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故事
郝景芳
小說作者,散文作者,清華大學經濟學博士,童行書院創始人。 2016年8月,郝景芳的小說《北京折疊》獲得第74屆世界科幻雨果獎。2018年,獲世界經濟論壇“全球青年領袖”稱號。 2017年4月,創辦童行書院,探索普惠的通識教育。
“景芳老師,你的科學經驗能分享一下嗎?我長大后想當發明家。”
“如果想當一位科學家,你得有一個特別好奇的問題。它可能從生活里來,可能從你看的書里來。比如,我特別好奇量子力學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有不確定性,就去學了物理。如果想當一位發明家,你就得考慮別人需要什么,我發明什么能幫助別人,或者這個世界需要什么,我發明什么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面對孩子們天馬行空的想法和問題時,郝景芳從不覺得厭煩。她總能結合自己的經歷,極富耐心地鼓勵他們擁抱夢想,并有步驟有計劃地實現夢想。
這是她身為母親努力在做的事情,也是她自2017年創立童行書院后,努力為更多3~12歲兒童做的事:通過系統性的通識教育課程,激發孩子們的志向和憧憬,指引他們發現自我、探索世界。
01
自然長大:開放式教育讓她自由生長
出生、成長在天津這座工業氣質鮮明的城市,郝景芳的童年生活可以說是極富秩序性的。“全市都是紅磚6層小樓,我和同學們住著一模一樣的房子。”郝景芳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這些“表里如一”的建筑里,第1段臺階是12節,第2段是6節……
郝景芳的父母是那個時代少有的大學生。畢業后,他們在天津財經大學工作,郝景芳便順理成章地在大學的家屬院里出生、長大。
彼時,爺爺奶奶還沒有退休,爸爸媽媽又要上班,從3個月大起,郝景芳就在托兒所過上了集體生活。離家不遠處有一所很普通的小學,因為近,成了大院里幾乎所有孩子的“母校”。
街坊鄰里都是熟悉的人,孩子們自小便一起組隊上學、放學,今天去這家寫作業,明天去那家玩兒,或者一起在院子里跳皮筋、跳房子、拍洋畫。等到爸媽下班,才將他們一一喊回家吃飯、睡覺。集體活動的占比過高,讓郝景芳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小家”的概念。
身為大院里的“孩子王”,郝景芳經常帶著大家四處冒險。雖然調皮,但她造成的傷害僅限于自己:不是胳膊磕破了皮,就是腿摔壞了……父母的開放式教育,給予她深深淺淺成長印記的同時,也給予了她無限成長的空間。
學了兩三年鋼琴后,郝景芳想放棄,媽媽也不強迫她堅持,同意她把時間都用在喜歡的閱讀和畫畫上。
比起學習,父母更注重她的生活習慣、品行的培養。小學期間的一次期中考試,語文卷子上有一道題不會,郝景芳偷偷翻書找了答案。媽媽知道后,郝景芳得到了成長中唯一一次的打手板。“她說,考試的時候你不能翻書,這個叫作弊。我希望打你一次,你這輩子都能記住。”
從小到大,郝景芳一直是自己做決定,不論是選專業、轉學,還是創業,父母都鼓勵并支持她掌握自己的人生方向。
僅有的一次異議是在她14歲那年,父母要調到北京工作,郝景芳卻想留在天津。
“我自己去查怎么租房子,如何生活,等等。我跟他們申請說一個人在家鄉租房子。父母說不行,畢竟我才十四五歲,他們不太放心。”郝景芳如是說。
爭取了再三還是沒能成功,但有想法就去尋找可行性方案并第一時間付諸行動,成了郝景芳此后的行事準則。
