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4年2月27日，人民法院案例庫正式上線并向社會開放。最高法院要求，法官在審理案件時必須檢索查閱案例庫，參考入庫同類案例作出裁判。這對于促進統一裁判規則和尺度，避免“同案不同判”，保障法律正確、統一適用無疑具有重要意義。為了幫助讀者理清保全與執行領域不同案件主要爭議焦點問題和相應裁判規則，我們將圍繞人民法院案例庫發布的保全、執行案例，總結梳理各地法院處理類似問題的裁判觀點，在本公眾號分期推送。

最高法院: 申請執行時效期間屆滿, 被執行人同意評估拍賣, 成交后能否以時效屆滿抗辯?

閱讀提示：《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條規定，申請執行的期間為兩年。在申請執行時效期間屆滿后，被執行人同意對財產進行評估拍賣，在拍賣成交后，被執行人還能否以申請執行時效期間屆滿為由進行抗辯？本文通過一則人民法院案例庫發布的案例對該問題進行解答。

裁判要旨

申請執行人超出申請執行時效期間申請執行，被執行人在執行程序中已簽字同意對其涉案標的物進行評估，在拍賣成交前未提出時效期間異議，拍賣成交裁定送達后又以申請執行時效屆滿提出抗辯，要求對拍賣所得價款予以返還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案情簡介

一、原告某銀行瑞金支行與被告瑞金市某公司、周某、黃某借款合同糾紛一案，贛州中院于2015年9月15日作出(2015)贛中民二初字第128號民事判決:一、瑞金市某公司向原告某銀行瑞金支行償還借款本金人民幣950萬元，并支付該借款自2014年5月21日起的利息(借款期限內按年利率8.61%計算確定，逾期按借款利率的150%計算確定);二、由被告瑞金市某公司向原告某銀行瑞金支行支付律師代理費8萬元;三、被告周某、黃某對被告瑞金市某公司的上述借款本息負連帶清償責任。四、原告某銀行瑞金支行對被告瑞金市某公司提供的工業用地及廠房享有抵押權，原告有權依法以折價或拍賣、變賣該財產價款優先受償。

二、因判決確定的各義務人未履行該生效判決確定的義務，甲公司向贛州中院申請執行，該院于2021年5月26日立案執行，案號(2021)贛07執168號。執行中，甲公司與乙公司于2022年4月1日簽訂《債權轉讓協議》，將甲公司在上述判決書中確認的且未執行到位的債權一并轉讓給乙公司。乙公司與丙公司于2022年4月30日簽訂《債權轉讓協議》，將乙公司在上述判決書中確認的且未執行到位的債權一并轉讓給丙公司。根據丙公司的變更申請執行人申請，贛州中院于2022年8月19日作出(2021)贛07執168號之二執行裁定，變更丙公司為本案申請執行人。

三、2022年1月10日，經周某及甲公司委托代理人簽字確認，一致同意委托某資產評估公司對被執行人瑞金市某公司所有的位于瑞金市某創業園經四路東側的土地、廠房及相應附屬設施出具評估報告。2022年9月8日，贛州中院依法在某寶網司法拍賣網絡平臺上公開拍賣了被執行人瑞金市某公司所有的上述標的，并以1160萬元成交。2022年9月28日，贛州中院作出(2021)贛07執168號之三執行裁定，將上述標的所有權及相應的其他權利歸買受人胡某所有。

四、瑞金市某公司、周某向贛州中院提出書面異議，贛州中院于2022年12月26日作出(2022)贛07執異270號執行裁定，駁回其異議請求。

五、瑞金市某公司、周某向江西高院申請復議。江西高院于2023年2月16日作出(2023)贛執復24號執行裁定:一、撤銷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贛07執異270號執行裁定。二、駁回丙公司對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贛中民二初字第128號民事判決的執行申請。三、維持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1)贛07執168號之三執行裁定，拍賣所得價款不予返還。四、駁回瑞金市某公司、周某的其他異議請求。

六、瑞金市某公司、周某不服，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訴。最高人民法院于2023年9月27日作出(2023)最高法執監274號執行裁定，駁回瑞金市某公司、周某的申訴請求。

裁判要點及思路

本案的爭議焦點：申請執行時效期間屆滿，被執行人同意評估拍賣，成交后能否以時效屆滿抗辯？審理法院認為：

1.《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一款規定:“申請執行的期間為二年。申請執行時效的中止、中斷，適用法律有關訴訟時效中止、中斷的規定。”《民法典》第一百九十二條第二款規定，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義務人同意履行的，不得以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為由抗辯;義務人已經自愿履行的，不得請求返還。

