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生
香港特區新一份財政預算案將于2月26日發表,公眾關注焦點落在財赤問題之上。究竟如何解決財赤?開源節流兩者怎樣落墨?甚至應否在現階段采取緊縮性財政政策?
千億財赤 不算太過
忌損經濟 不宜緊縮
香港財政司司長陳茂波在新財案公布前,某程度已一錘定音:面對財赤,應當“節流為主,開源為輔”,其中若涉稅制改革,必須“審時度勢,一步步來”,不能影響對外招商引資的吸引力和競爭力,亦不會影響中小企業和市民重建資產負債表的空間。的確,于今百年不遇的大變局里,一方面地緣風險縱然為香港帶來了新挑戰,但也同時提供了新機遇,譬如在金融層面可順應國際資產重置潮,在貿易層面亦可理順國際供應鏈重整潮,若然可透過擴張性財政政策來推動港商乘勢而為,肯定有益于香港更上層樓,而另方面科技發展一日千里,亦要求香港加快適應,包括加大發展新質生產力,政府加強于此投放必有利于事半功倍,反之引入新稅種又或調高稅率之類,則肯定跟上述要求背道而馳。
事實上,新財案的重點不應落在收窄財赤,以致損及經濟正常發展,尤其香港財赤問題放諸國際層面根本微不足道。早前當局預期,過去一個財年政府財赤或達千億,因而引發坊間嘩然;隨著年結將至,政府傳來喜訊更新指財赤料少于千億,惟社會上的恐慌情緒卻仍持續。千億之謂,乍聽無疑嚇人,尤其香港過去慣于財盈而非財赤,但對比去年本地生產總值的逾3萬億元(港幣,下同),財赤率僅為3%左右,也莫說最終赤字水平少于千億。美國最新財赤率便逾7%,法國亦超過6%,其余英國、日本也高于4%,反映香港財赤問題并不特別嚴重,甚至根本勝過許多發達地方,與歐元區平均的3%相若。更重要是,香港政府債務似有若無,還有5000多億元的財政儲備,至于美國、法國、英國等負債率均超過GDP的100%,前者單是繳付債息已涉GDP的3%,況且隨著加息預期升溫多國發債也在上升,意味日后相關地方要削減財赤的難度更大,因為單單債息開支已相當于香港財赤水平了。
香港財政司司長陳茂波
始終,疫情嚴重影響各地公共財政安排,至今全球各地均未恢復元氣,香港亦不例外;只不過,香港處境總較其他地方理想,理由是這個地方的財政管理一直優良,基本法并確立了財政預算“量入為出”的原則,須要“力求收支平衡,避免赤字,并與本地生產總值的增長率相適應”,故政府開支不虞擴張過度,自回歸以來基本維持于GDP的20%左右窄幅上落。反觀其他地方,好像法國的政府開支便飆升至GDP約60%,為了平衡預算,就不得不把政府收入也相應提高到GDP約60%,否則就會財赤;問題是,由奢入儉難,若經濟遜色以至稅收追不上,財赤及債務問題便很容易大幅惡化。香港之所以一直維持簡單低稅的環境,正正源于一直好好控制支出,繼而毋須加賦增收。
香港自疫后連年錄得財赤,是否代表過去的理財哲學不再適用,以至財政狀況出現了結構性問題呢?這要分開從收入與支出兩方面談。
政府收入穩定增長
賣地收入尚待激活
先談收入。
疫情之前,香港政府收入處于長期上升軌道。亞洲金融風暴和沙士襲港期間,收入水平一度跌穿2000億元,但很快向上攀升,2004/05年度升至近2500億元,2007/08、2013/14、2016/17年度分別突破3500億元、4500億元、5500億元等關口,2021/22年度升至逼近7000億元的紀錄高位。可惜的是,之后兩年接連下跌,分別降到6200億元和5500億元左右。
值得留意的是,與經濟表現直接掛鉤的稅項,亦即利得稅和薪俸稅,其實并無同步減少。利得稅在2022/23年錄得破紀錄的1742億元,翌年的1705億元亦為歷來次高;至于薪俸稅,更是連續4年創新高,2019/20年度受累黑暴與疫情曾低見504億元,但到2023/24年度已增至798億元。可以看到,由于香港經濟基本面好,故支持利得稅和薪俸稅維持強勁的收入貢獻。
然則,為何香港財赤壓力那么嚴重?問題在于賣地收入。作為首三大稅收來源,最近兩年的僅貢獻了不足700億元和200億元,對比之前幾年動輒超過1000億元,包括收入創歷史最高的一年貢獻超過1400億,充分反映這個收入來源一旦失靈,整體收入必然大受影響。
