭，雖然中國后來也出現過少量殉葬，但商朝以后就逐漸沒有人祭了。

你可能覺得這太不道德，但什么是道德？

《翦商》里最扣人心魄的并不是這些血腥的殺戮，而是道德的顛覆。在商朝中期，曾發生過一次宗教改革，當時鄭州商族城里，用青銅器、玉器來代替人牲，向神獻祭。有一段時期，人祭數量直線下降，這很文明吧。錯了，城外的居民不干了，你們這些城里人太過分了，居然欺騙神，神要吃鮮活的人肉人心，你們居然拿青銅，玉等來做平替。

于是，城外的人開始造反，有幾個部落脫離了商王，自立門戶，我們不干對不起神的事，繼續殺人獻祭。

這事鬧得，直到盤庚遷都殷才算告一段落。

商朝最英明的君王，敲好就是盤庚和他的兒子武丁，這兩人殺人獻祭最多，很黃很暴力，比被后世千夫所指的商紂王殘暴多了。他們的葬禮都是成千上萬人的祭祀。但人家是最英明的。

我在去殷墟考察時發現，還有很多貴族自愿獻祭的情形。心甘情愿為神去死。

真實歷史上，商紂王去鹿臺自焚，根據《翦商》考證，也不是絕望下的自殺，或者悔過。而是把自己獻祭給神，并祈求神親自下場滅了周武王那幫反賊。

那個時候的道德，就是以神為中心。不像周朝以后，是以人為中心，雖然口里說著黃天在上，蒼天保佑，但祭神如神在，并非神真的在。神在不在只有神知道，人倒是確確實實在的。商朝以前正好相反，這才是商周之變的真正內涵。

商周之變的拐點并不是武王伐紂，因為武王伐紂勝利后，搞了一個比商紂王更大規模的殺人祭祀，成千上萬的人被噶。真正的拐點出現在周公姬旦，他廢除了人祭，以周禮替代神權，由巫及禮，釋禮歸仁。華夏從此進入了人字大寫的時代。周公為此還篡改史書，把商朝和以前的人祭記錄全部毀掉，以至于人們認為商朝是堯舜禹。周公希望這種以殺人祭神為道德的歷史永遠從華夏基因里消除，就當做了場噩夢。

去年《封神1》最亮眼的創新就是蘇妲己，傳統認為妲己魅惑紂王。但電影《封神1》卻這樣展現妲己和紂王關系。狐妖就是因為殷壽（紂王）的血，才解開封印，跑了出來附身到妲己身上，妲然后，用帶狐貍的走路姿勢，慢慢的接近殷壽，看著殷壽身有很多傷口，還有滴血掉在了自己的腳上，妲己聞著味過去，舔了下。沾了他的血后，眼睛越發亮了，代表這血對她是好處的。跟著過去，看著殷壽走了一圈。殷壽對妲己說，罪臣的家屬（妲己是罪臣蘇護之女）都是要殺的，明天就宰你。妲己立馬對著殷壽的胸上傷口舔了下，對他說，我是可以幫你的，還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以跟你一起長壽，還能助你當王。不一會，殷壽看著自己的傷口，逐漸修復變好。然后，兩個人達成了默契。

這是人和神妖之間的一場默契，神妖需要人的野心才會被解除封印，得以生長。人需要神妖的法力才能實現抱負。就像真實的商紂王要自焚變成神來助戰一樣。

神妖在這里很像圣經里的撒旦，它要通過亞當的野心，像神一樣知善惡，才能完成墮落羞辱上帝的目標。

人也需要撒旦的幫助才能不斷滿足無法填滿的欲望。

并且，神妖與人都真切相信彼此的存在。不像后世那樣祭神如神在。

《封神1》還有一大亮點就是還原了真實歷史的人物，姜子牙并非《封神榜》里的仙風道骨，而是個敦敦實實的老頭兒，文王姬昌并非正義君子，而是個憨厚的長者。這符合周族人，農業民族的性格。

在《翦商》里，文王就是通過推算，發現了《周易》的規律，把商及以前的神神鬼鬼去除，形成了另一套意識形態和敘事系統。為后來周朝的合法性與周公的封建禮樂人倫打下了基礎。這是一種農業民族的理性精神。

但這樣的理性伴隨華夏幾千年，似乎走到了盡頭，理性的盡頭是不可知的，神秘的意志，如同理性的源頭是不可知的，神秘的意志一樣。

《封神第二部：戰火西岐》也許不會演到這一步，但我們屬靈的想象力可以把過去和未來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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