2.本案執行依據(2015)贛中民二初字第128號民事判決于2017年8月29日生效，因甲公司于2019年4月28日刊登了催收債務公告，能夠產生申請執行時效期間中斷的效力。因此，甲公司應當于2021年4月28日前申請執行。甲公司2021年5月17日申請執行確已超出申請執行時效期間。但2022年1月10日，經周某及甲公司委托代理人簽字確認，一致同意委托某評估公司對涉案標的進行評估，2022年6月10日，贛州中院作出(2021)贛07字168號之一執行裁定，拍賣涉案標的。申訴人簽字同意對涉案標的物進行評估，在拍賣成交后又以執行時效屆滿提出抗辯，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未予支持，并裁定拍賣所得價款不予返還，不違反法律規定。

實務要點總結

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唐青林律師、李舒律師的專業律師團隊辦理和分析過大量本文涉及的法律問題，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大量辦案同時還總結辦案經驗出版了《云亭法律實務書系》，本文摘自該書系。該書系的作者全部是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戰斗在第一線的專業律師，具有深厚理論功底和豐富實踐經驗。該書系的選題和寫作體例，均以實際發生的案例分析為主，力圖從實踐需要出發，為實踐中經常遇到的疑難復雜法律問題，尋求最直接的解決方案。

1.根據《民法典》第一百九十二條的規定，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義務人可以提出不履行義務的抗辯。但如果義務人同意履行義務，則不得再以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為由進行抗辯。這一原則同樣適用于申請執行時效。申請執行時效期間屆滿后，被執行人如果通過明確的意思表示同意履行義務，例如同意對財產進行評估拍賣，那么這種行為可以被認定為對時效抗辯權的放棄。

2.生效判決判令雙方互負債務且沒有先后履行順序的，一方申請執行，進入執行程序后將導致對方的申請執行時效發生中斷的法律效果，且在執行程序中一直處于中斷狀態。（見延伸閱讀案例1）

3.在終結本次執行程序后，申請執行人發現被執行人有可供執行財產的，可以向執行法院申請恢復執行，且不受申請執行時效期間的限制。（見延伸閱讀案例2）

（我國并不是判例法國家，本文所引述分析的判例也不是指導性案例，對同類案件的審理和裁判中并無約束力。同時，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司法實踐中，每個案例的細節千差萬別，切不可將本文裁判觀點直接援引。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執行業務部對不同案件裁判文書的梳理和研究，旨在為更多讀者提供不同的研究角度和觀察的視角，并不意味著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執行業務部對本文案例裁判觀點的認同和支持，也不意味著法院在處理類似案件時，對該等裁判規則必然應當援引或參照。）

相關法律規定

1.《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2023修正）

第二百五十條 申請執行的期間為二年。申請執行時效的中止、中斷，適用法律有關訴訟時效中止、中斷的規定。 前款規定的期間，從法律文書規定履行期間的最后一日起計算；法律文書規定分期履行的，從最后一期履行期限屆滿之日起計算；法律文書未規定履行期間的，從法律文書生效之日起計算。

2.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執行程序若干問題的解釋（2020修正）

第二十條 申請執行時效因申請執行、當事人雙方達成和解協議、當事人一方提出履行要求或者同意履行義務而中斷。從中斷時起，申請執行時效期間重新計算。

3.《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2021年1月1日施行）

第一百九十五條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訴訟時效中斷，從中斷、有關程序終結時起，訴訟時效期間重新計算： （一）權利人向義務人提出履行請求； （二）義務人同意履行義務； （三）權利人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 （四）與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具有同等效力的其他情形。

法院判決

以下是法院在“本院認為”部分的論述：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一款規定:“申請執行的期間為二年。申請執行時效的中止、中斷，適用法律有關訴訟時效中止、中斷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百九十五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訴訟時效中斷，從中斷、有關程序終結時起，訴訟時效期間重新計算:(一)權利人向義務人提出履行請求;(二)義務人同意履行義務;(三)權利人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四)與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具有同等效力的其他情形。”《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施行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九十五條亦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訴訟時效中斷，從中斷、有關程序終結時起，訴訟時效期間重新計算:(一)權利人向義務人提出履行請求;(二)義務人同意履行義務;(三)權利人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四)與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具有同等效力的其他情形。”