郝景芳說,媽媽對自己的言傳身教最重要的兩點是誠信和關心他人。20世紀90年代,大學老師掙外快的現象不算少見,但媽媽硬是分文都不讓爸爸去沾。原則性強但又溫暖貼心,媽媽從不吝惜自己的關心,哪怕是沒那么要好的同事生病在家,她也會做好飯菜送上門去,更別說別人家里遇到難事的時候。這些都對郝景芳價值觀的形成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爸爸則是“告訴”她,不必刻意迎合,要遵從本心。爸爸是一個非常安靜、內斂的人。他不喜歡社交,哪怕是郝景芳的小伙伴們來玩兒,家里熱鬧得不像樣子,他也可以在書房看一整天書。
郝景芳大學畢業后,爸爸還去美國做過一段時間的訪問學者。半百年紀的他夾著書帶著包,毫不在意地走進本科生的課堂里聽課。“媽媽問他,你都這么大歲數了,這是干什么?爸爸覺得他的數學課、統計課比較弱,和本科生一起聽課做筆記又怎么了。”
02
自我修煉:閱讀和寫作是她的“摯友”
“是母親帶我閱讀的。”從小,媽媽每天都會給郝景芳讀故事,邊讀書邊識字。科學正式進入郝景芳的世界也是因為三年級時,媽媽給她買了《少年科學畫報》。
1993年,爸爸作為訪問學者到英國。第2年,郝景芳也到英國短暫地生活。那里的小學放學極早,這讓郝景芳有更充足的時間去閱讀。在曼徹斯特圖書館,她找到了中文閱讀室,《簡·愛》《雙城記》……她以兩三天讀完一本書的速度,迅速充盈著自己的閱讀量。
回到天津后,郝景芳偶然發現了街上的租書店,租金5角的漫畫書,暑假里她每天要租上五六本,省吃儉用的錢全花在了租書店。等到再也沒有想看的漫畫時,她就開始租武俠小說、言情小說、商戰小說。“看完金庸看古龍,這些武俠書讓我不再迷戀漫畫的柔美,對未來的想象也變成如何行走江湖。”
高中時,郝景芳讀了錢鐘書文集、梁實秋文集、莎士比亞全集。厚厚的莎士比亞全集,她一看就是很多年,考上清華大學后,還常常在宿舍里翻看。
郝景芳還是萬圣書園的常客,不過,“門廳區和樓下都有半價書的區域,我每次都會拎一包回去。”清華北大附近,那些按斤售賣的舊書攤更是郝景芳的“天堂”。
閱讀量在同齡人中遙遙領先,郝景芳真正產生“寫下來”的想法,則要追溯到13歲那年。當時,她正在讀中學,遇到了一位非常好的語文老師,“他鼓勵我們看課外閑書、自由寫作,還會給我們很多包容性、鼓勵性的點評。”
她和班里的幾個同學因此喜歡上了寫作,經常在一起互相交流,儼然一個寫作俱樂部。不過,始終堅持著的似乎只有郝景芳一個。高三那年,郝景芳不僅抽出時間參加了第四屆新概念作文大賽,還拿下了一等獎。
對于“成為科學家”的執著以及對薛定諤的崇拜,讓郝景芳放棄了保送北大中文系的資格,而是選擇報考清華大學物理系。
“我一直希望能取得重大科學成果,作出新的理論或重大發現。從中學起,這就是激勵我的夢想。然而,在本科到研究生的過程中,我逐漸意識到自己在科研領域的“天花板”太低,難以實現那些雄心壯志。尤其是在天文學、天體物理、宇宙學和物理前沿研究中,量子場論、弦理論等高深數學知識非常關鍵,而我發現自己在這些領域難以更進一步。”
專業上的失落促使郝景芳向科研之外的生活尋求答案,探索更多可能性。2005年,讀大三的郝景芳前往甘肅省武威市黃羊川支教。在那里,她與一群初中孩子朝夕相伴,一日三餐都是土豆。孩子們總是好奇地圍著“城里來的老師”,真誠地想知道“北京是什么樣的”這類問題的答案。
大四那年,郝景芳開始寫小說,確切來講是一邊迷茫一邊寫作。讓她挫敗的專業知識領域的學習卻給了她更多體驗和寫作素材,也構成了她與同齡作者的又一顯著差別。
他們同樣善于以自己的生活作為基底搭建故事,卻只有郝景芳可以在科幻故事中試圖傳達自己對宇宙的真實理解,而不是僅僅描繪外星人和科幻場景。“我希望通過科幻作品,把讀者帶到一個更廣闊的視角,讓他們從更高的視角來看待生活,發現平凡世界的渺小與美麗。”
2016年,郝景芳創作的《北京折疊》獲第74屆科幻文學“雨果獎”,她成為繼劉慈欣之后第二位獲得雨果獎的中國科幻作者,也是第一位亞洲女性雨果獎得主。
03
自發進階:關注自己的孩子,關注更多的孩子
