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1點，剛剛應酬完回到網點，我癱坐在辦公室的皮質轉椅上，對著電腦屏幕里密密麻麻報表，突然想起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彼時在分行表彰會上接過"優秀網點主任"的獎杯時，我絕不會想到，三十五歲的生日蠟燭尚未吹滅，自己已經像臺被抽干機油的機器，在基層金融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日均存款新增3000萬，對公有效戶增長20%，普惠金融完成率必須達到120%..."支行下達的季度指標像鋼印般烙在晨會記錄本上。

當我將任務分解給下面的柜員，大堂經理，理財經理，客戶經理時時，看著那些年輕面孔瞬間蒼白的臉色，喉嚨里涌起的酸澀比吞了十杯美式咖啡還要苦澀。

但我有什么辦法，我也很無奈啊。

上個月理財經理小陳被客戶指著鼻子罵"金融騙子"時，我站在玻璃隔斷后眉頭緊鎖，卻還要在晨會上強調"重點產品務必開口率100%，大家不要畏畏縮縮，你要是你講不做，客戶就被別人做掉了！"

智能機具的轟鳴聲里，我們活成了最滑稽的悖論：既要扮演溫情脈脈的社區銀行家，又要充當冷血的數字收割機。

晨會、夕會、周例會、月度經營分析會、旺季沖刺動員會...似乎我的工作和生活中只有數不清的會議。

當第27次在視頻會議里聽到"打造新時代金融鐵軍"的號令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銀行家，而是穿著西裝革履的流水線工人。

最刺痛的是上季度績效面談，行長拍著我肩膀說："小x啊，你這個年齡正是拼搏的時候啊，想當年我…"又是一堆他的事跡表述，我知道，行長又是在嫌棄我業績不好，拿出他當年的那一套來說教。

睡眠不足，精神緊繃，一看到行長來電就害怕，就算不抑郁也離抑郁不遠了，每年的體檢是我最不想去的項目，身體一年比一年差，指標連年下降，已經嚴重透支。

但我能怎么辦？上面那幾個還很年輕，他們不走不升，哪里有我什么機會。

再者，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都指望著我去開張，真是進退兩難。

看著下達的任務：感覺日均存款新增要填滿整個太平洋，貸款新增要輻射整個地球。

開始鍛煉自己的“軟實力”了，臉皮厚點吧，被領導罵就罵吧，就當沒聽見，底下人的壓力也已經到極限了，我也不能再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