本案中，根據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查明的情況，本案執行依據(2015)贛中民二初字第128號民事判決于2017年8月29日生效，因甲公司于2019年4月28日刊登了催收債務公告，能夠產生申請執行時效期間中斷的效力。因此，甲公司應當于2021年4月28日前申請執行。甲公司2021年5月17日申請執行確已超出申請執行時效期間。但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5月26日立案，于2021年5月28日作出(2021)贛07字168號執行裁定，凍結、扣劃被執行人瑞金市某公司、周某、黃某的銀行存款總計1557萬元或查封、扣押、凍結被執行人同等價值的其他財產。2022年1月10日，經周某及甲公司委托代理人簽字確認，一致同意委托某評估公司對涉案標的進行評估，2022年6月10日，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21)贛07字168號之一執行裁定，拍賣涉案標的。2022年9月8日，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在某寶網司法拍賣網絡平臺上公開拍賣了被執行人瑞金市某公司所有的涉案標的，并以1160萬元成交。2022年9月28日，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21)贛07執168號之三執行裁定，將涉案標的所有權及相應的其他權利歸買受人胡某所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網絡司法拍賣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十二條規定，網絡司法拍賣成交的，由網絡司法拍賣平臺以買受人的真實身份自動生成確認書并公示。拍賣財產所有權自拍賣成交裁定送達買受人時轉移。根據上述規定，2022年10月14日(2021)贛07執168號之三執行裁定送達買受人時，涉案標的物已經發生轉移，而申訴人直至2022年10月17日才提出執行異議申請。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百九十二條第二款規定，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義務人同意履行的，不得以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為由抗辯;義務人已經自愿履行的，不得請求返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九條第一款規定，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當事人一方向對方當事人作出同意履行義務的意思表示或者自愿履行義務后，又以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為由進行抗辯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本案中，申訴人簽字同意對涉案標的物進行評估，在拍賣成交后又以執行時效屆滿提出抗辯，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未予支持，并裁定拍賣所得價款不予返還，不違反法律規定。

案件來源

人民法院案例庫：2024-17-5-203-044

瑞金市某公司、周某與丙公司執行監督案【最高人民法院(2023)最高法執監274號】

裁判規則一：生效判決判令雙方互負債務且沒有先后履行順序的，一方申請執行，進入執行程序后將導致對方的申請執行時效發生中斷的法律效果，且在執行程序中一直處于中斷狀態。

案例1: 四川某工程公司與北川某科技公司執行監督案【最高人?法院(2021)最高法執監342號】

最高法院認為：本案中，四川高院(2013)川?終字第 437 號?事判決除判令北川某科技公司向四川某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款及資金利息外，還判令四川某工程公司須同時向北川某科技公司移交工程資料及部分剩余材料、撤出施工現場等，屬于互負債務且沒有先后履行順序，原則上只有當申請執行的債權人已經履行給付義務或提出給付的，人?法院才可以開始強制執行。故四川某工程公司于2015 年 4 月 8 日向綿陽中院申請執行上述判決中的支付工程款義務，表明其對該判決中確定的己方義務無異議，進入執行程序后北川某科技公司的申請執行時效發生中斷的法律效果。之后最高人?法院又于2016年12月16日作出(2016)最高法?再78號?事判決，該判決在維持上述判項內容的同時，還判令四川某工程公司向北川某科技公司支付相應數額的違約金。綿陽中院以該生效判決為執行依據于 2018 年 9 月 21日恢復執行，并多次與雙方溝通確認利息、遲延履行金數額，并在(2018)川07 執恢206號通知書中對雙方互負的金錢債務進行了抵扣。北川某科技公司的申請執行時效中斷，且直至北川某科技公司2019年4月25日申請強制執行四川某工程公司時，四川某工程公司申請執行北川某科技公司一案仍尚未終結，在此情況下，北川某科技公司申請執行并未超過申請執行時效。

裁判規則二：在終結本次執行程序后，申請執行人發現被執行人有可供執行財產的，可以向執行法院申請恢復執行，且不受申請執行時效期間的限制。

案例2: 甲公司與乙公司、丙公司、丁公司執行監督案【最高人?法院(2021)最高法執監190號】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依照《最高人?法院關于嚴格規范終結本次執行程序的規定(試行)》等相關規定，人?法院裁定執行案件終結本次執行程序，并將裁定書送達申請執行人后，雖然可以對執行案件作結案處理，但該行為并不消滅債權債務關系和執行依據執行力，亦不代表執行程序的徹底終結，執行案件實際仍處于“執行過程”中。在終結本次執行程序后，申請執行人發現被執行人有可供執行財產的，可以向執行法院申請恢復執行，且不受申請執行時效期間的限制。本案中，在北京二中院作出(2015)二中執字第715-1號執行裁定，以甲公司等被執行人未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并明確乙公司在甲公司等被執行人具備執行條件時可申請恢復執行為由，裁定終結(2014)二中?初字第141號?事調解書本次執行程序的情形下，乙公司向北京二中院申請恢復執行，該院予以恢復執行并無不當。甲公司關于乙公司申請恢復執行應受申請執行時效期間限制的事由，缺乏法律依據，不能成立。

*此處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為作者完成文章時所在工作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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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編

執行主編 黃紹宏律師 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

責任編輯 法麗 微信號：1731014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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