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歲月（二）

1967年，我的小妹妹出生。小妹妹生出來就白白胖胖的，因此從小就叫她“胖子”，長大后“胖子”變成了她的別名。那時候就聽父親總在嘮叨“串聯”的事，說我們兄弟年紀太小，如果是年紀大一點就送我們出去“串聯”了，讓我們出去見見世面。有時候家里來人，他們也在議論什么“造反派”之類的話。父親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很多天不回家。有一天，家里來了人，手里提著幾顆手榴彈放在我家桌子上，一邊喝水一邊對我們說：你們的父親現在是“司令”，肩上斜挎著手槍，腰扎著武裝帶可威武了！他的描述讓我想起了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中那些打擊日本鬼子的英雄們。可是現在父親怎么變成了“司令”，他和誰打仗呢？！

后來有一天的傍晚，父親突然回家了，對我們說準備收拾東西讓我們搬家回老屋去住。就這樣，母親帶著大哥、我、以及才幾個月的小妹妹搬到了老屋居住。這是我第一次來老屋，我才知道我還有婆婆（我的祖母），還有大姆媽（我的大伯母），還有二伯伯、四伯伯，以及眾多的兄弟。

為什么要搬回老屋居住，慢慢地我聽說了原因。那時候，父親是所謂“造反派”一派中的“司令”，而父親這一派中主要是當地人和下鄉(xiāng)知青，而另一派主要是在大同湖農場及周邊的河南人。他們的政治主張不同，因此成為對立面，發(fā)生了武裝沖突，也就是“武斗”。但是“武斗”也不是天天在打仗，主要是示威。據說，父親指揮的隊伍在家家家住的浮溝臺那邊和河南人發(fā)生了沖突，父親這邊隊伍里的一位下鄉(xiāng)知青名叫李樂義架著機槍開火，還有手榴彈的爆炸聲，據說打了一個小時，好像也沒聽說有人員傷亡。但是李樂義卻被躲在楝樹上的一個對手一槍斃命。

這是我聽說的文革武斗中的唯一的死人。也是因為武斗，我們家才被迫搬家回老屋暫時居住。后來，父親安排人通知了李樂義的家里，李樂義的家里人親自到農場參加了李樂義的安葬儀式。父親認李樂義的父親為義父，我后來去武漢看病就住在李樂義父親的家里。

作者（中）和弟弟（左）、小妹（右）

那時，老屋里居住著婆婆和大姆媽、二伯伯、四伯伯幾家人，再加上我們搬回去，老屋已經相當擁擠。婆婆住在堂屋的后面一個小房間里。大姆媽一家住在左邊廂房的前面一間，四伯伯一家住在左邊廂房的后面一間，二伯伯一家本來住在右邊廂房，我們搬回去后，二伯伯、二伯母搬到后面廚房里去住了，算是給我們一家騰出了一間房屋。婆婆很少走出來，可能是因為年輕時的勞累已經腿腳不利索。父親經常回老屋看看，每次回來都會給婆婆帶一些糖食，用紙做的禮盒裝著，里面有京果、麻棗、蘭花根（這些都是洪湖人喜歡的面粉糖制食品）等，最好的是酥糖，這些也是我們最愛吃的。

每次我們去看看婆婆，婆婆就會從床里面的糖食盒子里拿出一些糖食給我們吃，（實話說，那時候不知道那些糖食的有效期，可能很多糖食因為時間長久已經過期，甚至長霉）但是我們吃起來仍然津津有味。老屋的閣樓上養(yǎng)著很多鴿子，大約有大幾十只。父親回來后會在晚上捉兩只鴿子，把小妹妹和鴿子放在腳盆里，用篾編的罩框罩著，然后把婆婆用板車推到堂屋曬太陽，小妹妹和鴿子玩的不亦樂乎，哈哈大笑的聲音和手舞足蹈的模樣會逗得婆婆笑臉大開。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膽子也大。住在老屋隔壁家里有幾個姐姐吵架、罵街很厲害。每次吵架都占著上風，一般家里也不敢招惹她們。有一天，不知道我們兄弟中哪個人惹了隔壁的姐姐，那邊的姐姐們站在屋前不停地罵街，足足罵了一個多小時，我的二伯伯、四伯伯都不讓我們出去，也許是我們倆兄弟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跑出去就接過話茬罵起來，不僅是對罵，還脫了短褲，對著她們家尿尿，我們其他的十幾個兄弟們也不顧伯伯的阻攔，全部沖出來對著她們家尿尿，還異口同聲地罵道“大姑娘罵街嘴巴臭，屙趴（音wo pa）熱尿你涮涮口”。那幾個姐姐這下全部啞火了，慌忙躲進家里。這一仗我們獲得了全勝。從此，她們再也不敢惹我們這些兄弟。

奶奶（婆婆）

突然有一天，聽說父親被河南那派人抓住了，關在大同湖農場總場造紙廠，準備處死。母親非常著急，我們卻渾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消息馬上傳遍了整個農場。老家里劉姓家族的青壯年拿著扁擔、沖擔（那時農村挑稻草等用的工具）、鐵鍬、鐮刀等就向造紙廠涌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隊伍，到達總場造紙廠大約有近兩萬人，將關押我父親的房子圍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憤，要求那派人放了我的父親。河南那派人看到這個陣勢也有些害怕，沒想到我的父親在當地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后來通過談判他們同意放了我的父親，一場巨大的危機才得以化解。

自那以后，父親回到了家里，我們又臨時搬家到了鐘石灣（具體名稱已經不知道）。那是在洪湖隔堤和沔陽隔堤之間蘆葦蕩中間的一處高臺上，那里住著幾戶人家，房子也都是用蘆葦蓋成的。那個臺子的前面有條小河，河水流得很急，河邊長滿蘆葦，河水漫過了河灘。大約在鐘石灣村住了幾個月，我們又搬回老家住了一段時間。文革中的武斗也基本結束了。我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大同湖二分場供銷社。父親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供銷社負責收購和生資工作。我們家的房子背靠東荊河大堤，坐北朝南。正前方是二分場供銷社。房屋的右手邊就是我的母校---唐咀中學。房屋的左手邊是二分場場部所在地。房屋后邊靠近東荊河堤邊有一排村落，那是二分場四隊。

作者劉建華

【作者簡介】劉建華，大學本科畢業(yè)，恩施州人民銀行干部。