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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8世紀后半葉，北美大陸的移民們建立了美利堅合眾國。

而與此同時，遠在東南亞的婆羅洲，一群來自中國的移民也以驚人的魄力創建了一個共和國——蘭芳共和國。

蘭芳共和國的面積是臺灣島的12倍，存在時間跨越百年，最終卻在歷史長河中湮滅。

金礦催生的移民

1772年，廣東客家人羅芳伯帶著同鄉漂洋過海來到了婆羅洲。

當時誰也沒想到，這群衣衫襤褸的淘金者，會在熱帶雨林中建立起一個獨特的自治體系。

羅芳伯，1738年出生于廣東梅縣，自幼習文練武，卻屢試不第。

1772年，34歲的他最后一次科舉失利后，帶著百余名同鄉乘木船遠渡南洋，抵達婆羅洲西部的坤甸地區。

吸引他們冒險的，是當地河流里隨處可見的金砂。

在坤甸河沿岸，用木盆隨便淘洗河沙，每天就能收獲3-5克黃金。

消息傳回廣東后，短短三年就有3萬多華人涌入。

他們以礦區為單位形成聚居點，最大的礦區有2000多人，小的也有百余人。

此時的婆羅洲雖盛產金礦，但秩序相當混亂：

土著部落沖突頻發，海盜橫行，荷蘭殖民者虎視眈眈，而華人礦工則飽受欺凌。

羅芳伯才能出眾，文武雙全，他最初以教書為生，逐漸贏得了華人社群的信任。

他整合分散的礦工團體，成立“蘭芳會”，后發展為兼具經濟與武裝功能的“蘭芳公司”。

1774年，他聯合當地蘇丹平定土著叛亂，獲得了金礦開采權與土地管轄權，聲望相當高。

1777年，羅芳伯正式建立了“蘭芳大統制共和國”，定都東萬律，自稱“大唐總長”。

蘭芳共和國的制度設計，也頗具現代性：

領導人由各個礦區公推選舉產生，不得世襲。

首任總長羅芳伯去世后，繼任者江戊伯就是通過選舉上臺的。

設立了行政、司法、軍事、財政等六大機構，重大決策需經代表會議協商，可以說是三權分立的雛形。

青壯年平時務農采礦，戰時則編入軍隊，形成了“工農兵一體”的國防體系。

歷史學家羅香林曾經評價過，蘭芳大統制共和國與美利堅合眾國雖然人口疆域無法比較，卻都是民主國體。

其建立時間僅晚于美國一年，是亞洲最早的共和國之一。

在蘭芳共和國，每個礦區都要按月繳納黃金作為公共資金，用于修建防御工事、購買武器等。

荷蘭殖民者留下的記錄顯示：

1785年蘭芳的年黃金產量超過1噸，這個數字在當時全球黃金產量中占比約2.5%。

蘭芳的繁榮，建立在資源開發與文化融合之上。

金礦開采帶來了巨額財富，農業發展也沒有落后。

他們推廣先進的農耕技術，開墾土地超百萬畝。

在教育方面，聘請中國儒生授課，建立學校教授四書五經。

在強化華人文化認同的同時，也調和了華人、馬來人、達雅人之間的矛盾，允許宗教自由，形成了多民族共存的穩定社會。

但表面的繁榮下，實際也暗藏危機。

所有淘金者都在搶奪地表金砂，沒人愿意投資深井開采。

到1830年代，地表金礦逐漸枯竭，雨季洪水又頻繁沖毀采礦設備。

黃金年產量暴跌到300公斤時，這個依靠貴金屬支撐的體系就開始動搖了。

夾縫求生

面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擴張，羅芳伯深知，僅憑自身的力量是難以對抗荷蘭殖民者的。

因此建國之后，他多次遣使赴清，請求將蘭芳納入藩屬體系，甚至提出“獻土歸化”。

但乾隆以“化外之民不可收”為由拒絕，僅允許通商。

然而在夾縫中求生的蘭芳共和國，也自有一套生存之道。

為了震懾荷蘭，他們巧妙利用清廷余威：

士兵穿戴清軍制服，對外宣稱已獲清朝冊封，甚至偽造文書營造“藩屬”假象。

荷蘭對清朝多少有幾分忌憚，因而暫緩侵略。

1824年，他們又與荷蘭人簽訂條約，同意懸掛荷蘭國旗，但保留了內部自治權。

“掛旗換平安”的策略，又為蘭芳爭取到了60年的緩沖期。

但這種妥協也需要付出代價。

荷蘭人要求年貢從200兩黃金逐步增加到了800兩，相當于后期黃金產量的四分之一。

為湊足貢金，礦區不得不提高稅收，導致內部矛盾激化。

1880年前后，約有2000多名華人因稅負過重選擇逃離。

文化斷層是更深的危機。

年輕一代華人逐漸適應了當地生活，有人改穿印尼傳統服飾，有人開始信奉伊斯蘭教。

最后一位總長劉阿生1884年向清朝求援時，發現派出的使者已經不會寫正規的漢字文書了。

“采礦公司”還是“共和國”

1884年，中法戰爭牽制了清廷最后的海上力量，荷蘭殖民者抓住時機發動總攻。

9月12日清晨，荷蘭的蒸汽炮艦出現在了坤甸河口。

這場實力懸殊的對抗持續了17天。

殖民軍隊用射程2公里的艦炮轟擊華人據點，而蘭芳武裝還在使用需要幾分鐘裝填一次的前膛槍。

蘭芳軍隊傷亡慘重，首都淪陷。

末代總長劉阿生試圖以“向清朝稱臣”為條件換取停戰，但此時的清廷自身難保。

荷蘭人扶植傀儡政權，將蘭芳降格為“自治領地”。

1912年隨著清朝滅亡，荷蘭正式宣布吞并婆羅洲全境。

關于蘭芳滅亡的細節，至今仍存在爭議。

印尼國家檔案館的記錄顯示，1884年荷蘭軍隊已實際控制政權；

但坤甸華人社群的口述史稱，直到1900年前后，仍有殘存的抵抗者退入雨林。

但這種悲壯的抵抗改變不了結局，1888年，最后一個據點被拔除。

近十萬華人要么被驅逐，要么融入當地社會。

荷蘭人接管后，系統性地抹除了華人的痕跡。

他們推平了總廳建筑，將繳獲文書運回了阿姆斯特丹。

但有關“蘭芳共和國”的爭論，在它滅亡后反而愈演愈烈。

1903年，梁啟超首次將其稱作“共和國”，這個說法在抗戰時期被大力宣傳。

冷戰時期，相關研究停滯，更根本的爭議在于蘭芳的國家性質。

荷蘭殖民檔案將其定義為“采礦公司”，而有學者通過研究華人會館賬簿發現，蘭芳擁有稅收、司法和外交權，完全具備國家特征。

應該說，這種認知差異，正是近代西方殖民者對非歐洲政權的矮化。

參考資料

[1]周文星.羅芳伯亞洲第一個共和國的創始人[J].大科技(百科新說),2013,(06):58-60.

[2]趙軼峰.羅芳伯與西婆羅洲蘭芳公司史事考論[J].古代文明(中英文),2024,18(03):140-155+160.DOI:10.16758/j.cnki.1004-9371.2024.03.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