如何重振賣地收入,亦即如何重新帶旺樓市,乃是港府當下一個重要課題。須強調,這未必等于要推動樓價上升,畢竟這有礙民生,只須推動成交上升便夠,所以當局早前“撤辣”,大原則就是鼓勵買賣。然而,除了繼續依賴賣地收入,能否開辟其他更穩定的收入來源?此亦為今屆預算案的焦點。但正如財爺所言,現階段實不宜開征新稅種,以免打擊內需消費和損及香港競爭力。
政府開支不斷增加
經常開支勢頭不妥
再談支出。
雖然基本法規定要量入為出,但疫情襲來卻突然大大推高非經常性開支。疫前政府非經常性開支平均僅相當于GDP約1%,但2020/21年度卻飆至9.4%,理由是政府推出了穩經濟、穩就業等利民紓困措施。隨后一年相關比率回落到3.4%,2023/24年度再降到2.1%,顯示疫情影響尚未完全復常,但較前已大為收斂。
經常性開支的比率持續上升,才真正值得留神。疫前經常性開支相當于GDP的比率平均約13.5%,2020/21年度則為17.5%,2022/23年度再增到19.2%,2023/24年度雖降至18.1%,但仍較疫前多了4.6個百分點。別以為4.6個百分點不算很多,如前所述,香港政府開支相當于GDP的比率,向來都維持在20%左右,若然單計經常性開支都高達18%至19%,試問豈容易把總開支控制好呢?上述的經常性開支和非經常性開支,在政府賬目里皆屬于經營開支;此外還有一個分項是非經營開支,自回歸以來這一般相當于GDP的3.6%左右。
把經營開支里的經常開支與非經常開支加起來,再計及非經營開支,2020/21年度的政府總開支相當于GDP的30.5%,這顯然是不尋常地遠遠偏離一貫的20%水平,但考慮到這涉抗疫的特殊性,包括非經常開支突然飆至9.4%,所以某程度是可接受的偶發事件。可是,之后的三個年度,政府總開支水平仍高約24%至29%之間,則必然是不可忽視了,尤其當中的經常開支較此前為高。
以政策劃分,經常開支主要用在三個方面:社會福利、衛生、教育。前兩者明顯與老齡化掛鉤,后者也會受少子化影響。問題在于,一來社會福利開支隨著人口持續老化,相當于GDP的比率從過去的約2%至2.5%之間,忽然在2018/19年起增至2.8%,到2024/25年更勢增到4%;二來衛生開支同樣在增,此前同樣維持在2%至2.5%之間,疫情高峰期一度升到4.5%的歷史最高,現在即使回落到3.5%,但依然較前為高。吊詭的是,即使學生人數持續減少,教育開支占比居然不減反增,此前十多年均為3%左右,最近幾年卻升到3.5%左右。以上種種,正是把經常開支推高到18%的主因,以低位計三者共貢獻了個中個百分點增幅。
要么削支回到GDP約20%
要么增收喪失簡單低稅制
所以財爺提倡“節流為主”,控制經常性開支不合理甚而不合憲地增長,誠是重中之重,畢竟《基本法》要求財政預算須“與本地生產總值的增長率相適應”。如果開支要從20%左右升至25%之類,那么收入也須同步從20%左右升至25%才成,不然開支為25%而收入維持20%,就會出現5%的赤字;換言之,要確立高開支的話,就須調整簡單低稅制度,而要繼續維持簡單低稅,就不得不控制好甚而削減現行開支,特別是經常性開支。道理簡單不過。
即使“開源為輔”,也不代表當局可以撓起雙手。其實,除了開征新稅、提高稅率,以至重振樓市之外,只要香港經濟維持增長、繼續推動“搶企業”和“搶人才”,利得稅和薪俸稅也會水漲船高,股市和樓市相關的印花稅亦然,因為市況好了會引發財富效應刺激投資需要,而更多人才來港也會帶動住屋剛需。開源的理解誠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當前坊間簡單視為加稅實不適切,預算案誠應在推動經濟方面多多著墨。
總括而言,“節流為主,開源為輔”的真締,正正在于集中修正持續膨脹的經常開支,繼而在現行簡單低稅制的基礎上拓闊稅收。財爺既已開出正確藥方,相信香港當下財政問題可以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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