寫作讓郝景芳為人熟知,卻并非她的主業。支教的經歷一直影響著郝景芳,也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她在博士期間轉入經管學院的決定。畢業后,她入職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
在此期間,郝景芳接觸了從孕婦到嬰幼兒,到山村幼兒園、小學階段的營養餐,再到職校學生培養的各種公益機構和組織。媽媽和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研究員這兩個身份讓她分別從微觀和宏觀的角度去關注中國教育,“一個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一個是為了更多的孩子”。
在孩子的教育上,郝景芳和丈夫秉持著開放的心態,這點在女兒晴晴的身上便可窺見一斑。丈夫是一個非常注重隱私的人,郝景芳也非常尊重他的想法。所以在大大小小的采訪中,透露出的信息僅限于他們是同學,高一同桌且都是清北畢業。這樣的學霸家庭對兒女的期望會不會比普通家庭更多,也更會雞娃呢?
“在我的教育觀中,沒有‘成功’‘優秀’這類的期望,我只是竭盡所能將我的孩子托向一個高度,讓她看到這個世界的寬廣。我期待她能對我說,媽媽,我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我知道自己想怎樣過一生。”郝景芳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
在4歲~10歲,郝景芳一直在幫晴晴尋找方向,嘗試了芭蕾、體操、游泳、實驗藝術、編程機器人、奧數等,并做了大量觀察工作。不想堅持、可以堅持、痛苦地堅持、主動堅持,郝景芳認為,在持續觀察和對比中,家長自然就能明確孩子對待不同事物時的反應。
“她從8歲多就接觸跳水,除了生病,沒有一次說不想練了。她目前一周跳水練11個小時,體操練3個小時。別人看起來挺累的,就問,景芳老師,你們家孩子練體育這么辛苦,你怎么鼓勵她堅持的?其實我就沒鼓勵過,我們家孩子沒叫苦,每次練完回來都說挺好、挺開心的。”
這是郝景芳發布在公眾號里的一段文字,旨在鼓勵家長們心態開放,真實地觀察孩子。“如果說難關都能夠接受,其實這個就是熱愛的方向了。”
無論是體操還是跳水,練習過程中都有壓腿這個必須環節,過關后方能繼續精進。晴晴也曾排斥過,不想上課,眼看著就要放棄。為了幫助晴晴度過那個階段,郝景芳想了不少辦法,其中效果最顯著的還是“進步可視化”:將每天壓腿的進展標記出來,比如離壓下去還有多遠,能壓多長時間,腿的提升進步等,讓孩子可以看到自己每天都有進步。“沒有什么比自己的進步更能激勵她繼續堅持了。”
思考、分析、經驗等走心分享,為郝景芳迎來了新的讀者群——在家庭教育中不得其法的家長們。在與他們的交流中,郝景芳產生了創業的想法——童行書院應運而生。通過搭建跨學科的通識教育體系,幫助孩子們打開視野,掌握通識思維,產生學習內驅力,從而更好地應對新高考和復雜的社會發展,讓每一個孩子都能夠實現自我。
郝景芳想做的不止于此。在打工子弟中學開展的奇幻故事夏令營、進行鄉村支教、組織愛心捐贈……
7年間,童行書院開展了很多公益活動。他們向城市家庭推出平價課,以課程盈利支持項目的運轉和公益支教的基礎成本。但對于貧困山區的孩子,始終提供免費的優質教育,并努力打破城市和鄉村教育的隔閡。
“我希望通過這一平臺幫助孩子們成長,不論是彌補教育資源的不足,還是為普通家庭的孩子提供更多機會。”
從創作者到創業者,雖然困難重重,但郝景芳從未想過放棄,還是以自己的方式關心他人、關心世界,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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